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滴漏聲聲清晰的傳入耳中之時,顧靖風迷迷糊糊的自床榻上醒來,唇角幹裂,渾身滾燙的他,看著熟悉的布置,知道自己已經回了將軍府,彼時王安等在一旁正為其溫著藥。


    “將軍醒了啊,您發著燒,先起來喝點藥吧,灶上煮了小米粥,一會小的讓丫頭給您盛點過來,暖暖胃。”王安聽著床上的動靜,隻將罐內的湯藥端了出來,放到了顧靖風的麵前。


    傷勢未愈又連日不眠不休趕路的顧靖風跌倒在南絮樓的大門外,晝夜發起了高燒,將將三天才醒。


    “我怎麽回來的?”醒來的那一刻,顧靖風隻扯著沙啞著嗓音,撫額皺眉的想要略去那陣不適的感覺,隨後不禁的問著身邊的王安道,從沈輕舞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的記憶便斷了片。


    “守在南絮樓外的護衛發現將軍暈倒後,便將將軍扛了回來。”王安聽得他的問話,隻老實的回答著。


    “那帶著孩子的男人是什麽人,他的孩子怎麽還喊夫人做娘親?你在這京城是怎麽照看夫人的,怎麽還能夠讓旁的男人靠近夫人?”聽得王安這樣說,顧靖風一陣的歎氣,心裏頭本還在期待著是沈輕舞將自己送回來的他抿了抿唇,斂著眉頭,不禁的對著王安斥聲著。


    王安亦是無辜“那男人是這京中的有名的商人,名喚季北宸,夫人也沒跟他見過幾次,算起來也就兩三次而已,小的也隻是遠遠的讓人守著夫人的安慰,這哪裏曉得……”


    “罷了罷了……”


    顧靖風聽得王安的解釋,止不住的擺了擺手,隻慶幸自己回來的早,若在晚一步,隻怕沈輕舞都快要讓人拐走了,隻是要怎麽把這個小嬌妻在追回來,顧靖風的心底裏十分的沒底。


    沈輕舞那樣倔強,光想起她與自己站在街上說話的樣子,顧靖風便覺得心中寒涼毫無底氣。


    “這段日子,讓手下幾個身手好的,一定跟住了夫人,海棠沒死,往後一定還會出來,這一次,再不能夠讓海棠傷著了夫人,若夫人再有閃失,我唯你是問!”


    小半年的日子,顧靖風手下的人在京城內外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已經搜遍了,卻不見海棠的蹤跡,本以為海棠已經死了,卻沒成想,她竟然還活著,卻不知她究竟躲在什麽地方窺探著。


    今兒個若他在晚一步,還不定會發生什麽樣子的事情,現如今的海棠就是個定時的*,根本不知道她什麽會爆炸,所以一定要在她發瘋前,把人找到!


    蕭索的冬日裏,一場大雪悄然而至,似柳絮般洋洋灑灑而下,綿密如絲般傾落與天地間的大雪,隻瞬間便將街市屋頂罩上了一層白色,飛雪灑落滿天,似仙子衣袖在空中偏飛起舞,綿綿的白雪將入眼之處的景物幻化成雪白一片,瓊枝玉葉,粉裝玉砌。


    大雪,沈輕舞懶得出門,隻坐在家中廊簷下伸手接著旋旋落下的雪花,感受著雪花在手中消融的那種冰涼,整個人懨懨的,傷春悲秋著。


    今兒個十三,再有兩日便是上元,上元佳節宮中有宴會,為著顧靖風提早回京,這次夜宴也算是為顧靖風的一次慶功,皇帝早早知會了京中正三品以上的官員,攜家眷入宮赴宴。


    沈輕舞原不打算去湊這熱鬧,卻不想,姐姐派了身邊的蘭草親自來說,連衣衫首飾都已經備下,沈輕舞無耐,現下隻看著桌上的衣衫,長歎著氣。


    “下著大雪,還在屋外受涼,你是想把自己弄病了還是怎麽樣?”隻一聲輕歎自心底裏出聲之時,外頭閑庭信步踩著腳下薄雪打著手中油傘而來的沈敬軒,一身青衫,外罩玄色鑲毛領鬥篷,一副公子溫如玉的模樣,看著坐在廊下滿是憂愁的沈輕舞時,揚聲輕叱著。


    “哥哥……”沈輕舞抬頭望去,粲然一笑。


    “胡鬧!”


