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方圓數丈的沼澤,黑衣人的一字一句,還是清清楚楚的飄進了安若溪的耳朵裏。(k1xsw)。


    不由的望向身畔的男人,卻見他深如古潭的眼眸,閃過一抹決絕的精光。


    “本王是生是死,還輪不到你們這群鼠輩來決定……盡管放馬過來……”


    嗓音清冽,帶著久居高位之人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玄青色的衣袖,淩厲的劃過一道弧度,淳於焉緩緩的站起身,如一道曆經風霜的城牆,千瘡百孔,但依舊驕傲的挺立不倒。


    安若溪縮回了不由自主想要去攙扶他的手,雙眸似被他牽引,再也無法移動半步,心中竟是一緊,就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的揪著一般。


    “今日,我等就讓你親眼看看自己是如何死在我們手裏的……”


    隨著那殺手首領的一聲令下,便見剩餘的十餘黑衣蒙麵人,縱身飛躍,以傳說中的輕功水上飄的功夫,掠過沼澤,正向安若溪和淳於焉的方向迅速的襲來。


    安若溪心頭,又是不由的一緊。身畔的淳於焉,挺立如鬆柏,渾身上下冷凝的氣勢,狂暴而狠戾,仿佛帶著孤注一擲、非死即生的決絕。


    難道今日她與他真的要命喪於此?


    雖然在此之前,當這淳於焉心狠手辣的逼迫、冷酷無情的羞辱、邪氣曖昧的調戲她的時候,她也曾牙根癢癢的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但眼前看他虎落平陽,很可能就此死在這群殺手彎刀白刃之下,安若溪卻不知為何,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像是隱隱的不舍與疼痛。


    一定是因為若是他就這麽死了,這群窮凶極惡的殺手,恨屋及烏,必會一並殺了她這個名不副實的王妃娘娘,那她豈不是要白白的給他陪葬?


    不行,她安若溪,就算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也不代表著要這麽快就被人亂刀砍死啊?想想這異世的花花世界,她尚且沒有好好的玩過,那麽多如花似玉的美男子,她還沒有機會蹂躪過,就這麽死了,豈不太虧的慌?


    所以他們一定不可以死。


    為她的同情心泛濫,終於尋得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似乎這樣一想,安若溪的確心安理得了不少。


    但是,問題是,如何自救?


    望望那些像蒼蠅一般飛過沼澤地的黑衣蒙麵人,安若溪覺得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就憑她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架勢,隻有束手就擒,躺在砧板上待宰的份。


    等等,此刻那沼澤上空,緩緩上升著的嫋嫋輕煙,是什麽東西呀?


    沼氣?!意識到了這一點,安若溪興奮的幾乎跳了起來。


    “有打火機嗎?不對,這裏好像叫火折子是吧?淳於焉,你有沒有火折子?”


    澄澈透亮的眸子,兀自閃爍著焦切期待的光芒,望向身畔的男人。


    淳於焉心中不由的一動。竟沒有問她,此時此地,要火折子來有何用?隻諱莫如深的望了一眼那眼神懇誠的小女子,伸手入懷,掏出了她要的東西。


    “太好了……”


    從淳於焉的手裏接過這小小的火折子,安若溪欣喜的像個小孩子。


    “淳於焉,我們有救了……”


    一激動,安若溪便有些口不擇言,眼瞅著那群黑衣人馬上就要穿過沼澤了,再也不敢耽擱半分,胳臂奮力的一揚,手中的火折子,便順勢飛了出去。


    但見那星星點點的火光,在空氣裏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不負所望的正落到沼澤地的上空,火苗遇到濃烈的沼氣,如同瞬間打開了地獄之門,熊熊烈火,噴湧而出,以燎原之勢漫延至整片沼澤。


    那些正在其上表演輕功的黑衣人,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便被這突如其來的火焰吞噬。[.超多好看小說]


    淒厲的慘叫,伴隨著大火焚燒的劈裏啪啦的脆響,迅速的被淹沒於泥沼的血盆大口裏。


    殷紅的熊熊烈焰,像是沾染了這群殺手鮮血的顏色一般豔麗,在三月的料峭春風裏,歡快的燃燒著,將漸漸沉入黑暗的曠野,照的慘烈而透亮,像極了通往死亡盡頭的那一道強光。


    即使隔得那麽遠,安若溪還是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烈火燃燒的熾烈,熱浪像奔騰的潮水一樣襲來,燙的整個身子都如亟待燒開的熱茶,一顆心,卻如墮冰窖,冷的令人顫抖,四肢百骸仿佛被人抽光了力氣,軟綿綿的垂著,幾乎難以支撐整個身子的重量。


    其實,早在她將火折子投向沼澤之時,她便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但是當眼睜睜的看著這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被大火湮沒,雖亦明白,適才的情境,非你死就是我亡,出於自保,她別無選擇,尋不出第三條路可走,但總歸是,心中不由的一悲。


    淳於焉深如古潭的眸色裏,映出這極之璀璨的烈火,有大片的浮光,迅速的在其中掠過,似暗夜裏晦暗未明的寒星,杳杳萬裏,難以分辨。


    漆黑如墨的瞳孔,落在身畔的女子身上,似繁複難解的九連環,百轉千回,千回百轉,高深莫測。


    身子一軟,淳於焉直到此刻,方才再也支撐不住那裝出來的強勢,跌倒在地。


    “淳於焉,你沒事吧?”


