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娘讓你來的?”安靜智瞪著明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朱點了點頭,“奴婢適才跟阿郎一回去,小檀就把奴婢叫到大娘屋子裏,大娘吩咐說,她聽說河東公世子欲納她為妾之事了,想著阿郎會帶媒人到庫狄家,便讓小檀去吩咐車夫慢些套車,又讓奴婢來報信,請她阿爺隻推說不在,混過今日再說。大娘說,河東公府勢大,都尉府事又未定,若是當麵拒絕了河東公府,都尉府事又未成,隻怕他們覺得是借故推脫,便得罪得狠了;可若是答應,又如何跟她的姑母與裴都尉府交代?阿郎請放心,庫狄家已遣人去知會大娘的姑母了。大娘說,此事因她而起,她已經有了打算,絕不會因此拖累了安家。”


    安靜智與石氏對視一眼,心裏鬆了口氣,又忙問,“大娘有何打算。”


    明朱搖頭道,“奴婢也不知曉,大娘隻是讓奴婢告訴她阿爺,明日河東公府或是裴都尉家有人肯讓步便罷,若是不肯,應了任一家,隻怕都會為日後埋下隱患。真到左右為難之時,她自有法子消除日後的禍端。”


    安靜智點頭不語:這裏麵的為難處他自然早就想到了,不然也不會這樣急著帶人過來,好趕緊脫身事外,隻是大娘她一個小小女子卻能有什麽主意?他一麵思量,一麵向庫狄家上房走去,剛剛進門,庫狄延忠一步搶了過來,急道,“四郎,你可知今日之事是從何說起?我已派人去找她姑母了,也不知那邊會如何!”


    安靜智見他急赤白臉的模樣,微微皺起了眉頭,“那你打算如何?”


    庫狄延忠長歎一聲,“如今哪有什麽主意,好在琉璃著人送了信來,今日算是混過了,隻求她姑母那邊趕緊派人來定下此事,將琉璃立刻送過去也罷!”


    安靜智心裏叫了聲晦氣,冷笑一聲道,“然後呢?你當河東公府是什麽來曆?那是裴寂裴相爺的後人,一門如今已出了三位相爺兩位公爺,絕不是裴都尉府可以比擬的。今日你說不在,不見那媒人也罷了,明日那媒人若再來,你卻說已許了別家為妾……自己想想去!”


    庫狄延忠頓時呆掉了,他雖然出身尚可,也讀過幾年書,平日卻不大出門,也就是靠祖上及安氏留下的幾間房子收租過活,不像安靜智交遊廣闊、眼界寬廣,隻是怕慣了妹子,滿心覺得裴都尉家就是一等一的豪門,聽得安靜智這話,更沒了主意,“依四郎的主意,難不成要答應了河東公家?”


    安靜智冷冷道,“裴都尉家官職雖然不如河東公,卻是洗馬裴的嫡支,一族裏朝廷上上下下也有不少高官,大娘既然已經去給他家相看,她姑母又已經說了此事,你若突然就應了另外的高門,他家拿河東公無可奈何,卻拿咱們沒辦法麽?”


    庫狄延忠目瞪口呆,半響才一把抓住了安靜智的手,“四郎,你說如何是好,你可一定要拿個主意,救救我們這一家子!”


    安靜智搖了搖頭,“如今,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看那媒人今日發怒而去的模樣,若是河東公府就此罷休便是最好,或是大娘姑母那邊聽得此事,退讓一步,咱們也沒有什麽可愁的,若是兩家都不肯……”


    庫狄延忠忙問,“那又如何?”


    安靜智歎了口氣道,“大娘說她自有主意,必不會連累家人。”話音未落,就見曹氏從裏間衝了出來,一把抓住庫狄延忠叫道,“大郎,不能聽她擺布,今日之禍就是她惹出來了,誰曉得她又安了什麽主意!莫讓她帶累了我們!”


    安靜智冷冷的看著曹氏,庫狄延忠看了看安靜智的臉色,也拉下臉道,“你吵嚷什麽,也要聽四郎將話說完才好。”


    安靜智卻道,“你若有什麽主意,不妨說來一聽。”


    曹氏不由怔住了。自打前日庫狄氏過來說起琉璃之事,卻又把珊瑚和她一頓大罵之後,不但珊瑚被禁了足,她也不得不收斂了許多,日日陪著小心。今日這檔子事情一出,她本來還暗暗咬牙:那小賤人有什麽好,怎麽一個兩個的都爭著要她?剛才安靜智一番話,卻讓她越聽越是害怕,終於忍不住跑了出來,隻知道不能讓琉璃遂了願,但被安靜智這麽一問,她也訥訥的說不出話——若是依照她心裏的意思,自然幹脆把琉璃弄死,一了百了,可這話如何跟安靜智說得?想了又想,隻能道,“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聽她的,不論她選哪家,都是去享福的,我等卻要受那連累!”


    安靜智冷笑道,“那若是聽你的呢?”


