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除了兩位別國的人,恐怕都聽懂了雪皇妃的言外之意。她的意思無非就是說皇上另立新後是早晚的事,而她無疑是毋庸置疑的人選。


    短暫的靜默後,席間又恢複了熱鬧。纖塵和禮部尚書分別回到自己的案幾前落座,宮人們已經開始上各色菜,菜品豐富又精致,看得人食指大動。琴聲響起,穿著紅色緊身小衣的舞姬們進入了席間,肚臍都露在外麵,小衣上綴滿了金色的小吊墜,在舞動下搖曳著,煞是好看。下身穿的是同色的薄紗褲子,褲腳微收,白嫩的腿隱約可見。十二個舞姬麵上都戴了紅色的薄紗,麵容看不真切,眉眼含笑,腰肢柔軟,踏著節奏,輕移雪足,為宴會增添了一分奢侈之感。


    酒過半巡,一男子的聲音傳來,“早就聽聞大黎的公主殿下睿智無雙,其文韜武略均不輸於男子,不知小王可否有這榮幸和公主殿下對詩?”纖塵微醺的臉龐抬起,看向聲音的發源處,那人正是落雪國的王子,不過這種時刻他仍是帶了麵紗,纖塵無法看清他的容顏。


    黑色的眸子此刻亦望著自己,目光溫柔如水,纖塵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兩拍。收回目光,纖塵總覺得那個人的聲音帶著難以訴說的熟悉感,纖塵甩了甩腦袋,然後笑答:“不敢當,不過是世人誇大其詞罷了。”


    “公主殿下何以如此謙遜?小王就先來作詩一首:‘昨夜圓非今夜圓,卻疑圓處減嬋娟。一年十二度圓缺,能的幾多時少年。’”席間掌聲四起。


    “好詩!不過纖塵覺得光是對詩未免太過無趣,不如我們來下些彩頭如何?”


    “公主殿下請說。”


    “你若輸了,就將麵紗摘下,讓纖塵一睹其絕世之姿如何?”纖塵眼睛滴溜溜的轉著。


    “公主殿下輸了又當如何?”


    “我輸了任憑王子處置!”眾人瞬間來了興趣,這個賭注可是有點大啊。


    “這樣吧,小王的容貌他人是窺不得的,除非那人是我的妻。公主殿下既有如此誠意,小王也不好過於扭捏。公主殿下若是輸了的話,就答應小王一個要求如何?”


    纖塵一時間想不出來有什麽不對,隻好答:“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說完之後開始吟出了詩句:“‘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十輪霜影轉庭梧,此夕羈人獨向隅。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那人很快又吟出第二首,還是已月為題。


    纖塵勾唇:“城西日暮泊穿行,起向長橋見月圓。見上遠煙浮草際,忽依高閣墮簷前。”


    “明月皎夜光,促織鳴東壁。玉衡指孟冬,眾星何曆曆。白露沾野草,時節忽複易。秋蟬鳴樹間,玄鳥逝安適。”


    “昔我同門友,高舉振六翮。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跡。南箕北有鬥,牽牛不負軛。良無磐石固,虛名複何益。”纖塵補了那人未做完的下半闕。


    “小王佩服,公主殿下果然才華橫溢。實不相瞞,這上半闋小王一蹴而就,可是這下半闕是無論如何都作不出來,多謝公主殿下賜教。小王認輸。”那人真心稱讚,滿朝文武皆是一臉歎服。


    最不喜歡文字東西的公主殿下竟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連做出三首與月有關的詩,最後補的下半闕還道出了朋友飛黃騰達,卻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現實,實在是高!


    纖塵無心理睬那些人的目光,她的眼眸深深鎖住了那人。那人正欲將麵紗摘下,纖塵一道指風過去,又將麵紗重新戴了回去,同時說道:“方才王子說了,你的容貌唯有你的妻可看,那纖塵此番就不為難王子了。”


    那人頷首,“如此,多謝!”


    月上中天的時候,纖塵才從皇宮出來,微涼的夜風吹過,纖塵的頭暈得更厲害了。雖然這幾年酒量漲了不少,可還是禁不住這麽一杯杯灌。那些臣子看見纖塵這般才華,紛紛上前敬酒,纖塵礙於麵子,隻得一一喝下,不然明天這京都就該說公主殿下恃才傲物,不把人放在眼裏了。好不容易擺脫那些人的糾纏,出得皇宮竟已這麽晚了。進宮之前特意吩咐了車夫不必再外間等候,現在看來自己該走回去了,纖塵不由得苦笑。


