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麽時辰了,還能讓他拖下去?曹氏心裏冷笑,麵上卻笑得溫柔和順,“多謝安家舅父盛情,時辰已是不早,隻怕奴的阿兄等得急了,就不叨擾府上,請讓大娘趕緊出來便好。”


    安靜智微笑道,“正因如此,才請兩位進來一坐,昨日我家娘子聽說,四娘去世三年大娘未曾給她上過一炷香,她便急了,因此適才坊門剛開,就帶了她和兩個媳婦坐車去了大慈恩寺,也好讓大娘盡點孝心,省的旁人說嘴。想來初一人多,總得到午後才得歸來,兩位不進來坐著等,難道還在門口站著等不成?”


    曹氏臉色不由大變,指著安靜智道:“你,你說什麽?”庫狄延忠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又瞪了她一眼,才回頭道,“四郎莫開玩笑,今日實實是有事,須讓小女去上一回,還請四郎行個方便。”


    安靜智雙手一攤,“安某也無法,大娘出門足有一刻多鍾了,套的又是家裏最好的驢車,此刻如何還追得及?說來安某倒想請教大郎一句,今日你們急著來接大娘到底所為何事,竟比給亡母上香更要緊,可否說來一聽?”


    庫狄延忠訥訥難言,曹氏卻往南邊張望了幾眼,心頭大恨:今天午時之前不能帶那小賤人拿到參選名牌,若要進教坊就要等明年了,難道還要養那小賤人一年不成?保不齊明年這安家還要出頭,那自己一番打算說不得又要落空!早知如此,還不如找戶肯給錢的人家將她嫁出去,雖然不比入教坊之後兩頭保險,她在裏麵若上不去照樣可以將她嫁人,卻也省得夜長夢多。看她平日裝得老實,原來還敢如此算計自己,待她回去定要先扒了她一身皮!


    心中計議已定,曹氏咬著後槽牙笑道,“四郎果然是個好舅父,也罷,就等午時過後,奴和大郎便過來接女兒回去,須知舅家終究是親戚,她難不成還能住上一輩子?”


    此時天色已大亮,路上行人漸多,安家本就住在坊間大道之旁,三個人這樣站在門口說話,少不得有四五個好事者便停下了腳步,豎著耳朵聽。見到此番情景,安靜智的臉上的笑容慢慢收了,目光順著鼻梁落在曹氏臉上,淡淡的道:“曹娘子說的正是某的心裏話,安某有個不情之請,以後大娘就住安家,不必回去也罷。”


    庫狄延忠不由一驚,曹氏已叫了起來:“你做夢!”


    安靜智冷笑道,“安某願意養著自家外甥女,與你曹娘子何幹?”


    曹氏怒道,“難道奴就不是她的母親?”又用手使勁推了推庫狄延忠,庫狄延忠也皺眉道:“四郎這話好沒道理,女兒是我庫狄家的女兒,如何要你養?”


    安靜智冷冷道,“安某是有道理還是無道理,卻不是你說了算的,也罷,你若不服,今日午後,安某便請了庫狄家長輩和安氏族老一起來議論議論如何?此事原本就該有個說法。”


    庫狄延忠臉色微變,終於道,“這等小事又與族老們有何關係?四郎,你究竟有何打算?”


    安靜智聲音依舊是淡淡的,“也沒什麽,隻是安某看見大娘昨日那副打扮,那副模樣,實在對大郎不大放心,四娘隻有這一個女兒,因此安某想讓大娘以後就住安家,婚嫁等事須得安某同意,聘禮嫁妝也須安家過目,大郎若無賣女之心,些須小事自應同意。”


    “賣女”兩字一落入耳中,庫狄延忠的臉色不由漲得通紅,曹氏卻冷笑道,“此言差矣,你雖是大娘舅父,卻也不能管得如此之寬。誰家女兒婚事,還需舅家同意?大娘昨日出門穿得不過舊些,又不是打了罵了餓了她,誰家女兒不曾穿過幾件舊衣裳?又說何來賣女一說?”


    安靜智點了點頭,“沒有自然最好,隻是安某並非要安排大娘的婚事、謀奪她的聘金,隻是要過目過目,卻不知又有何不可?”


    他們聲音越來越大,看熱鬧的人也就越來越多,安靜智是此坊的大戶,自然有認識之人指點議論,曹氏見狀聲音越發高了幾分,“自家兒女的婚事,從來是自家做主,舅父雖親,卻也不能插手外甥女的婚事,安家也是大戶,如何連這道理也不懂?”


    話音未落,隻聽圍觀的人群外有人答道,“庫狄家也不是破落戶兒,不知為何卻要將自家女兒送入教坊?”卻見安三郎大步流星的分開人群走了進來,身後還有兩個精壯的漢子,安靜智認得正是懷遠坊的兩個武侯。


    庫狄延忠一怔,臉色越發難看,安三郎卻笑嘻嘻的行了個禮,“姑父,好久不見,三郎無禮了,昨日表妹說話含糊,三郎一肚子都是疑惑,早上便特地找人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今日竟是教坊選女樂的日子,難怪姑父這麽一早急著來接人。姑父也真是,自家親戚,若是有什麽難處,能幫襯的自然要幫襯,為何要出此下策?”


