皇上看懂了皇後目光中的意思,他竟然平靜了下來。


    皇後微微一怔,根本不掩飾的撇了下嘴角,口頭上倒是規規矩矩地回稟:“皇上,太醫們說您需要休養,不能動氣,身體是會慢慢恢複的。臣妾聽說孫貴妃召了四皇子進宮給您伺疾,想著每個皇兒都該到您身邊來盡盡孝道,就將安王三皇子一塊兒召進來了。”


    皇後果然看到皇上變了臉色,她心裏舒坦了不少,道:“臣妾怕安王他們年輕,沒經過風浪壓不住事,還特意將宏老王爺、長公主夫婦、劉國公,曹大人,左大人一塊兒都請來了。”


    皇上的臉徹底的黑了,皇後這是什麽意思,在暗示著什麽。楚軒鑫廢了,皇後就要廢掉那些成年的皇子?好吧,這三個皇子都死了他也不心痛。可宏皇叔和左相可不能有事,要是他們有個好歹,再將曹寧城一殺,整個朝中大權都會盡落在劉家的手中。到時候扶了個小皇子登基也與他一樣隻是個傀儡,更有可能劉家會趁機竊國。


    皇上還能動的左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他甚至都懷疑,自己這小中風不是被孫貴妃氣的,而是中了皇後的算計。他不能就這樣便宜了皇後,便宜了劉家人,他還沒死呢,要死也得讓劉家人死在前頭。


    可眼下,他手不能言,又在皇後的眼皮子底下,什麽都做不了。皇上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不去看皇後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睛。


    孫貴妃發現皇上的怒意都衝著皇後,並沒有多瞅她一眼,心中竊喜,又繼續哀哀樂樂的扯著嗓子低聲哭著,可就是臉上的表情不到位,又沒有眼淚,瞧著盡是滑稽。


    楚軒淼得到宮裏的消息後,快馬加鞭趕往皇宮,在宮門口,他被守宮門的侍衛給攔下了,眼見闖不過去了,楚軒淼氣憤地當頭就給了最近的侍衛幾鞭子:“讓開!”


    “皇子殿下請下馬,宮裏不能縱馬。”侍衛們不敢退。


    楚軒淼怒了,眼下可是時間緊急,他可不想在這耗了時間,直接又揚起了鞭,正準備抽下去,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他回頭,看到楚軒森帶著曹寧城急急趕來。


    他臉色大變。他是時刻在留意宮中的情況,收到信就馬不停蹄的過來了,楚軒森竟然隻比他慢了一步。是趕巧了,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要楚軒森的眼皮子底下?不,不可能,母妃動手並非是計劃好的,楚軒森就算盯著宮裏的動靜,也未必知道真相的。


    不過,他不能再小瞧了曹家,竟然可以將一個軟柿子扶成現在這樣,不虧是曆代天子之師的家族。


    楚軒淼按捺下了脾氣沒再與侍衛們為難,下了馬,快步搶先進了宮。


    楚軒森到了宮門口,按規矩下了馬,瞧著那幾名侍衛臉上皮開肉綻的鞭痕,從懷裏取出一張銀票直接塞進離他最近的那位受傷侍衛手中:“你們回頭去尋個大夫好好上點藥,有多餘的,你們出去包個席麵,也算壓壓驚。”


    “安王……”侍衛們本想推托。


    楚軒森搖頭,“別哆嗦,本王還急著進宮。”


    侍衛們隻好收下,一個個衝著楚軒森行禮道謝。


    遠離了宮門,曹寧城忍不住提醒:“王爺,得多小心四皇子。”他瞧得出來,楚軒淼變多了。如果說楚軒淼以前是一個不知輕重,沒有分寸的爆竹,那他現在就是一把已經開了封的刀,寒氣外露,還微微知道隱藏。


    “無妨。”楚軒森隨口應道。他身邊的人一天十二個時辰盯著楚軒淼,將楚軒淼的行蹤以及行事查得個一清二楚,他也看到了楚軒淼的變化。如果還是以前的楚軒森,楚軒鑫,隻怕是鬥不過現在的楚軒淼的。


    可惜,他不是貨正價實的那位。商人與巫師的人生,遠比宮中奪嫡的日子要來得危險得多,步步為營的日子,從前世算起,他過了足有六十多年,這些年的人生閱曆可不是楚軒淼可以相提並論的。楚軒淼別說變成了狐狸,就算成了九尾靈狐,他也能扯斷他的尾巴,扒了他的狐狸皮,令他為難的隻不過是要審時度勢,找準一擊而斃的時機而已。他可不想讓自己以及自己身邊的人冒失而受到反噬。


