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已至三月初了。


    這一日季昭帶著虞臻與予湛至太後處請安,到頤寧宮時胡昭儀已然在了,正抱著和睦帝姬坐在太後身前親親熱熱地說話。更難得的是皇後亦在。太後不甚喜皇後,也極少叫她陪侍,今日倒是例外了。


    太後身側小巧的短腳小幾上供著幾枝新鮮的迎春花,用清水養在深赤雪白兩色紋路的花觚裏,鵝黃的花瓣薄而瑩透,色澤明快。


    太後怡然一笑,支頤賞花,道:“已是春日了,看著這花,心裏也舒暢不少。”


    季昭笑道:“太後若喜歡,臣妾每日都著人挑最新鮮的送來給太後賞玩。”


    太後抬手攏一攏鬢角,含笑道:“還是你有孝心。”


    胡昭儀甜甜笑道:“何止淑妃有孝心,和睦每到太後跟前便笑得這樣甜,也是一番孝心啊。”又轉向皇後,“表姐說是吧?”


    正巧皇後身邊的剪秋打了簾子端了時鮮水果進來,笑吟吟道:“昭儀娘娘的聲音最好聽了,嬌滴滴跟黃鶯兒似的,聽得奴婢骨頭都酥了。隻是什麽表哥表姐的,倒渾得奴婢頭暈。”她福了一福,笑道,“皇上是昭儀的親表哥,論起親輩來昭儀可不是要叫皇後娘娘一聲表嫂麽?”


    胡昭儀斜斜橫了剪秋一眼,轉眼換了笑意,“表嫂怎及表姐親近呢?反正都是一家人,剪秋莫不是叫本宮疏遠了皇後表姐?”


    剪秋忙道:“奴婢不敢……”


    “她自然不敢,”太後突然發語,截斷了剪秋的話頭,轉向胡昭儀道:“隻是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你到底是嬪妃,別滿口‘表姐表姐’的,還叫人以為晉康和哀家慣壞了你。”


    胡昭儀這才訕訕低頭,道了聲“是”,複又嬌俏一笑,“孩兒明白了。”


    太後深深看她一眼,已是如常的神色,又對皇後道:“皇後,哀家還有事要問你。端妃是皇上跟前的老人兒了,總不晉位份哀家也罷了,畢竟也是三妃之一。莞妃也到底生了兩個孩子。隻是三妃之位如今還空了一個,這是打算虛位以待誰?”


    皇後忙站起身陪笑道:“兒臣不敢。隻要有懂事的妃嬪能讓皇上舒心,或是為皇上誕育子嗣,三妃必然能滿的。”


    太後點一點頭,指尖愛憐地撫上和睦嬌嫩飽滿的麵頰,口中道:“蘊蓉你是和睦的生母,也是該晉為妃位了。”


    胡蘊蓉抿了抿唇,含笑垂下了眼簾,唯見一雙桃花笑靨,起身道:“多謝太後厚愛。”


    太後倦倦一笑,複又歪在枕上,懶懶道:“那麽,皇後好好準備吧。”


    恭送皇後離去,季昭與胡昭儀說了會兒閑話,也一同起身離去。和睦和虞臻素日裏也算相熟,湊在一起說著話兒,開心極了。


    兩姐妹如此,季昭與胡昭儀也不好當即分道揚鑣。兩人隻是麵子上的交情,畢竟同為寵妃,誰又會喜歡對方呢?


    太液池南岸日光最充足,因而柳絮已有綿綿飛絮之狀,遠遠望去如飛花逐雪一般。胡昭儀本正說著和睦小時趣事,眼見柳絮漸起,不由停了腳步,折身要走。


    季昭想起原著中提過,胡蘊蓉柳絮過敏,隻作不知,笑道:“日色正好,柳絮初新,昭儀何不同賞?”


    胡昭儀抽身便走:“我最討厭柳樹,無事飛絮,似花非花,似樹非樹,隻懂隨風亂晃,一點氣節也無。”


    季昭聽她一句話,倒想起《紅樓夢》中寶釵詠柳絮的那句“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自來柳絮詩多哀婉,寶釵這一首卻氣象新奇。“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用來說胡蘊蓉的心誌也是合適的。不過心頭心思轉動,麵上到底沒有露出分毫。人家是要命的事,自己要還對著詩詞泛酸那就是不合時宜了。


    恰巧一陣風過,吹得柳絮亂舞,迎麵拂來。胡昭儀頓時臉色大變,瓊脂驚呼一聲忙擋在她身前,將她整張臉攏入自己懷中,如臨大敵一般。好一陣過去,柳絮被風吹得散了,瓊脂方安下心來,撫著胡昭儀的肩道:“娘娘,好了好了。”


