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到宓秀宮的時候,剛好看見甄嬛的車架也過來了,她妝容精致,極力想撐出好氣色。然而還是不掩麵色憔悴。略略皺了皺眉,道:“莞貴嬪身子不好,何必過來呢。”


    甄嬛虛弱道:“姐姐即將臨盆,不是也過來了嗎?”


    季昭皺眉不語,二人在宮人的攙扶下拾階而上,依禮跪拜在皙華夫人的麵前。


    殿中供著極大的冰雕,清涼如水。正殿一旁的紫金百合大鼎裏焚著香料,甜滑綿軟,隻叫人骨子裏軟酥酥的,說不出的舒服。季昭不著痕跡地屏著呼息,不去聞那味道。


    皙華夫人端坐座上。除了端妃和恬嬪,眾人早已到齊。季昭與甄嬛陳述了緣由,她竟然也不為難,讓二人按位坐下。季昭的位子剛好在下風口,聞不到那香氣,算是大幸了。


    眾人閑聊著說了幾句,漸漸鬆弛了一點,陵容忽然出聲問道:“夫人宮中好香,不知用的是什麽香料?”


    皙華夫人眉梢眼角皆是飛揚的得意,道:“安嬪的鼻子倒好!這是皇上命人為本宮精心調製的香料,叫做‘歡宜香’,後宮中惟有本宮一人在用,想來你們是沒有見過的。”


    陵容咬著唇擔憂地看了季昭一眼,恭聲道:“嬪妾見識淺薄,不如夫人見多識廣。”


    於是接著往下說,皙華夫人的話也講到了整治宮闈一事:“恬嬪小月的事愨妃已經畏罪自裁,本宮也不願舊事重提。但是由此事可見,這宮裏心術不正的人有的是。而且近日宮女內監拌嘴鬥毆的不少,一個個無法無天了。宮裏也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雖然敬妃亦有協理六宮之權,可是皙華夫人一人滔滔不絕地說下來,她竟插不上半句嘴。眾人這樣喏喏聽著,皙華夫人也隻是撫摩著自己水蔥樣的指甲,淡淡轉了話鋒道:“有孕在身果然可以恃寵而驕些。”說著斜斜瞟甄嬛一眼,聲音陡地拔高,變得銳利而尖刻:“莞貴嬪你可知罪?”


    甄嬛一驚,起身垂首道:“夫人這樣生氣,嬪妾不知錯在何處?但請夫人告知。”


    皙華夫人喝道:“今日宮嬪妃子集聚於宓秀宮聽事,簡貴嬪即將臨盆遲來一些還情有可原,莞貴嬪甄氏卻無故來遲,目無本宮,還不跪下!”


    季昭心裏明白,皙華夫人放過她,一是自己即將臨盆,二是她更加討厭甄嬛。暗中慶幸。


    甄嬛待要分辨,又想起皇後的叮囑,少不得忍這一時之氣,徐徐跪下。


    皙華夫人卻愈發嚴厲:“如今就這樣目無尊卑,如果真生下皇嗣又要怎樣呢?豈非後宮都要跟著你姓甄!”


    甄嬛姿態謙遜,口中卻綿裏藏針,寸步不讓:“夫人雖然生氣,但嬪妾卻不得不說。愨妃有孕時想必皇上和皇後都加以照拂,這不是為了愨妃,而是為了宗廟社稷。嬪妾今日也並非無故來遲,就算嬪妾今日有所冒犯,但上有太後和皇上,皇後為皇嗣嫡母,夫人所說的後宮隨甄姓實在叫嬪妾惶恐。”


    皙華夫人大怒,待要發作,敬妃趕忙打圓場:“夫人說了半日也渴了,不如喝一盞茶歇歇再說。莞貴嬪呢,也讓她起來說話吧。”皙華夫人卻毫不理會,一味逼視著甄嬛,終於一字一頓道:“女子以婦德為上,莞貴嬪甄氏巧言令色、以下犯上、不敬本宮……”她微薄豔紅的雙唇緊緊一抿,怒道,“罰於宓秀宮外跪誦《女誡》,以示教訓。”


    敬妃忙道:“夫人,外頭烈日甚大,花崗岩堅硬,怎能讓貴嬪跪在那呢?”