    眼下楚軒淼忍不住對皇上動了手,就等於打破了他自身的儲龍氣運,與皇上徹底成了敵對,無法再傳承。現在楚軒淼要麽化龍一飛衝天,要麽死無葬身。


    而他們在這混亂的命運之輪中的爭奪也就變得理所當然。


    不過,瞧在楚軒淼倒是變相地替小妹解了圍的份上,他會好心的給楚軒淼留個全屍。


    宏王爺是最後一個趕進宮裏的,他胖乎乎的身子在大熱天裏一路跑著進宮,一身的肥肉隻怕得掉了兩三斤。他看著皇上躺在床上嘴角歪斜的樣子,失態的吼:“怎麽會這樣。”


    一屋子人都默不作聲,皇後嘲笑的目光落在了孫貴妃的臉上,孫貴妃哪會傻乎乎的直接認,信口開河道:“皇上是被奏折給氣著了。”她還煞有其事的指著地上那本用來砸持筆太監的奏折。


    宏王爺哪這麽好騙,直接問劉公公:“當時的情況真如此?”


    劉公公沉默,沒有表態。他清楚自己指證孫貴妃也沒用,孫貴妃是不會認的,隻會反咬他一口,說他與皇後有勾結。


    宏王爺看著皇上的臉色出現了糾結,最後一隻能動的手最終也沒指著孫貴妃,他就知道皇上的意思了,不再追問。


    他斟酌了一番,向皇上建議道:“皇上,您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安王與三皇子四皇子就留在皇上身邊伺疾,朝中的奏折就交於劉國公、曹寧城、左思瀚三個做主處理,也讓本王世子與趙極辰從旁協助。行嗎?”


    他原本想說的是頭前的三個人,反正以前的朝中大事多數都是這三個人打理的,皇上上不上朝並沒什麽影響。多加上趙極辰和他兒子,隻不過是想讓皇上更加的放心一些。


    “這……不妥吧……”孫貴妃不滿,搶先道。


    “不妥,那孫貴妃說說什麽叫妥當的安排?”宏王爺可沒好脾氣對她,一針見血。


    孫貴妃嚇了一大跳,急忙搖頭。後宮不能幹政,以前她得寵的時候,有時說上幾句,皇上不計較,眾臣們也不能多說什麽。現在這個時候扣上她一頂幹政的帽子,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皇後慢悠悠地道:“孫貴妃該不會想說,皇上該立太子了,或者是,皇上該指派一個皇子監國。”


    孫貴妃心頭一喜,當即點了點頭。她與楚軒淼決定對皇上下藥,就圖這個監國的頭銜。


    宏王爺想了想,倒也覺著這樣是個辦法,就當試一試誰是皇上心中太子人選。他試探著問:“皇上,您覺著呢?”


    皇上動了動,微微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宏王叔之前的辦法很妥當,麵麵俱道。有左思瀚和曹寧城在旁盯著,劉國公沒辦法在朝政上一家獨言,又有濟堂弟與趙極辰在旁守著,劉家也不敢有大動作。


    如果再暫時定個監國人選,確實是也杜絕了劉家想利用趙文怡肚中孩子拉攏趙家的那條路。


    監國,還不是他一句話,今天能定,明天他也能廢,倒比太子來得方便。


    隻不過監國人選。皇上的目光來回的在楚軒森、楚軒炙和楚軒淼的身上轉悠著。他在楚軒炙的臉上看到了掩飾不住的緊張,楚軒森是一臉的憂心,而楚軒淼的臉上隻有他看不穿的平靜。


    在這個時候平靜,那未必太假了。


    皇上慢慢的抬起了左手,指定了楚軒森。


    他不要,就暫時給他。


    孫貴妃差點叫出聲來。他們精心謀劃了這一切,到頭來給楚軒森做了嫁衣,這讓人如何能信服。她回頭看著皇後,等著皇後的發難。可惜,皇後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徑直坐在那裏,仿佛誰監國都與她無關。


    宏王爺湊到床邊,輕聲詢問:“皇上,您是說由安王監國?”