    胡昭儀這才驚魂未定地抬起頭來,正欲開口說話,誰料方才被風吹得棲在枝頭的幾朵小小柳絮乍然落了下來,胡昭儀驚惶中呼吸深重,眼見幾朵柳絮在她鼻尖一轉,她乍然臉色雪白,即刻發青轉紫,呼吸急促難耐,胸口劇烈地起伏起來,似是呼吸受阻一般。


    小虞臻和小予湛都有些嚇到,季昭囑咐蘘荷一句,急忙扶住站也站不定的胡昭儀,驚道:“昭儀怎麽了?”胡蘊蓉這幅樣子實在嚇人。


    胡昭儀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口氣懸在鼻中湧出湧進,整個人幾乎透不過氣來。瓊脂嚇得麵色蒼白,倒也還有些鎮定,忙從胡昭儀衣帶環佩上取下一個小小的鴛鴦如意荷包來遞到胡昭儀鼻尖,急道:“娘娘快深深吸兩口。”


    隱隱聞得有一縷薄荷清涼的氣息,更兼一點藥草香氣,胡昭儀深深吸了兩口,神色微微好轉,瓊脂忙叫兩個力大的宮女扶了上輦,急急往燕禧殿去。事情到底發生在自己眼前,季昭猶豫了下,讓蘘荷帶著兩個孩子回去,自己跟了過去。


    燕禧殿在上林苑風光曼妙處,周圍疏疏朗朗,滿宮內外隻不見半株柳樹、合歡、梧桐等易飛絮的樹木,唯有一帶清泉淙淙繞宮苑而過,倒也雅靜。


    胡昭儀狼狽而歸,早有貼身宮人遠遠迎了上來扶進殿坐下,外頭瓊脂已催著道:“把蝙蝠湯進了來!”話音未落,卻見一碗熱騰騰地略帶土腥味的湯藥端了上來,藥汁中隱隱有葷腥氣味。瓊脂利索地服侍花容失色的胡昭儀飲下,又從梳妝台下的小屜子裏摸出兩丸烏色的丸藥一同服了,叫小宮女點了薄荷油滴進香爐裏。她指揮有度,井然有序,竟像是做得極熟了一般。待得一番功夫做完,胡昭儀已經緩過了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氣息艱難,而素日伺候胡昭儀的太醫井如良亦到了,匆匆向季昭福了一福,為胡昭儀把過脈方才鬆了口氣,笑道:“虧得姑姑精心照料,娘娘已無大礙了。”


    瓊脂撫著胸道:“也虧得井太醫好脈息,新用的方子很見效呢。”


    井太醫道:“尚好。這藥物倒也不算太難。隻是這個季節,娘娘更要好生保養。”


    季昭這才問道:“看得本宮心驚肉跳,幸好昭儀無礙。什麽病發作起來這般厲害?”


    瓊脂深深一福,滿麵堆笑:“多謝娘娘關懷,這本是胎裏帶來的弱症,自小就有的舊疾,奴婢伺候慣了,倒也不怕。”


    季昭心中清楚,也不追問,當下隻笑著安慰道:“本來舊疾發作,本宮不該來此添亂,隻是不忍袖手旁觀。既然昭儀無妨,本宮也可安心離去。昭儀好好歇著罷。”


    於是離了燕禧殿,吩咐了轎輦先回去,隻自己慢慢走著。


    春光甚好,季昭正看得出神,冷不丁見前麵走出個人來,抬眼看是平陽王玄汾。他拱手道:“簡淑妃娘娘。”


    季昭於是微笑道:“九王好。”


    玄汾與季歡的感情一直很好,這些年身邊竟沒有添過一個妾室,可惜季歡這麽些年隻生了兩個女兒。莊和德太妃看不下去,想要讓玄汾納妾,他仍是不肯。為這事,太妃甚至委婉地和季昭提了一回,讓她去勸平陽王妃為玄汾納妾。季昭明白太妃心裏是惱了,然而,她並不願意摻和人家夫妻間的事。季歡是能生的,男孩總會有的。妹妹——雖然感情上沒有多麽親近——能過得好,她有什麽不願意看見呢?因著這樁,玄汾倒很敬重她。


    知曉他是入宮來向莊和德太妃請安的,於是依例問了太妃起居安好。說話間,忽而聽到少女的歡笑盈耳,轉頭看卻是甄玉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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