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映雪低頭看了一眼拉著自己的博蕙,不禁從心裏喜歡他,不過四歲大小,粉妝玉琢機靈古怪的,甚是可愛,聽弟弟提過很多次,和他一起上學的有一個四歲大的,是新任府知事的三公子,叫博蕙,其實之所以知道他,還因為偶然聽爹爹說過他們第一天進學的趣聞。


    那個博學的洪先生,原是想出了極難的對子難住他的,卻沒想到被他不僅對了出來,還甚是工整得趣,遂引為得意弟子,爹爹原是個科舉進士出身,雖祖上也是幾代的官宦之家,但卻是個極喜讀書的,故和洪先生等一幹文人多有交際,常聽父親言道:那張家雖小門小戶,但終究是書香世家,即使極小的這個和言鵬一起進學的博蕙,也是個不凡的,洪先生經常和他們談起這個弟子的敏銳和機智,那些個解讀四書五經的妙論,令他們一幹讀書人都暗暗稱奇。


    說起這個來,其實裏麵有個緣故,洪先生是個很偏心的老師,他從一開始不想接受蕙畹,到後來的欣賞繼而喜歡,一段時間接觸後,更是覺得蕙畹潛質深不可測,皆因他有意無意的試探過幾次,隨便摘了一段四書五經上的文章來讓她抄寫,每每她必會投機取巧的來和自己解說一遍,洪先生發現,她雖然不見得都通背下來,卻真真的吃透了,有時候比他理解的觀點還要精辟太多,而且論點清楚,這說明什麽,洪先生知道,這說明這小子是個天才,而且他平日裏讀書算最不用功的一個了,但是悟性卻奇高,最關鍵的是她才四歲而已啊,四歲。


    洪先生甚至覺得,自己若悉心的教導她幾年,說不定能教出年齡最小的一個秀才舉人也說不定,所以洪先生對她的要求也越加嚴厲,但是和一幹朋友們說起來的時候,卻總是讚著自己這個得意弟子的,所以蕙畹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實弄巧成拙了。


    出了小院,蕙畹左右看看,見前麵遠遠看去透著一片粉色,遂道:“劉姐姐,那裏是不是就是後麵的桃林”劉映雪來過多次,所以大略知道,點點頭道:“我們過去瞧瞧吧”蕙畹嘿嘿一笑跟著她走了過去,穿過兩側園子的月洞門,就看到了一片如煙如霞的桃花林,桃樹植的很密,中間卻有蜿蜒的小徑伸向桃林深出,蕙畹向遠處看了看,沒看見有亭子啊,不過這片桃林可真是不小,女孩天生就喜歡花草,何況劉映雪不過十五六的小姑娘,麵對這麽一大片落英繽紛的桃林,當然是難以抗拒的,遂牽著蕙畹緩步走了進去。


    蕙畹卻透過桃樹的間隙去尋小叔的影子,心道,這桃林沒想到是這麽大,這要是遇不到可就白費了半天的力氣,正暗暗著急,忽然聽的前方一個清越的男聲:“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可不就是小叔的聲音,蕙畹不禁咧嘴笑了起來,劉映雪顯然也聽見了,臉一下就紅了,一片桃花中,越發顯得容色鮮豔,蕙畹拉著劉映雪轉過了小徑不遠,就發現有一道清澈的山溪蜿蜒而過,小叔正對著溪畔伸展出的一枝桃花吟詩,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正好和劉映雪打個照麵,即使知道這是有意安排的,劉映雪也不禁含羞低頭。


    小叔何曾見過幾個女子,一直甚少出門,見的最多的也是張家村的村姑粗婦,趕考的時候見過一些,不過正經的閨秀這還是第一次,而且是這麽個桃花盛開的情境,頓時就有一種驀然回首那人就在身後的感覺,遂有些怔怔的瞧著劉映雪出神,劉映雪過了初時的害羞,也微微抬頭悄悄打量對麵的男子,胸腔裏不禁有些撲騰騰的亂跳。