    男人突然顯露的脆弱,將安若溪飄忽的神思瞬間拉了回來,再也顧不得什麽內疚和傷感,隻費力的托著他的身子,急切的問道。


    那一雙晶亮澄澈的眸子裏,浮動著層層疊疊的關懷和憂心,如盛了一汪輕波微瀾的春水,綻開的絲絲漣漪裏麵,倒影的全是淳於焉清晰的眉眼。


    心底,像是被什麽東西,極為輕細的拂過,帶來陌生而異樣的觸感,如墨的瞳仁,像是浸氳了無邊的夜色般,愈加的沉鬱。淳於焉深深的望著眼前的女子,眸底一片未明的流光。


    安若溪卻隻道他重傷難愈,心頭竟是不能自抑的一顫,隻覺一時間千頭萬緒,說不出個中滋味。


    “淳於焉……你怎麽樣啊?你不要嚇我……我費了那麽大的氣力,害死了那麽多人,好不容易才幫你擺脫了追殺……你可千萬不能就這麽死了……”


    瞳孔裏印出女子不知所措的臉容,笨拙而語無倫次,那清脆的嗓音,竟似隱隱帶著一抹恍惚的哭音,像不期而遇的一場江南煙雨,飄飄揚揚的灑到淳於焉的心底。


    “走,我帶你回焉王府……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放心,大夫一定會治好你的……”


    拚命的告訴自己,不能慌,牙關緊咬,安若溪終於從紛雜空蒙的神思中,尋回一絲清明。說做就做,伸手就去攙扶淳於焉的身子。


    聽著她明明一片擔憂,卻仍不忘口不擇言的揶揄自己,淳於焉英俊的眉眼,好看的一皺,幽深似海的眸子裏,卻不知不覺間暈開星星點點的笑意,像天際乍然劃過的一道流星,璀璨而耀眼,但隻一瞬,便不知隕落到何處。


    女子柔弱的雙手,吃力的扶起淳於焉,纖細嬌軟的身子,竭力支撐著他強壯的身軀,此時此刻,兩人靠的是這般的親近。


    她那如瀑的青絲,因為適才的奔波,此刻有一兩縷淩亂的散在光潔的鬢角,隨著抬頭間,不經意的劃過他的臉龐,細細的麻麻的觸感,如同紛飛的柳絮輕拂,淳於焉甚至能夠清晰的聞到由她發絲間,傳來的陣陣清香,仿若梨花含苞待放,隨著鼻端,似有若無的侵占到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堪堪將地下的男子給扶了起來的安若溪,剛打算好好的喘一口氣,隻是甫抬起頭來,那一線本待呼之欲出的喘息,便硬生生的卡在喉嚨裏,就像是吃飯時誤吞了一隻蒼蠅般,吐不出,咽不下的。


    一張紅撲撲的小臉,此時此刻凝著的表情,更是就跟大白天裏,陡的遇到了魑魅魍魎一般。


    順著她悲催到快哭了的眼睛看去,便可見在他們身前,不遠之處,不知何時,竟突然又冒出了十幾二十個的大漢,那黑衣蒙麵的打扮,就跟適才被沼澤大火吞噬的呂良國死士一模一樣。


    這被黑衣黑麵罩包裹住的“人”,幾乎跟漸漸濃烈的夜色融為一體,愈發顯得露在外麵的一雙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比曠野裏覓食的狼群,還要眸光幽綠,而此刻他們手中緊握的,一柄柄明晃晃的長劍,更是在慘淡的月光下,交織成一片慘白。


    安若溪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


    且不論眼前這群黑衣蒙麵客,是活生生的人,還是死翹翹的鬼,看來都是衝著她與她身邊的這個名諱叫做淳於焉的男人而來。


    轉首,安若溪不由的望向還被她攙扶著的男人,狠狠壓製著想罵髒話的衝動,卻最終仍是沒有完全忍住。


    “淳於焉,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又懊惱又埋怨的嗓音,低低淺淺的鑽進淳於焉的耳朵裏,女子咬牙切齒的模樣,就像是一隻被招惹到的小野貓,卻又帶著一分認了命般的無可奈何。


    淳於焉輕薄的唇瓣,緩緩的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隱匿在夜色籠罩的陰影裏,好看到詭異。


    安若溪心頭不由的一跳,疑是眼花,待反應過來,想要追究之時,卻見對麵那十幾二十餘黑衣蒙麵客,腳步一抬,驀地向他們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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