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袁滿看著宋林佳,仿佛看到了三個月前的自己——


    三個月前的那晚,她不肯相信博晏會背棄他們之間的八年感情,三個月後的今天,宋林佳不肯相信還處在熱戀中的男友會如此輕易地拋下她。


    說到底她倆女的有什麽錯?為爭一渣男撕得你死我活?袁滿可做不到。


    “他真的沒聯係過我!不信你自己看,”袁滿甚至直接把手機掏了出來,“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其實如果沒有鄭衍敘在場,任是袁滿再義正言辭、表現得再問心無愧,宋林佳估計都是不信的,可現時現刻,以一個純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既然已經有了鄭衍敘,誰還會要博晏?這個道理宋林佳還是懂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宋林佳的氣焰頓時就滅了,幾乎是喃喃自語起來:“我該怎麽辦?”


    麵對宋林佳的失魂落魄,袁滿其實很想丟下一句“關我屁事”就瀟灑走掉,可她剛繞過宋林佳、剛走出沒兩步,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宋林佳周身的沮喪和無助,像一張網,成功地網住了袁滿難得的聖母心——


    “他可能會在四中的足球場。”


    曾經的博晏碰上過不去的坎時,總會去那兒踢球,聽博晏自己說,他從小就很喜歡踢球,可是他那麽胖,同伴們從不願帶他一起,他就隻能坐在冷板凳上,一等就是一整天,最終日落西山,所有人都走了,隻剩被遺棄的足球,陪著一個被遺棄的他。久而久之,博晏就習慣了在空無旁人的球場上,自己和自己踢,沒有觀眾,也沒有同伴。他因此練就了一身好球技,可誰也不知道,誰也不願意知道……


    那種從小就養成的自卑感幾乎深入博晏的骨髓,以至於後來足球場成了他的避風港——直到袁滿走進他的人生。


    袁滿還記得,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博晏把她帶到球場,告訴她:“謝謝你肯和我在一起。以後我就不再是一個人了,我不需要別人,有你看著我就夠了。”


    說這話時,博晏的雙眼特別亮,特別真摯。


    隻不過這些往事,估計博晏早就忘了……年少時的誓言,被時間衝成了狗屎,忘了或許更好。


    隻不過博晏的那雙眼睛,袁滿忘不掉,那真摯的眼神,將袁滿悄然帶進短暫的回憶,直到被宋林佳飛奔著離開的腳步聲驚醒。


    匆忙的腳步聲迅速遠去,直到最後微不可聞,袁滿抬眸一看,直撞進鄭衍敘的目光裏——


    鄭衍敘就這麽靜靜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裝逼。


    袁滿笑笑:“我的表現夠不夠瀟灑?”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俏皮些,以掩飾自己被回憶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實。


    “夠。”鄭衍敘沒什麽表情。


    “夠不夠霸氣側漏?”


    “夠。”


    “夠不夠女王範?”


    “……”鄭衍敘挑眉,“別再逼我撒謊。”


    好吧,袁滿閉嘴了。卻也陡然失去了力氣,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


    低頭檢視一下自己,她的手機竟還握在手裏——


    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早就開不了機了。


    “我剛才還讓宋林佳看她的手機以確定博晏沒給她打電話,真是醉了。嗬嗬……嗬嗬……”袁滿對鄭衍敘說,滿是自嘲。


    鄭衍敘撇撇嘴,顯然不想再搭理她。


    其實袁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博晏分手了,不正趁了她的意?她不該開心?畢竟她無數次在心裏詛咒過博晏談一個黃一個、談兩個黃一雙。


    然而事實卻是,此刻的她,連笑都勉強。她很想當麵問問博晏:“我以為你是遇見了不可錯失的真愛,才選擇放棄我們八年的感情。可你現在這麽輕易就分了手了,不就是在告訴我,八年的感情,在你眼裏就是個屁,還抵不過那一時的新鮮勁?”


    袁滿這麽想著的時候,無意識的按下了開機鍵——


    人生真是有太多的意料之外,袁滿沒有料到死機了一天的手機竟然在此刻毫無障礙地開了機。就像沒料到博晏這麽快就分手一樣……


    看著開機畫麵,袁滿愣了一下,


    緊隨開機畫麵後跳出的,便是未接來電提醒。看著這則未接來電提醒,袁滿二度愣住。


    博晏真的打了電話給她……雖然隻有一通。


    他到底想幹嘛?


    袁滿不想去思考這個問題,“博晏”二字從她腦海裏多劃過一次,她就多惡心一分。


    四下張望了一輪,袁滿終於找到一個無害的話題:“對了,你剛才說……你和向檬怎麽了?”


    “先把你自己那點破事處理清楚再說。”鄭衍敘果斷回絕。


    “這有什麽好處理的,如果博晏是因為我分手,那隻能說明他賤骨頭,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分手,那就是他和宋林佳之間的問題,更不關我的事了。”


    她說得倒是輕鬆,可臉色並不輕鬆。鄭衍敘難得多看了她幾眼——


    “幹嘛這麽看著我?突然發現我美若天仙?”


    鄭衍敘可不接她的茬:“你是不是還放不下他?”


    這就是他觀察了她幾輪後得出的結論?


    袁滿失笑。鄭先生啊鄭先生,果然情商為負……


    當然了,如果他情商夠高,怎麽會看不出來如今她的邪念全都傾注在另一個人身上……


    袁滿的那抹笑容還未隱去,鄭衍敘已先行一矮身,坐在了她身旁:“其實……我很早之前就見過你。”


    “啊?”


    “早在你還沒發胖的時候。”


    “啊??”


    “當然,還有博晏。”


    “啊???”