    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白袍綸巾,舉止文雅,相貌俊秀,負手而立,的確一表人才,蕙畹輕輕咳嗽一聲道:“小叔你怎麽在這裏”張雲昊一愣,不禁道:“不是你讓我來這裏逛的嗎”蕙畹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掩飾,心道,自己竟然忘記了小叔一向是個老實的,遂直接搖搖劉映雪的手道:“劉姐姐,這位是我的小叔張雲昊,小叔,這是劉府的劉姐姐”劉映雪遂輕輕一褔輕聲道:“見過張公子”小叔急忙一躬身道:“不敢,不敢”兩人目光一對,遂急忙錯開來,兩人的臉都是通紅一片,蕙畹瞧著不禁滿頭黑線,心道這古人有時候還真保守的令人發指,這不過看一眼,有什麽可臉紅的,這樣一來,看上去更曖昧,蕙畹看小叔有些手足無措,不禁又覺得很可笑,想了想開口道:“小叔剛才聽你念的兩句詩雖好,不過不應景,我來念兩句你聽”一句話說的小叔和劉映雪都看向蕙畹,蕙畹嘿嘿一笑,看了兩人幾眼,指了指劉映雪身後的一枝桃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小叔,我說的可應景”一句話使得兩人臉更是紅了個徹底,張雲昊掃了劉映雪一眼道:“到是比我的更好”劉映雪頓時羞不可仰,正說著,側麵的小徑處衣袂翩然,轉出春花秋月兩個丫頭,看到這場景也不禁抿嘴低笑兩聲,張雲昊微微掃了一眼,看衣著知道是世子身邊伺候的,急忙躬身為禮,劉映雪也微微一褔,春花秋月兩人急忙還禮道:“博蕙公子,讓我們好等,你不去,世子爺也不叫傳齋飯,卻怎的耽誤了這許多工夫”蕙畹突然想起楊紫安說過,這臨濟寺的齋菜算的一絕,遂有些饞了起來,想到這都快午時了,想必那劉夫人定然會留母親吃飯,遂開口道:“春花姐姐,你引著劉姐姐回去,順便和我娘親說一聲,就說我和小叔去尋哥哥們去了”春花答應一聲,引著劉映雪去了,張雲昊看著消失在小徑的白綾子裙擺,不禁有些怔忪,蕙畹上來牽了他的手低聲道:“不用瞧了,幾個月不到,她就是小嬸嬸了呢,那時你就是瞧一輩子也是有的”秋月撲哧一聲笑了,小叔臉不禁一紅,瞪了蕙畹一眼,蕙畹嘿嘿一笑道:“好了,小叔,這裏的齋菜聽說好吃的,我們今天可有口福了”張雲昊不禁道:“你來這裏難道不是為了拜佛,竟是為了吃食來的”蕙畹眨眨眼道:“我何嚐拜過神佛,就像像世子哥哥說的,臨時抱佛腳也是不大管用的,所以不如來盡興一飽口福之欲到便宜”小叔搖搖頭,兩人跟著秋月如轉迷魂陣一樣的轉了幾轉,待聽到一陣叮咚的水聲,才看到桃林的後麵依著山建了一個八角的亭子,亭子後麵有一眼山泉湧出,下麵依次接了竹筒,引到了亭子旁邊的一個小水塘裏,設計的真是巧妙,亭子裏,幾個同窗都在座,伺候的小廝都在亭子外麵站著,看道蕙畹都急忙行禮,蕙畹擺擺手,進了亭子。


    亭子裏原有一個大大的石桌和幾個石凳,幾人都圍坐在一起,楊紫安坐在上首,側麵的座位空著,上麵放了一個秋香色繡麒麟的錦墊,看到她進來,楊紫安勾起嘴角笑了笑道:“這大半天也不見你,遣了丫頭們去尋你也不見影子”賀仲之道:“你不來,可連累的我們跟著餓肚子了”蕙畹急忙作揖賠禮,張雲昊畢竟和他們不熟,雖然年齡上說,比賀伯之也大不了多少,但終究有些拘束,不過他可不能像蕙畹一樣和他們笑鬧,依著規矩給楊紫安行禮,楊紫安站起來親自伸手把他扶了起來,仔細打量了幾眼,側頭看著博蕙道:“你到是頗肖令叔啊”博蕙道:“當然,不然我哪能這麽英俊瀟灑呢”一句話說的亭子裏的幾個人和伺候的丫頭都笑了起來,就是下麵伺候的小廝們,也背過身去偷笑,楊紫安伸手捏捏她的臉道:“英俊瀟灑還差些時候,不過這臉皮到越發的厚了”蕙畹翻翻白眼心道,古人就是這樣,明明覺得自己不錯,非要自謙的說什麽差的遠啊,一類的虛偽套詞,摸摸肚子道:“世子哥哥,齋飯在那裏,我可餓的不行了”楊紫安沒轍的拉過她坐在自己身邊,小叔做在賀伯之身邊,楊紫安對後麵的夏荷道:“我們三公子餓了,去把齋飯傳過來吧”夏荷答應一聲,領著幾個小廝轉過桃林向後麵去了,一時丫頭端了茶上來,蕙畹才想起來這半日了,自己竟然沒得一口水喝,現在看到茶,頓覺口幹舌燥,端起來就喝了一口,哪成想是新泡的茶,一時喝不到口裏,燙的吐吐舌頭扇了扇,楊紫安有些哭笑不得,把自己的那杯溫茶遞給她道:“既是渴的很裏,先喝這杯吧”蕙畹接過一口就喝幹了,宗民笑道:“看起來可是說了不少的話,怎麽就這麽渴了”蕙畹喘口氣道:“你們在這裏喝茶賞花,我可是做大事去了,那裏有你們這樣閑適”眾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劉言鵬看了張雲昊一眼,不禁暗讚自己父親的眼光,不算門第的話,這樣的人才的確配得過姐姐,門第其實也容易,端看博蕙如此受到世子的青眼就知道,張家早晚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恐怕自己家也是及不上的。