    眾人頓時嘩然,對著庫狄和曹氏指指點點起來,庫狄延忠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連曹氏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心裏對琉璃又恨上了幾分。安三郎卻故意上下看了她幾眼,回頭便問父親,“這位娘子是?”


    安靜智便答道:“你姑父剛才道,是他的夫人曹娘子。”


    安三郎也驚道,“姑母去世三年,姑父何時新娶了妻室?姑父,我阿爺說的可是真?”


    庫狄延忠隻能點了點頭,安三郎搖頭歎道,“這也怪了,姑父,三郎原以為你家是有什麽難處,可看這位新夫人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卻都是好東西,既然如此,何至於要把表妹送入教坊?”


    圍觀眾人此時哪裏還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看向庫狄和曹氏的眼光頓時更加鄙夷:這個女人身上穿的是簇新的緞麵夾襖,頭上明晃晃的兩根赤金釵子,哪裏有半點窘迫的樣子?還有這做父親的,明明日子過得,卻要把女兒送到教坊去,當真是少見的!


    庫狄延忠再也呆不下去,轉身要走,曹氏卻扯住了他,對安三郎道,“這位安家郎君,說話可得有憑有據,我家大郎來接女兒回家,怎麽就是要送入教坊了?”


    安三郎點了點頭,不緊不慢踱到他們身後,卻突然一步搶到車邊拉開了簾子,往裏看了一眼,搖頭笑道,“姑父好生奇怪,早上來接女兒回家,卻帶了琵琶和彩衣。”有好事者也探頭往裏看,頓時便道,“可不是!還真是要送女兒去教坊!敢做怎麽又不敢認了?”


    人群這樣一圍,庫狄延忠與曹氏便是想回車上也過不去了,安三郎卻又上下看了曹氏幾眼,突然恍然大悟般道,“喔,三郎突然記起了,這不是姑父原先的妾,琵琶曹家的女兒麽?怪道看著總覺得眼熟!”


    曹氏被人議論指點,謊言被當場揭穿,又被說出原先是妾,臉上早已是一陣紅一陣白,怒氣難抑下脫口道:“咱庫狄家的事情,輪不到你一個小輩插嘴!大娘是庫狄家的女兒,咱們送到何處,要打要賣,都是自家的事情!”又揚頭對安靜智道,“安家舅父,今日之事也就罷了,但你若不放大娘歸家,還想插手大娘的婚事,那是萬萬不能,不然咱們就去官家分說分說,這奪人子女,算是怎麽回事!”


    安靜智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驚疑,“曹娘子既然這樣說,安家倒是有些不解了,咱們邵武人有糾紛,曆來是族老出麵,不經官府,因此上安某對律法還真不熟悉,這舅父接外甥女常住也是犯了律法麽?”


    曹氏揚頭冷笑道,“庫狄家女兒住在你家自然是不犯法,但子女婚姻,原是父母做主,若是日後庫狄家與人換了婚書,收了聘禮,你們再不放人,那卻是律法不容的!”


    安靜智回頭對三郎道,“三郎,律法真有此條?”


    安三郎皺著眉頭,轉頭看向跟著自己過來的兩位武侯,“衛大哥,烏大哥,你們是官家人,可否知曉?”


    那兩個武侯點頭道,“確是如此!”安氏父子相視一眼,臉上都有些無奈的神色,曹氏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安家舅父,奴勸你還是莫管閑事,大娘的婚事自有我們做父母來操心,你且操心好你家事也就罷了!”


    安靜智皺著眉頭看向庫狄延忠,“大郎,這位娘子當真是厲害人物,她真是你的新夫人,是庫狄家如今的主母?你真要把大娘的婚事交給她做主?”


    庫狄延忠此時滿肚子悶氣,隻恨不得早點上車,悶聲道,“自然是,如今她是大娘的母親,不交給她還交給你麽?”


    安靜智點了點頭,臉色變得舒緩起來,轉頭問道,“安某要是記得不錯,曹氏原是樂戶,不知按律法,良人以樂戶為妻,卻該是怎麽處置?”


    那位姓衛的武侯傲然瞥了庫狄延忠與曹氏一眼,大聲道,“按大唐律,良人以妾及樂戶、部曲等為妻,徒一年半。”


    安靜智長長的出了口氣,“原來如此,多謝二位,也請二位到時做個見證。”回頭向庫狄延忠笑道,“大郎,咱們稍後官府見。”


    庫狄延忠的臉色頓時一片煞白,曹氏更是身子搖晃,站都站不穩了,見安靜智轉身要進去,曹氏再也顧不得什麽,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安家舅父留步!”


    安靜智轉過頭來,冷冷的看著她,“你不過是個賤口,也配跟著大娘叫安某舅父?”


    ..對手指,那啥,本文參加七月p了,情節也終於到了可以展開寫的階段,各位看官若覺得還好,請打賞在下一張粉紅票(p票要花錢的,一塊錢一張,粉紅票不用,一張等於二十張p票)……阿藍在此謝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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