    皇上吃力地點了點頭。


    楚軒森之前被指著時就嚇倒了,這下更是有些慌了:“父皇,兒臣……兒臣做不好的。”


    皇上閉上眼,沒力氣搭理他。果真沒有選錯,是扶上不牆的爛泥。


    宏王爺將手搭在楚軒森的肩上,製止了他的話,隻道:“有曹大人左大人在,你別擔心。”


    楚軒森回頭看向曹寧城和左思瀚,見他們兩個都點頭後,才像有些信心了一般,慎重的點頭:“父皇,兒臣會認真的去做。”


    一切都這樣暫時定下了。


    皇上揮揮手,示意眾人離開,他想要睡一會兒。皇後與宏王爺帶著眾人行禮,退出了主殿。


    孫貴妃回到香澤殿裏,氣得抓著身邊的東西就砸。楚軒淼也不勸她,徑直坐到一旁喝茶。孫貴妃砸夠了,覺著氣也發泄出去了大半,才漸漸平靜了心思。


    她坐到楚軒淼的對麵,一連飲了三杯茶,道:“你到是沉得住氣,是不是有什麽打算了?”她瞧著楚軒淼平靜的樣子,又來氣了:“你是不知道今天的情況有多緊急,差一點皇上就廢了我,將我打入冷宮,將你貶為庶人了。”之前不怕,現在想想真是後怕。再慢一點兒,一切就完蛋了。


    “是,我有打算,母妃就不用著急,等著看就好了。”楚軒淼給了孫貴妃一顆定心丸:“現在最緊要就是母妃要好好的想一想,還有什麽事沒處理幹淨,可千萬別讓人查到我們的頭上。”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內,被調了包的香加上母妃的藥,以及母妃的頂撞,父皇一定會中風。


    他要的就是父皇的半死不活。


    父皇要是死了,不管是按嫡出排,還是按長幼排,都是輪不到他。但半死不活就不一樣了,不管是侍疾的,還是處理朝政的都得留在宮中。而京都四座大營的將軍們,一個原本就是父皇給他的人,兩個已經被他說動了,他看準了時機動手,可以將宮中的這些礙眼的一鍋端了。


    隻不過,他沒有想到,在那種情況下,父皇選定的監國人也不是他。


    皇上見殿內沒了外人,抬頭看著屋梁,梁上的暗衛跳了下來,跪在龍榻旁邊:“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吃力的抬起手,指著劉公公的手,劉公公會意,將手心舉到皇上麵前,皇上吃力的在孫公公的掌心寫下了個朱字。


    孫公公心頭一驚,皇上在這個時候要見朱蓮麗那個巫婆子?


    暗衛低聲問:”皇上可要見朱老夫人?”


    皇上點了點頭。


    暗衛準備起身,皇上著急,啊啊的出聲。暗衛又馬上跪了回來:“皇上,您的意思是,不是現在?”


    皇上又點了頭。


    暗衛繼續猜:“下午?傍晚?晚上?”他說到晚上時,皇上終於點了點頭,暗衛懂了,這是說皇上要背著人見。


    半夜三更,暗衛帶著朱蓮麗到了皇上麵前,朱蓮麗瞧著皇上的樣子,很平靜,臉上一點多餘地表情也沒有,連聲音都沒有起伏:“皇上,可是要老婆子替你瞧一瞧?”


    皇上點了點頭。


    朱蓮麗不客氣的挽起了皇上的衣袖,抓著皇上的手腕就開始把脈,她的動作粗魯,在皇上的手腕上都留下了青紫的印子。皇上怒不能言,眼睜睜看著她先把了左手的脈,再把了右手脈。


    朱蓮麗鬆開手,道:“老婆子能治。”


    皇上的眼睛都亮了。


    朱蓮麗道:“請皇上幫我尋幾個十二三四歲左右的小太監來做藥種。”


    皇上看了一眼劉公公。


    光“藥種”兩個字劉公公就覺著心底發麻,明知道這是一件害人的事,可也沒辦法,隻得出去尋人。


    沒一會兒,他帶著八個小太監進來。


    朱蓮麗從屏風縫裏看了八個小太監的麵相,指定了左邊第三個:“就他了。”


    劉公公將其它的小太監打發走了,暗衛將像拎小雞仔一樣的將挑定的小太監拎了過來。


    朱蓮麗仔細的看了看小太監的臉,點點頭,直接撕開他的衣袖,露出了整條手臂。她對暗衛道:“抓住了,別讓他動,也別讓他叫。”暗衛點點頭,直接抓了團帕子塞進了小太監的嘴裏,自己則從後麵抱住了小太監。朱蓮麗取下頭上的發釵,直接用發釵尖端在小太監的前臂上劃出一個圖案,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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