    曹氏咬咬牙道,“不如都不應,說不定得罪還有限些。”——無論琉璃去了哪家,此後就是高高在上的貴人,既然左右是得罪人,又怎麽能便宜了她去!


    庫狄延忠跺腳道:“胡鬧!”安靜智卻沉吟起來,他做生意時若是遇到兩個貴人爭一樣東西,遇到能講道理的,無非是價高者得,若是兩個都不講道理,便隻能說那東西不好,或是不賣,哄得兩個都放開手,寧可生意不做,也不能讓其中一人失了麵子,記恨自己。曹氏的私心他自然知曉,但此時看去,似乎也不無道理。


    庫狄延忠此刻沒有主意,隻問安靜智該如何是好,安靜智低頭思量了片刻才道,“既然大娘說她有主意,我便回去問問,若是有道理,不如聽她的。”


    庫狄延忠無法,隻得讓安靜智與石氏先回去了,過了半個多時辰,安家又遣了婢女過來,隻道琉璃的主意頗為周全,明日一早她便會回庫狄家,屆時聽她的安排就是。


    曹氏哪裏放心,便讓庫狄延忠去問個究竟,庫狄延忠卻搖頭不肯,“既然大娘明日一早就回來,到時再問又遲得了什麽?”曹氏心知他是因為上回在安家當眾丟了麵子,不願意再去那地方,卻也無法,隻能暗自咬牙發狠,把琉璃詛咒了七八百遍,又想若是能說服兩家中有一家肯退一步娶了珊瑚——自然最好是河東公府,那豈不是美事?


    到了閉坊前,庫狄延忠打發去找庫狄氏的阿葉終於趕了回來,回報說庫狄氏大怒,隻道裴都尉府這邊都已經在準備聘禮文書,河東公府再是勢大,也不能如此欺了他們去?明日一早她就會派遣媒人帶聘禮來定下此事。


    庫狄延忠和曹氏麵麵相覷,心裏是更沒著沒落起來,一夜都不得安生。


    好在第二日一早,晨鼓響後不過一刻鍾,琉璃便帶著幾個婢女仆婦回了家,神情肅然的上來請安,庫狄延忠看著麵目越來越陌生的女兒,躊躇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今日有何打算。”


    琉璃道,“請阿爺去外麵略避片刻,若有需要,女兒再請你歸來。”


    曹氏頓時跳了起來,“你想做什麽?”


    琉璃淡然道,“女兒能做什麽?能自己與媒人定了文書,還是能自己收了聘禮?有庶母在家,也不會讓女兒做出這樣膽大妄為之事罷!不欲阿爺在場,隻是不願阿爺被人逼迫,左右為難,待女兒將事情平息,阿爺再回來,豈不幹淨?便是要得罪人,女兒自己出麵得罪,難道不比讓阿爺得罪要好?”


    庫狄延忠已經為難了兩天,他原本就是一個最怕麻煩生事的人,此刻聽到這句“不願阿爺被人逼迫,左右為難”,簡直舒坦到了心底裏去,越想越覺得琉璃說的在理,點頭道,“也罷,就依你。阿爺就在坊裏的西州酒肆裏消磨,若是事情一了,你可著人去尋我。”說完也不理曹氏,站起來竟真的走了。


    曹氏一把沒拉住庫狄延忠,回頭看著琉璃,臉色都有些青了,心裏打定主意,待會兒琉璃若敢應了任何一家,她就算豁出去撒潑,也要攪黃,絕不能如了她的意!回頭便讓人去房裏守著珊瑚,沒有召喚絕不能讓她出來,又暗暗吩咐了幾句。


    琉璃也不理她,隻是安安靜靜跪坐下來,小檀也靜靜的站在她身後,倒是曹氏耐不得性子,出去讓人打探了兩回。


    眼見日頭慢慢升到了樹梢之上,陽光從剛剛生出的棗樹的新葉間透了進來,在小小的院子裏灑了一片碎金,風吹影動,正是暖得讓人提不起精神來的陽春景象,隻是無論是庫狄家的幾個下人,還是安家過來的仆婦,個個都是大氣也不敢喘。而當阿葉蹬蹬的跑了回來,銳聲叫道“來了!來了!”,那聲音簡直刮得人耳膜生疼。


    琉璃頭都沒抬,曹氏已呼的站起來,急聲問道,“是哪一家?”


    阿葉頓時呆住了,頓了頓才結結巴巴道,“婢子是見到有官媒帶人抬了喜箱過來,並沒看得仔細。”


    喜箱都抬來了?那就是已經真的已經帶了聘禮過來!曹氏心裏也說不出是驚還是酸,張嘴便罵道,“這點小事也做不好,要你何用?還不滾回路口再看清楚些!”又對琉璃道,“如今媒人聘禮都來了,你且如何打算?”


    琉璃平靜的抬起頭,“如今阿爺並不在家,女兒能有何打算?自然隻能讓他們先進來等上一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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