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和張雪慧接觸的不多,但是蕙畹也很清楚,她是個斤斤計較小家子氣的女子,雖說退婚完全是她不知禮數的妄言妄為,但難保她不會記恨,若是一朝得了勢,恐要生出那不好的事情來,即使楊紫青不是一個聽信讒言的昏君,但畢竟傷與口舌也不大妙。


    況如今父兄小叔都在官場,且風頭正健,騰達的太快,難免遭嫉,是是非非縱潔身自好,恐也難避開去,想到此,心裏不免憂慮,看著搏武道:


    “皇上不是一向喜歡有才情的女子嗎,怎的這次眼光變了”


    博武壞壞的一笑,看了蕙畹一眼低聲道:


    “這個畹兒就不明白了,這女子在我們男人眼裏,也分幾等的,性情好,出身好,容色好的為上等,若是再有才情算是可遇不可求的極品,但畢竟還是尋常者眾,不然清公子的軟玉樓怎麽會門庭若市,姿色才情之外,男人通常也喜歡外表美麗的庸俗女子”


    說著一指旁邊博古架上的青花纏枝花卉賞瓶道:


    “就像這隻花瓶,看著賞心悅目之餘,還有那說不出來的妙處,好了!等你成親後去問世子就明白了,這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張蕙畹眼珠一轉,忽明白了一二分,臉一紅,呸一聲道:


    “如今你也學的壞了,看我回頭告訴娘親去”


    博武急忙道:


    “好妹妹,我說著玩罷了,弄到爹娘眼前可就不好了,回頭哥哥給你尋幾樣順心的洋物件給你賠罪如何”


    蕙畹撲哧一聲笑道:


    “說話算話”


    轉而麵色正經的道:


    “那你要小心些了,平常不可行差做錯,不然恐讓人揪了小辮子去借題發揮”


    博武一愣道:


    “你說張雪慧”


    蕙畹點點頭道:


    “雖說她自己也點頭了,可是畢竟遭了咱家的退婚之辱,若是她記著恨,找機會下個絆子,咱家恐有禍至,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博武倒是不在意的道:


    “皇上甚是聖明,況且她也不過是被皇上召寢過幾次罷了,遠遠談不上什麽寵妃,自己尚且沒站穩腳跟,怎會不自量力的來尋咱家的麻煩,且咱家和他們張家也算頗有交情來往,雖親事未成,也算是通家之好,若是咱家有什麽禍事,她家也摘不清楚去,她若是動了這個心思,豈不是搬了石頭來咂自己的腳,得不償失嗎”


    蕙畹暗暗思量片刻道:


    “她在宮裏這些年沒沉寂下去,恐也是長了教訓,學的乖了,也許懂了些人情輕重,我就是怕她一時糊塗,隻想著當年的那點子過節,莽撞行事了,到時可不妙”


    博武一揮手道:


    “就她,算了吧,咱家雖然都在朝為官,但是兢兢業業的辦差,清清白白的做官,哪裏會有把柄讓她尋了去,再說皇上也不會聽一個婦人挑撥的,你放心吧,對了!我明兒找個機會把那個英吉利的使節約出來,你自己想要什麽東西,自己去問他要好了,先說好,我可是聽不懂他們那個國家的嘰裏咕嚕的鳥語,你自己想法子溝通,但是有一樣,你可不能這樣就去”


    蕙畹低頭看看自己道:


    “我這樣不好嗎”


    博武白了她一眼道:


    “小時倒是個穩重太過的,這長大了到越發的毛躁了,如今請婚折子都上去了,你這丫頭怎麽著也是個世子妃了,這樣拋頭露麵,若是讓別人知道了,傳到王府去恐不好”


    蕙畹點點頭道:


    “那我扮成小丫頭好了”


    博武不禁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如今已經快十五了,真真長大了,眉眼本來生的就極好,如今更是出挑,膚光勝雪,內蘊華彩,一行一動大氣穩重,加上一雙靈動晶亮的秋波,就算是自己看了十幾年的親親妹子,博武都不得不說,真真是萬裏挑一,小時還可,如今這丫頭通身的氣派,打扮成小丫頭恐不倫不類,會更招眼也不一定。


    想到此,搖搖頭道:


    “不妥,這下人身份也不方便”


    說著瞄了眼外麵的院子,博英和博峻正一左一右的哄著蕙晴蕩秋千,一陣陣笑聲傳過來,博武莞爾,不禁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眼前靈光一閃笑道:


    “你就穿還扮成男子好了,如今你這模樣扮起來,定是一個翩翩的如玉公子,和當年的博蕙不可同日而語了,且你曾經常年扮男子,也不會讓人輕易看破了去”


    蕙畹也不禁靈機一動:是啊,這些年過去了,博蕙早就被遺忘了,想來縱是遇到了熟人,也不會聯想在一起的。想到此,不禁點點頭。兩人打好了主意,第二天午後,博武果然就把約翰約進引鳳閣。