    沈敬軒拉著她冰凍的手,止唬了她一眼,沈輕舞故作頑皮的嘟了嘟嘴,二人這才進了屋。


    屋內的小葉紫檀桌上,托盤內放置的一身華服首飾,讓沈輕舞瞧得心煩,隻讓素心將它們都收下去。


    “我瞧著顧靖風那小子一回來,你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這可跟我往日裏的小妹不一樣,你是把那小子還放在心裏,所以才會那樣的情緒,是不是?”


    沈敬軒看著那一套被收去的華服首飾,隻淡淡的對著自家小妹開了口,隻是話語卻觸動著沈輕舞的心,沈輕舞未曾說話,隻為著沈敬軒倒了一盞茶水,放在了他的麵前後,自顧的坐下,撥弄著手中杯盞,沉默著。


    “你從前最愛看經書,佛說求不得放不下,堪破,既自在,我瞧著你現在的樣子,卻十分的擔心,整日的愁在心頭,這樣的苦了自己,倒不如趁著上元節,與顧靖風說清楚了,你年紀還輕,還來得及好好的嫁個人,若你決定了要和顧靖風好聚好散,哥哥也支持你,這一次,一定為你找個好的,再不讓人欺負了你。”


    見沈輕舞沉默,沈敬軒隻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隻苦口婆心的與之勸說著“若你放不下他,你自己也知道,日子是要向前看,而不是向後看,那一次的事故是個意外,誰都不願意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家國天下,顧靖風那小子身上擔負的責任是我們不能理解的,立場不同,現如今我是你的親哥哥,你厭惡他,我自然會幫著你一起厭惡,若在朝,我敬佩他利用自己,屠了大漠將近五六萬的大軍,換了邊關一片安寧,這是哥哥的心裏話,不是偏幫他,於公於私,立場不同,我不會左右你的心,強逼著你做些什麽,隻是希望我的小妹,還像以前一樣,每日笑靨如花便是最好,你這樣傷春悲秋的,我們看在眼裏疼在心上,你懂不懂。”


    此時此刻,沈敬軒很是平靜的與沈輕舞說著心裏話,不偏不倚,沒有拿所謂的那種我是為你好的方式來勸說她,這讓沈輕舞很是寬慰,自從顧靖風回來後,她的情緒確實受了不少的起伏,整個人也是懨懨的,那一天她轉身回到南絮樓的那一刻,知道身後的顧靖風暈倒過去,卻也隻狠著心讓自己看不見,那一刻,她心亂如麻,不知到底該怎麽麵對那個男人。


    沈敬軒的話不假,是,用一個孩子的命迷惑了大漠將士換來整個邊關又或者是皇城的安寧,確實值得,換做別的人,沈輕舞都會覺得那個人很偉大,值得敬仰,可那個孩子是從自己的肚子裏活生生沒有的,她光輝不起!


    “我拿不起,放不下。”


    “午夜夢回,我總能夠看到那個孩子的臉,他閉著眼睛,渾身通紅,那麽可憐,我恨自己那麽愚蠢,不配做個母親,哥哥,你知道他從我的肚子裏滑出去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是缺了一塊,再難填補嗎,我喜歡顧靖風,在他帶回海棠的那一刻,我討厭他,想要離開他,可當他為我擋下那一劍,劍尖在我麵前刺穿身體的那一刻,我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我為他動心,卻也為他傷心,這麽多的日子,我以為我已經放下了,卻原來,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我還是會心痛,還是會想起那個渾身帶血的孩子,心,還是無法釋然……”


    “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矛盾!”


    沈輕舞躲在自家哥哥的懷抱之中,感受著那一絲溫暖,對著自己的哥哥敞開心扉的說著她憋了許久的話,自回來後,許久未曾讓淚水浸濕過的雙眼,此刻淚如雨下,她趴在沈敬軒的肩頭,止不住的淚流滿麵。


    “哥哥,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我,連我自己都覺得討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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