    張雲昊從來也不知道,蕙畹在這一幹貴族子弟中混的這麽風生水起,驚訝之餘,有些暗暗憂心,她畢竟是個女兒家,將來可如何是好,不多時,傳話的春花和夏荷帶著一眾小廝提著食盒迤邐而來,春花到了亭子裏微微一幅道:“張夫人說了,三公子既然跟著世子爺,也不必回去了,和哥哥們一起多玩耍會子也好,吃了飯,她自回去就是了”蕙畹點點頭,不一會兒齋菜擺了上來,蕙畹探頭看了看,都是些做成素肉的東西,另一些蘑菇鮮筍等新鮮的素菜,不過有一個籠著碳的小砂鍋到甚是有趣,冬雪上前來掀開蓋子。一股濃香飄了出來,蕙畹看過去不禁暗道,這臨濟寺的和尚們到真知道保養,這就是現代風靡大江南北的群菇湯啊!也叫蘑菇開會,富含氨基酸,是最健康營養的食品,一時胃口大開,竟吃了滿滿一小碗飯,大呼好吃,心卻轉個心思,這個蘑菇開會那天教給三舅去生了銀子才好。


    一時飯畢,丫頭們接了旁邊的山泉水煮沸了重新泡了茶來喝,蕙畹對於喝什麽茶其實沒概念,一個終日喝可樂和咖啡的,對於茶,她知道的很有限,反正能喝就是了,也不大講究,喝了茶,小叔就告辭去了。


    即使心理年齡再大,蕙畹畢竟是個四歲的孩子,精力有限,吃了飯,喝了茶,就有些打蔫了,接連打了幾個哈且,楊紫安不禁失笑,站起來道:“看來博惠是乏的很了,不如我們先去後麵的禪房裏歇一會子也就是了”蕙畹卻困的很了,有些迷糊,博文上前一步扶著她站起來道:“來,博惠,哥哥背著你過去好了”蕙畹正巴不得呢,於是俯在博文後背上,禪房其實很近,掩映在桃林間,是一個清幽美麗的小院落,蕙畹困得很了,一趴在博文背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小院子的房間不少,告了便,各自去安歇,楊紫安卻叫住博文道:“把博惠給我吧,我抱著他上我的屋子裏去歇著好了,我屋子裏伺候的人多,也得照顧些”博文一怔的時候,楊紫安已經上前來把蕙畹接過去抱在懷裏,進了屋裏,看著合上的房門,博文總覺得不大對勁,搖搖頭,向西側的廂房走去,卻說楊紫安抱著博惠放到靠窗的軟榻上,這個小院是父王平日裏來這裏持齋歇息的所在,所以布置的雖素淨卻很舒適,看博惠睡的正香,命冬雪拿了薄被給她搭上,自己卻覺得精神尚好,讓丫頭泡了茶來,拿了一卷書靠在博惠對麵看著。


    日頭的影子穿過窗外的花陰映進紗窗裏,斑斑點點的,很有些說不出的意境,突然一陣嗬嗬的清脆笑聲,從博惠的小嘴裏溢出來,楊紫安探頭看過去,見她眼睛緊緊閉著,睡的正香,小嘴卻微微抿起一絲笑紋,不知道正想什麽可樂的事情呢,不禁搖頭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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