    博武和約翰已經接觸了幾天,且這個約翰也是粗通一些漢語的,雖然有時候有些雞同鴨講,但是十句話裏,兩人也能互相明白個四五句,蕙畹在二樓雅室候著,心情說實話,有些緊張,腦子裏不禁劃過十幾年沒有過的一些英語單詞和句子,想象著這個約翰是不是和自己前世見過的外國人一個模樣。


    正胡思亂想著,就聽見門外一陣英語夾雜不倫不類漢語的聲音傳來,還有博武的說話聲,蕙畹不禁站起來,雅室的門打開,走進來一個穿著燕尾服的高大外國人,胸前和袖口的繁瑣精美的蕾絲,使得他仿佛一個從中世紀走出的英倫貴族,也許他就是一個貴族也不一定,畢竟在古代可以出使外國的,大約都不是一般的背景。


    白膚金發,很年輕,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五官很深,一雙深藍色的眼睛,仿佛一望無際的碧藍大海,深邃而神秘,這是個很英俊的外國男子,而且氣質優雅,一看見蕙畹,就熱情的道:


    “ re yu............你......好......”


    一連串英漢摻雜亂七八糟的問候語,蕙畹不禁笑了,直接用記憶中的英語回答:


    “你好,約翰先生,我是張搏武先生的弟弟,見到你很高興”


    結果是巨大的,博武仿佛看外星人一樣看著蕙畹,表情不可置信,仿佛蕙畹瞬間變成了一個哥斯拉一般,約翰更是突然仿佛上帝降臨,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表達激動的心情的話,還嫌不夠,直接上前來就要給蕙畹來個擁抱,博武一看不好,急忙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約翰衝過來一下就抱住了博武,場麵有些搞笑,博武一把推開約翰道:


    “在我們這裏,你們國家那套禮節還是收起來為好”


    博武這句話說得又快又急,約翰莫宰羊的表情看這著他,蕙畹在一邊撲哧笑了,博武瞪了她一眼道一會兒道:


    “一會兒,我再審你,現在趕緊翻譯給他聽,若是讓他抱了你,世子知道了,你哥哥我恐怕要自刎謝罪了”


    蕙畹吐了吐舌頭,對約翰用英語解釋了一番,約翰才一攤手,表示無可奈何,卻是十萬分好奇的看著蕙畹,小廝進來上了茶,蕙畹請兩人落座,約翰和蕙畹用英語做了彼此介紹後,兩人天南海北的聊起天來,一開始蕙畹用詞遣句還難免生澀,後來熟悉了一會兒,才漸漸找到感覺,流利了起來,且這約翰會一些漢語,故溝通無礙。博武在一邊無奈的看著聊的異常熱烈的兩人,伸手一扯蕙畹的衣服道:


    “喂!你二哥還在一邊呢,而且你二哥沒有你厲害,洋人的話都會說,所以你能不能考慮一下你二哥我,也和我說說,你們兩個嘰裏咕嚕的說的啥”


    蕙畹一笑道:


    “也沒什麽,就是問他一些他們國家的風土人情罷了”


    博武瞪了她一眼道:


    “你什麽時候學會洋人話的,我怎麽不知道,怪不得一聽洋人,你非要見不可,我聽著你比通譯說的還好呢”


    蕙畹眼珠一轉,笑道:


    “在杭州的那兩年,有一個也是英吉利來這裏遊曆的老先生,趕上朝廷禁海,滯留了下來,輾轉在杭州落腳,賃了小叔府衙旁邊廟裏的屋子落腳,小叔小嬸看他可憐,遂多有照顧,那時我淘氣,喜歡玩耍,故常去尋他玩,久了,就會了他們的話”


    這件事蕙畹說的半真半假,人卻是有的,也真是和小叔有些交往,蕙畹那時心情煩亂,故也常去尋他玩耍聽故事,但是不過半年的功夫,海禁就銷了,那個老先生也回國去了,而自己的英語那裏是那麽短時間就能學好的,還不是現代十幾年的苦功,這樣說,不過想混過去罷了。


    博武卻點點頭,好像聽小叔說過這件事,要說別人這麽短的時間內精通洋話,他是絕對不信的,但是蕙畹身上,他卻一點也不懷疑,記得小時候,她剛剛會說話就會念詩,爹爹小叔教過一次的文章,她就差不多能通篇誦讀下來,更不要說後來了,更是不得。


    所以在博文博武乃至紫安等一同一起進過學的同伴眼裏,蕙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所以現在她這樣說,博武竟然一點也不覺得突兀,想起一事來,忙道:


    “你快問他來咱大燕幹什麽來了,皇上讓我探聽他的來意,可他說話我是一個字也聽不懂,那裏探聽的出來,我這正愁呢”


    蕙畹轉頭問了約翰,這約翰和杭州的那個老外不同,那個就是個一般的旅行家,而這位是個真正的貴族,反正說了一串家族的尊稱,蕙畹覺得也沒必要記住,不過他來這裏卻不是國事訪問,而是頂著貴族的光環,想來這裏做生意淘金的。


    博武一聽點點頭,心道原來這樣,自己還以為他有什麽緊要國事呢,遂放下心來,想著回去寫個折子呈上禦覽,闡明約翰的來意,自己這差事就算交了。蕙畹一聽他是來做生意的,不禁轉了腦筋。