    季昭亦道:“莞貴嬪懷著身孕,娘娘無論如何動怒,也可等生下龍胎後再行處罰。”


    皙華夫人勃然大怒:“宮規不嚴自然要加以整頓,哪怕皇上皇後在也是一樣。簡貴嬪,別以為本宮饒恕了你你就可以張狂!本宮看在你月份大的份上才饒你這一次,莞貴嬪懷孕四月胎氣穩固,跪一跪有什麽大不了!”


    季昭不敢再勸。皙華夫人盯著甄嬛,嫵媚一笑:“你是自己走出去還是我讓人扶你一把?”


    甄嬛昂然道:“不須勞動娘娘。”


    周寧海微微一笑,垂下眼皮朝甄嬛道:“貴嬪請吧!”


    甄嬛挺直脊梁走出了宓秀宮門,季昭心中一急,衝著甄嬛的背影喊道:“甄嬛!是你的骨氣重要,還是你的孩子重要,自己想想清楚!趕快向夫人認錯!”她也有著身孕,對於甄嬛腹中胎兒如此死去實在不忍。之前雖然冷眼看著甄嬛用了那舒痕膠,然而如今事情活生生發生在她麵前,她無法無動於衷——就算忍到最後勝利了,忍到自己都不是自己了那又有什麽意思!


    甄嬛的身影一僵,卻還是直直跪下,道:“嬪妾領罰,是因為娘娘是從一品夫人,位分僅在皇後之下,奉帝後之命代執六宮事。”不顧敬妃使勁向她使眼色,也不顧及周圍那些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微微抬頭,“並非嬪妾對娘娘的斥責心悅誠服,公道自在人心,而非刑罰可定。”


    皙華夫人怒極反笑:“很好,本宮就讓你知道,公道是在我慕容世蘭手裏,還是在你所謂的人心!”她把書拋到甄嬛膝前,“自己慢慢誦讀吧!讀到本宮滿意為止。”


    沈眉莊膝行至皙華夫人麵前,哀求道:“莞貴嬪有身孕,實在不適宜——”


    皙華夫人雙眉一挑:“本宮看你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既然你要為她求情,去跪在旁邊,一同聽訓。”


    甄嬛忙道:“沈容華並非為嬪妾求情,請夫人不要遷怒於她。”


    皙華夫人妝容濃豔的笑,滿是戲謔之色:“如果本宮一定要遷怒於她,你又能怎樣?”她忽地收斂笑容,對沈眉莊道:“不是情同姐妹麽?你就捧著書跪在莞貴嬪對麵,讓她好好誦讀,長點兒規矩吧!”


    沈眉莊一言不發拾起書,跪在了甄嬛對麵。


    時近正午,日光灼烈逼人。


    眾人這才想明白皙華夫人一早為什麽沒有發作非要捱到這個時候,清早天涼,在她眼中,可不是太便宜甄嬛了。


    皙華夫人自己安坐在殿口,座椅旁置滿了冰雕,她猶覺得熱,命了四個侍女在身後為她扇風。甄嬛卻跪在花崗岩上,挺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誦讀著《女誡》。她麵色青白,額上汗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心中已隱隱有些後悔未聽從簡貴嬪之言,卻還是硬撐著,她絕不要示弱!


    敬妃不忍還想再勸,皙華夫人回頭狠狠瞥她一眼:“跪半個時辰誦讀《女誡》是死不了人的!你再多嘴,本宮就讓你也去跪著。”敬妃無奈,隻得不再做聲。


    一遍誦完,皙華夫人還是不肯罷休,陰惻惻吐出兩字:“再念。”


    甄嬛隻好從頭再讀,她擔心腹中孩兒的安危,幾度想快些念過去,然而每當她略略念快一兩字,沈眉莊身上便會挨重重一下戒尺。甄嬛隻能一字一字慢慢讀著,熬著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敬妃焦急的聲音響起:“已經半個時辰了。”


    皙華夫人含一塊冰在口,含糊著淡漠道:“不忙,再念一刻鍾再說。”


    季昭也勸道:“萬一出了什麽事可怎麽好?莞貴嬪麵色都白了!”她自己也懷著孕,看甄嬛的模樣,實在不忍。


    皙華夫人不屑:“本宮瞧她還好的很!”