    後麵傳來馬蹄聲,“公主殿下,我們王子邀您與他同坐,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車夫駕車在纖塵的旁邊停下,纖塵此刻大腦一片空白,愣了半晌才會意過來這人在說些什麽。秉著坐馬車總比自己走回去強的原則,纖塵毫不猶豫上了馬車。


    馬車裏隻有那個王子,隻見那人靠在馬車的一端,纖塵在另一邊坐下,覺得自己應該和他道聲謝,便開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那人沒有回話,隻是遞過來一杯醒酒茶,示意纖塵喝下。不得不說,這醒酒茶的功效就是好,不消片刻,纖塵就感覺自己頭腦清醒了許多。


    望向馬車的那人,隻見那人已經摘下了麵紗,如玉的容顏,濃密卷翹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高挺的鼻梁,玫紅色的唇,像清晨剛盛開的玫瑰,美到了極致。


    果然是絕色傾城!纖塵吞了一口唾液,剛想移開目光,就見那人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眸子裏盛滿了月光,裏麵倒映著她的模樣。


    “公主殿下你可還滿意小王的模樣?”紅唇一張一合,透著說不出的妖魅。


    纖塵扭頭,不再看那人,“王子果然風華絕代,怪不得要戴麵紗,這容貌,我這女子看了都嫉妒。”


    那人突然逼近纖塵,濃烈的男性氣息傳來,纖塵略感不適,正想推開那人,隻聽得那人在耳畔說道:“殿下可還記得小王在宮中說的話?”灼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


    纖塵下意識扭頭,臉龐刷過那人的唇,被那唇碰到的地方頓時如火燒,纖塵的臉一紅,反駁道:“是你自己摘下麵紗的!”


    “可是小王可沒允許殿下看我的臉,你明明可以不看的,不是嗎?”


    纖塵氣結,這世上竟還有如此無賴之人。隨即說道:“那你當如何?要本殿下娶你為妻嗎?”


    那人伸出如玉的食指搖了搖,“不,要公主殿下嫁與我為妻。”


    “休想!”纖塵想也不想的反駁。


    “公主殿下看了小王的臉,莫不是不想負責?”那人不怒反笑,眸子裏也暈染出笑意,“要是讓天下人知道了可該如何是好?”


    纖塵嘴一張又合上,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咆哮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要你嫁我啊,剛不是說了麽?”那人一臉無辜。


    纖塵不想再和這人說話,正想下車,卻發現這人竟然還和她保持著方才的姿勢,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那人見纖塵這般模樣,埋首在纖塵的脖頸處悶,笑道:“阿姊,好了,我不逗你了,是我,安安,你居然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好傷心。”雲長安說到後麵就越發覺得自己委屈,阿姊竟然認不出他了,太傷心了。


    纖塵猛地將那人的頭抬起來,聲音裏帶著不可置信:“安安,真是你?你的瞳孔不是紫色的嗎?怎麽變成黑色了?”纖塵一聽是長安,這才將那人的臉捧著仔細打量,越看越相似,暗惱自己方才怎麽就沒看出來呢?


    長安拉下纖塵的手,握住,然後不疾不徐道:“這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嘛,頂著一雙紫色的眼睛到處走動,還不被人當怪物看啊。”


    “胡說!我家安安的眼睛是全天下最漂亮的!”纖塵說道,長安一聽,眼睛頓時彎成了兩道月牙。纖塵這才想起長安之前的惡劣行徑,惡狠狠地說道:“你方才竟然說讓我嫁你?啊?臭小子,膽子肥了啊,都欺負到我頭上了。”一個暴栗敲在長安光潔的額頭上。


    長安呼痛,卻並不討饒。纖塵看見他這個樣子,也不忍心再敲第二下了。沉默了半晌,纖塵才開口問道:“安安,這五年在落雪過得還好嗎?”


    “我還以為阿姊會問我為什麽會是落雪國王子。”長安笑道。


    “那你為什麽會成為落雪國王子?”纖塵順著長安的話再問了一句。


    長安笑得更歡暢了,“雪千樺還記得嗎?她是落雪國國主的夫人。”纖塵沒有絲毫驚訝,當時就看出那人氣度不凡,定不是尋常人家,沒想到身份竟如此尊貴。正想再問些什麽,車外卻傳來了車夫的聲音:“公主殿下,攬月山莊到了。”


    纖塵掀開車簾下車,看著馬車再次啟動,這才收回目光,抬腳向山莊裏走去。


    “看來我是多此一舉,還特意給你送來醒酒藥,如今看來你根本不需要嘛。”藍未書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纖塵扭頭,藍未書手上拿著一瓶藥,臉處在黑暗裏,看不清神色。


    “你怎麽知道我喝了不少酒?”


    纖塵正欲過去,藍未書卻轉身將藥瓶一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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