    想自己最遲過年後,就要嫁給楊紫安了,紫安雖然是皇室宗親,有爵有祿,但是家裏的一應開支應酬頗巨,估計光指著俸祿是不夠的,不然以平安王那樣的性子,也不會置辦豐樂樓一幹產業了,想來是家大業大,外麵瞧著風光無限,裏麵不見得多有家底,且王府這些年沒有女主子,自己一去,必是不能推脫的,想來定要掌起家務於王爺分憂。


    若是能提前置辦些產業,將來也有個底子,縱是用不到,留著保險也好啊,不是自己未雨綢繆,想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個時代太變態,若是將來楊紫安真的有了什麽外心,自己手裏有銀子撐腰,一抬腿就走了,也更有保障,當然這些心思,絕對不能讓楊紫安知曉的,不然說不準現在他就會掐死自己,但是蕙畹覺得,女人還是要有些成算才好。


    娘親就是例子,爹爹算是正經人,前年不還有一個下屬,非要把自己一個能詩會文容色嬌豔的侄女,嫁給爹爹當二房嗎,以蕙畹看,爹爹當時不見的得沒動心的,定是是瞧過了,是個好的,遂私下裏和娘親透了些話過去,娘親倒也沒說什麽,卻是私下裏請了三舅過府來,和爹爹喝了一次酒,懇談了一夜。


    從此爹爹就沒在提,蕙畹暗自忖度,以三舅的精明,必不會直截了當的阻止,後來讓秋桂尋了上房裏伺候的丫頭打聽了,果然,三舅也沒說旁的話,隻和爹爹敘了一夜的舊事,爹爹就歇了心思。


    想來也是,當年張家是個甚家境,聽外祖母說過,娘親嫁過來之前,連隔夜的米糧都沒有,後來這一步一步的才這樣了,所謂患難夫妻,正如爹娘一般,估計是勾起了爹爹對娘親的憐惜和敬重,再加上也確實心思也不是很大,故就此揭了過去。


    蕙畹想,若不是娘親有手段,置辦下了如今這般家業,恐爹爹即使不會寵妾滅妻,也會娶上一兩個來添堵的,想到此,遂開口和約翰商量起來,兩人從午後一直說到近掌燈時分,約翰也是頗為高興,博蕙說待來日給他引薦三舅,再細細商議。


    博武一看時候不早,急忙催著蕙畹出了引鳳閣,三人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本來三人該散了的,誰知約翰異常興奮,硬是拉著博武不放手,一定要三人一起吃晚飯,博武推脫不過,隻得依了他,卻沒去劉張記,而是去了會賓樓,畢竟那裏沒那麽糟亂。


    一邊讓小廝回去給府裏送了信去,說和畹兒在外麵吃了,三人直接到了會賓樓,可巧到了門口竟碰上了個熟人,不是別人,就是也來這裏吃飯的李瑞清,李瑞清顯然和博武已經混的極熟悉,兩人寒暄幾句,目光掃向蕙畹。


    畢竟也三年不見了,一時隻覺得眼熟的緊兒,加上旁邊有個洋人,竟是沒認出來是蕙畹,盯了蕙畹片刻道:


    “這位是.....”


    博武看了蕙畹一眼,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說,蕙畹上前大方的一揖道:


    “在下是搏武的表弟,劉天雲,久聞請公子大名,今日得見,真是幸會幸會”


    緊急情況,蕙畹隻得先借用二舅家的表哥名諱一用了,李瑞清急忙一拱手道:


    “哪裏,不過紈絝虛名耳,遠不及令表兄少年登科,光耀門庭”


    約翰聽他們之乎者也的說了一通,自己竟是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忙用英語道:


    “chri,你們說的什麽”


    chri是蕙畹為了溝通方便,給自己臨時起的英文名字,蕙畹遂給他介紹,李瑞清稀奇的望著說的一口流利英文的蕙畹,對博武道:


    “想不到你家還有如此通洋文的表弟,真真令在下佩服”


    博武微微咳嗽一聲道:


    “所謂相情不如偶遇,正好我們也要請約翰吃飯,請公子可否賞光”


    李瑞清也不推辭:


    “那我就討饒了”


    說話幾人進到了會賓樓,這一餐雖說有些語言障礙,但是有蕙畹在一邊插科打諢,倒也吃得賓主盡歡,酒足飯飽後,李瑞清道:


    “前麵就是我的軟玉樓,不如請幾位去哪裏樂一樂可好”


    蕙畹一愣,博武頓時一口茶噴了出來,蕙畹急忙站起來道:


    “時候不早,恐家裏惦念......”


    剛說到這裏,就被約翰打斷,中英文摻雜的表達了非要去的決心,蕙畹當然不能去,雖然也很好奇,剛想著如何推脫了去,就聽見門外一陣喧鬧聲,幾人不由的好奇,京城誰不知道,這個會賓樓頗來頭,好像是哪個宗室的產業,敢在這裏鬧事的還真沒有,所以好奇心驅使,博武推開門向外麵望了望,這一望卻不禁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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