    甄嬛麵色愈發蒼白,身影搖晃。季昭終於忍不住了,不錯,她看書的時候是喜歡過慕容世蘭,討厭過甄嬛,然而這不意味著她能眼看一個孕婦跪在大太陽下受如此折磨!那是一條命啊!忍——忍到何時是頭?猛地站起身冷聲道:“夫人如此和龍裔過不去,是什麽意思?”


    皙華夫人大怒:“簡貴嬪,你在胡言亂語什麽!你這是在以下犯上!”


    季昭冷冷道:“臣妾在胡言亂語什麽,夫人心裏自然清楚。臣妾是萬不敢以下犯上的,但臣妾亦不敢眼見您一手遮天,殘害皇嗣!”逼視著她華美精致的妝容,“等臣妾平安誕下皇嗣,定然聽憑您處置。金盞,去喊車輦來。”


    皙華夫人怒道:“簡貴嬪,你敢!你看你的車輦進不進的來!”


    季昭嗤笑道:“是太後的車輦,臣妾冒昧暫用,您倒是攔啊。”說著行了個禮,抬步就走。


    大殿裏寂然無聲,眾妃嬪均是訥訥不敢言,都震驚於平素溫文的簡貴嬪竟有如此傲骨。然而無一人敢出聲相助。


    皙華夫人氣急敗壞道:“給本宮攔住她!”


    季昭嗬斥道:“誰敢!本宮腹中龍裔傷著了你們誰來負責!”


    那些宮人雖畏於皙華夫人嚴令,攔在她跟前,究竟不敢真的碰到她,季昭理也不理,徑直走到了甄嬛身邊。沈眉莊喜極而泣:“多謝貴嬪相助!”季昭忙道:“快別說什麽了,扶她起來。”兩人一並扶了甄嬛起來。


    陵容與陸璐略一猶豫,相互對視一眼,終究一並起身,“砰”地一聲跪在地上衝皙華夫人重重磕了個頭,快步走出去,將季昭扶著的那一邊接了過去,道:“季姐姐,你懷著孕,別操勞。”季昭心中感動,口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皙華夫人怒極而笑:“一個個都反了不成!本宮的話都不聽了!簡貴嬪莞貴嬪沈容華安嬪路陸小儀,通通給本宮跪下!”然而竟無一人聽從她的話。


    車輦已經在門外,卻被皙華夫人的宮人攔著不肯放進來,季昭怒道:“放肆!那是太後的車輦,你們怎麽敢攔!”宮人一怯,然而還是不敢違背皙華夫人的話。


    正僵持著,忽然聽到一個男聲,是清河王的,帶著怒氣:“還不讓車輦進去!”抬步跨入宓秀宮,身後跟著的赫然是甄嬛的宮女浣碧。


    他的突然出現,慌得妃嬪們一如鳥獸散,紛紛避入內殿。季昭隻是沉靜地立著,道:“快把她扶上去。”


    玄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滿是激賞與欽佩,一把接過了甄嬛,扶她上車輦。甄嬛的麵色已經慘白如金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微微點了點頭以示感謝。


    皙華夫人回過神來,大怒道:“清河王,你竟敢私闖內宮!這是死罪!”


    玄清麵有慍色,待要分辨,季昭急道:“快送她回去,沒有你車輦出不去!”話才說完,小腹忽有下墜之感,腿腳一軟,就要跌倒,玄清大驚,一把摟住了她:“簡貴嬪!”


    季昭隻覺得身子發軟,強撐著說了句“快回漪瀾殿”,便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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