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安若溪的目光似穿過千山萬水,無限蕭索,凝向不遠之處的男人,卻惟見他冷酷殘忍的側臉,如冰冷的石頭一般,不帶一分一毫的情感。


    內心深處一直還隱隱維係著的一線希冀,在這一刻,漸漸的支離破碎。


    昆侖奴粗重的喘息之聲噴灑在頸間,像一柄柄鈍重的利器剮在皮膚上,似隨時都會被他們吞下腹中;重傷昏迷的陸籠晴還躺倒在地,吐出的鮮血早已染紅了大片的衣衫……她是為了救自己才落到如此下場,是她連累了她……強烈的悲憤與內疚在安若溪的心底交互衝撞,如吸了水的海綿,迅速膨脹,漫延至全身的每一個角落,si肢百骸像是被人扔進了冰凍三尺的寒潭裏,手與足皆是寒涼刺骨。


    在這一刹那,安若溪突然覺得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變得如此的恍惚、麻木與不真實,就如同陷入一場噩夢,任憑她拚了命的想要清醒,結果還是無法逃脫。


    瞳孔裏的光,漸次的熄滅,眸底無限心灰意冷。


    “夠了。”


    清冽的嗓音驀地響起,許是此刻她渾身上下冷凝的氣勢太過強烈,讓急欲將整個軀體壓在她身上的昆侖奴不由的一頓。


    安若溪伸手扯了扯身上早已破敗不堪的衣衫,望向淳於焉的眼眸,淡然而無畏。


    “淳於焉,你做這麽多,不外乎就是想要我的性命,既然如此,那你索性一掌打死我好了,倒落個幹淨利落……”


    心平氣和的說出這一番話來,安若溪隻覺今日若是真的要在這個男人的麵前受盡折辱,那麽她寧肯被他一掌打死,一了百了。


    反正她原本就不該屬於這個時代,說不定死了之後,倒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裏去呢。


    隻是,這無可奈何的樂觀,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在跟誰賭氣,還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棄,不過如今的形勢,卻也無關緊要了。


    淳於焉深不見底的寒眸,如尖銳的釘子一般落在安若溪的臉上,似乎要透過她倔強坦然的瞳孔,直望到她的靈魂裏去一樣。


    安若溪無懼的迎向他的目光。


    靜謐的空氣,隻有或輕或重的呼吸之聲,連綿起伏,突兀而清晰,緊繃的危險,一觸即發。


    淳於焉望著那澄澈透亮的眼眸,被挑戰的權威,惱怒與恨意像煤油驀地澆到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上一般,迅速的漫延開來。


    “一掌打死你?”


    如同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般,淳於焉冷笑一聲,邪魅而殘酷:“本王怎麽舍得讓你就這麽便宜的死去?”


    “本王說過,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而現在,僅僅是個開始……”


    陰鷙沉鬱的話音,仿佛來自幽暗不見天日的地府,一字一句,皆如根根尖銳的毒針,射向安若溪搖搖欲墜的希望,把她僅存的一點期待也毫不留情的毀去。


    安若溪定定的望向不遠之處的男子,他是如斯的冷酷與無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生殺予奪,頃刻間便可置人於死地。


    這樣一個男人,大抵是沒有心的吧?


    “生不如死嗎?”


    嘴角輕輕的扯出一個弧度,安若溪突然覺得很可笑。


    回想自穿越以來發生的種種,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不過才短短十數日的時間,她卻自覺心境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既然自己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而這裏又沒有什麽可以值得留戀的東西,與其受辱,生不如死,那她寧肯玉碎。


    凝向淳於焉的眸子,輕淡如水,微微一笑,安若溪開口道:


    “淳於焉,我不知道從前的沐凝汐究竟是跟你有著殺父之仇,還是奪妻之恨,值得你今時今日如此的對待我……不過也無關緊要了,這都是你們舊時的恩恩怨怨,根本與我無關……命運已經跟我開了一個世間最大的玩笑,雖然我不能選擇自己來到這裏,但至少我可以決定是否留下……”


    如櫻的唇瓣,徐徐吐露著溫淺的字眼;輕淡的嘴角,綻開一抹恍惚而飄渺的笑容;麵前的女子,那總是澄清透亮的眸子,此刻卻凝著泉水一般的流光,似初春欲溶未溶的積雪般悲涼。


    這一刹那,淳於焉突然覺得她與自己離得是如此之遠,像一縷輕煙,像一線薄霧,似隨時都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甚至來不及細細追究這莫名其妙的不祥預感從何而來,更來不及追究她話中令人迷惑的深意,安若溪清冽的嗓音,已經毫無預警的衝撞進他的心裏。


    “淳於焉,說到底,你不過是想我死……不用你動手,現在我就成全你……”


    貝齒緊咬唇瓣,安若溪眸裏閃過一抹絕決,驀地抬手,將挽於發髻的一根銀釵倏然拔下,一頭如瀑的長發順勢傾瀉下來,似浸氳了濃墨的黑夜,在淳於焉的眼前劃過一道淩厲的弧度。


    腦海裏如快進的電影鏡頭般掠過前世今生的種種,安若溪輕輕呼吸一口氣,斂去一切的恐懼與不舍,目光掃過生死未明的陸籠晴,以及擋在身前蓄勢待發的昆侖奴,最後落在遠隔千山萬水、如冰似霜的男人身上。


    最後的一絲期待,也在心底轟然坍塌,再無半分猶豫,安若溪握緊銀釵,毫不停留的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尖銳的銀釵,鋒利如刀,寒涼似冰,在刺破肌膚的一刹,有鈍重的疼痛,連綿不絕的延伸到心房的每一根神經……這大抵就是心痛的感覺吧?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淪落到要自盡的境地……不知道自己死後,能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能不能回到老爸老媽的身邊……溫熱的液體從胸口之處汩汩的流出來,痛,漸漸的麻木,意識慢慢的模糊,越去越遠。安若溪的嘴角恍惚的扯開一個笑容,飄渺而凜冽。


    淳於焉眼睜睜的看著那一支銀釵毫不停頓的衝進女人的胸膛,殷紅的鮮血,順著刺破的傷口,在凝脂般的肌膚上綻開一朵朵嬌豔的血花,如狂風暴雨中極致盛放的玫瑰,妖嬈而慘烈;晶瑩似玉的臉容上,一雙繁星般透亮的眼眸,此刻緊緊的闔著,潤濕的睫毛,靜靜的垂著,如同被折斷翅膀的蝴蝶;那柔軟香甜的唇瓣間,尚凝著一抹似有還無的淡笑,有觸目驚心的美麗與詭異……鮮血一滴一滴的滑落,砸在僵硬的地麵上,有奇特而清脆的頻率,一聲一聲,最後都似撞擊在淳於焉的心頭,那裏一直武裝成銅牆鐵壁,從來不為任何事而撼動,為何此時此刻卻仿佛被一根針在刺著呢?不算痛卻尖銳的清晰。


    漆黑如墨的瞳孔,直直的盯著那倒在地下的安若溪,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的女人,現在卻如同一個被丟棄的破敗的玩偶,沉默的拋於無人問津的角落。


    深不見底的寒眸中,刹那間掠過無數的驚濤駭浪,然後一切的風暴,在瞬時盡數抹去。


    精光一現,淳於焉側耳傾聽侍衛來報。


    “王爺,皇上口諭,請王爺與王妃娘娘明日進宮赴宴。”


    落在蜷縮在地奄奄一息的女子身上的目光,諱莫如深,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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