    這……什麽跟什麽?袁老師表示,已完全跟不上這位鄭先生的思路……


    鄭衍敘瞅了瞅她,仿佛要在她的五官裏找到曾經的一點蹤影,可惜遍尋不到,隻能淺淺地歎口氣。


    袁滿被他這聲歎氣深深地刺激到了,不甘地撇撇嘴:“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鄭衍敘沒回答她,但顯然,在鄭衍敘的記憶裏,她給他留下的,也不是什麽好印象——


    “不得不說,你的出場方式永遠這麽特別。比如上一次你就是被煙灰缸砸出場的。而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是直接從樹上掉下來的。”


    樹上?掉下來?


    袁滿絞盡腦汁回想,她確實從樹上掉下去過一次,隻不過那次還是在……


    16歲那年的暑假,也是袁滿作為瘦子的最後一個夏天,因為大晚上翻牆出去和博晏去外麵吃東西,不小心摔斷了腿。袁媽為此怒不可遏,為了防止小胖子再來禍害自家女兒,袁媽特地安排袁滿住進了袁爸當年工作的醫院,為的就是看牢袁滿。


    可袁滿哪兒宅得住?成天想著如何溜出去玩兒,她還記得自己當時住在二樓,窗外便是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一入夜,樹影就斜斜地映入窗內,她的病床上也因此樹影婆娑。那個夏天,格外的悶熱,她很想吃老冰棍兒,很想吃大腳板,很想喝可樂……之前成天跟著博晏吃吃喝喝,嘴都變饞了,在醫院裏,越是吃不到,越是惦記得夜不能寐,直到一天晚上,突然一顆石子飛來,砸響了病房的窗戶。


    她迅速挪到窗邊,其實當時腿腳早已好利索了,可袁媽還是不讓她出院,就怕小胖子又找她。可袁媽怕什麽,就注定來什麽,袁滿推開窗子一瞧——


    博晏竟然就跨坐在樹杈上,興奮地和她打招呼。


    那是自她摔斷了腿之後,和博晏的第一次見麵。


    博晏什麽都來不及說,趕緊把背著的書包扔給她。


    袁滿險險接住,書包可沉了,打開一看,竟是一書包的零食——


    “書包裏有老冰棍,你快點吃,不然都化了。”


    袁滿果然找到了她最愛的老冰棍,竟然隻化了一點。後來袁滿才知道,當時的博晏為了不讓冰棍融化,幾乎是一路狂奔進了醫院,跑了整整三公裏,半刻都不敢停。


    袁滿當時吃著冰棍,卻是腦子一熱,叼著冰棍就攀出了窗外,順著那半腰粗的樹枝,去和另一頭的博晏會合。


    博晏都快嚇傻了,連忙擺手讓她回去。可她哪回得去?哪願意回去?索性一鼓作氣,手腳並用地爬到了博晏麵前。


    最終,兩個人麵對麵跨坐在樹杈上,袁滿是累得大喘氣,博晏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才這麽“噗嗤”一聲,都笑了。


    蚊蟲的嗡鳴,夏夜的悶熱,樹影的婆娑,以及這個男孩緊張到僵硬的笑容,組成了袁滿對那個暑假最美好的回憶。


    可衝動的後果也緊隨而來——


    他們該怎麽爬到樹下去?


    “你就順著梯子往下……”博晏低頭指一指樹幹上靠著的梯子,他方才就是靠這梯子爬到樹上的,可此刻這麽低頭一指,才發現——


    咦?梯子呢?


    梯子竟不知被誰收走了!


    “經常有小屁孩把醫院裏的梯子架這兒來掏樹上鳥蛋,估計管理員看見了,就把梯子給挪走了。”她說得倒輕鬆,一點不擔心。


    不僅不擔心,甚至摩拳擦掌了一會兒,這就要徒手爬下去。


    博晏拉她回來,她還向他打包票:“放心,我這次絕不會再失手摔到自己的。”


    結果……


    袁滿還真說到做到,沒摔到自己,隻在快要落地時腳滑了一下,但她也沒摔到地上去,而隻是摔到了——


    一個胖子身上……


    ……


    ……


    “好在你那時候瘦,不然我那天就已經被你壓死了。”


    今時今日,鄭衍敘用這樣一句話,為多年前的糟糕經曆作了總結。


    袁滿眨巴眨巴眼睛,指指他,“你?”又指指自己,“我?”


    鄭衍敘一副“是的沒錯就是你別抵賴”的淡然樣子:“那一整個夏天,我都在看你和博晏秀恩愛。不是他為了你爬樹,就是你為了他跳樹。不是他為了等你在住院部外頭淋了幾小時的雨,就是你為了和他講電話,在公用電話亭裏喂了半個晚上的蚊子。你們倆當時,就沒想過我的感受?”


    什麽?他還惡人先告狀???


    “你個偷窺狂!”袁老師終於忍不住起身怒指,“竟敢這樣偷窺還是純潔少女的我???”


    當然了,袁老師表麵雖怒指,內心卻忍不住小雀躍:莫非當年的她在他看來,美得不可方物?不然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怎麽還能認得出她來?


    可真實的答案,往往也是殘酷的——


    “要不是因為你被煙灰缸砸進醫院那次,我順便調查了下你的父母,認出你父親就是我當年的主治醫生,我完全不會料到,你竟然……”


    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但顯然,他想說的是——


    “完全不會料到,你竟然會胖成現在這副樣子。”


    這個答案,還真是……真讓人受傷……


    這邊廂,袁滿心碎滿地,那邊廂,鄭先生自認紳士地略過了這半句話,隻繼續後話道:“更不會想到,我當年那麽羨慕的你們,會是這樣一個收場……”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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