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訊息,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將正在肆意享用著身下女人的淳於焉的滿腔****,倏然澆滅。


    安若溪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覺身上壓著的重量驀地一輕,突然失去了男人灼熱的胸膛,竟是感覺一股涼意無孔不入的侵襲而來,一顆心就像是驟然失去了什麽東西一般,說不出的空虛與寂寥。


    下意識的拽了拽身上早已淩亂不堪的衣衫,安若溪似是突然醒悟過來了一般,驀地由躺著直直的坐了起來,雙臂緊緊的抱住自己幾近半裸的春光,瑟縮在牆角,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尚沾染著未退的絲絲情、欲,又是憤怒,又是懊惱的望向那差一點將她“吃幹抹淨”的混蛋。


    男人挺拔的身材,如青鬆玉立,堪堪站在床頭,俯瞰著眼前的女子,俊朗冷毅的臉容上,麵無表情,幽深似海的一雙寒眸裏,早已在瞬時之間,盡數斂去了一切的意亂情迷,兀自散發著凜冽陰鷙的殘戾之氣,一如高高在上的神祗,哪還有半分適才趴在她身上的流氓行徑,那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樣,還真是像極了一隻披著人皮的禽獸。


    冷冷平平的目光,似凝著一抹泠泠恨意,刀子一般劃過那尚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女人,淳於焉不再多留,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房門隨著他的開關,發出極為刺耳而尖銳的聲響,屋外沉鬱的腳步聲,漸漸的歸於平靜,空氣裏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的曖昧氣息,縈縈繞繞在鼻端,經久難散,安若溪一動未動的呆坐原地,心中就像是糾結著一團亂麻般,紛雜攪擾,半天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遠遠的就聽到陣陣肅殺的兵刃交接之聲,混雜著清風中絲絲縷縷的血腥之氣,撲麵而來,安若溪心中不由的又是一沉,腳步稍微一頓,忖思著自己這好奇之心是不是太重了,所以才在那淳於焉離去不久之後,便也匆匆的收拾了幾下,就追了出來……但這樣的猶豫也隻持續了須臾,隨著隱約的慘叫之聲,間或的傳來,安若溪咬了咬牙,仍是硬著頭皮,腳下不停,飛快的向前行著,任由身後的陸籠晴,亦步亦趨的跟著,規勸的話語,鯁在喉間,欲言又止。


    離著落星湖不遠之處,安若溪堪堪的停住了腳步。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眼前慘烈的景象,還是讓她不由的心頭一悸。


    但見地麵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有黑衣蒙麵的刺客,也有身著青衫的焉王府的侍衛,空氣中四處彌漫的,盡是鮮血濃烈而腥膻之氣,乍聞之下,令人幾欲作嘔。


    打鬥還沒有結束,殘餘的數名刺客與漸成包圍之勢的王府侍衛,拚命廝殺,兵刃相撞的清冽響聲中,夾雜著受傷之人哀鴻的慘叫與奄奄一息的呻吟,如最恐怖的電影配樂,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安若溪忍住那層層疊疊而生的寒顫,下意識的尋找著某人的身影。


    不需要刻意搜羅,安若溪便一眼望見了混亂的人群中,那芝蘭玉樹一般的男人。此刻的他,玉身挺立,站在戰場的外沿,一身白色的衣衫,纖塵不染,在一片暗紅色的鮮血掩映下,如不食人間煙火的飄然神仙;俊朗冷毅的臉容上,棱角分明,似刀刻一般,毫無感情,偶爾有搖曳的火光落在上麵,如鬼影重重;那一雙諱莫如深的寒眸,清冽寡淡,漫不經心的瞥著麵前的殺戮,冷眼旁觀,就仿佛在看一場一早知道結局的戲一般,自有一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灑脫漠然之氣度。


    不知為何,在望住他的那一刹那間,安若溪一直懸著的一顆心,仿佛突然找到了理由,緩緩安定了下來。


    思緒一鬆之餘,安若溪卻驀地感到似有一道幽幽的目光,緊緊的釘在自己身上,順勢看去,卻是心中不由的微微一沉……她隻顧著望住那名喚淳於焉的男人,竟沒有留意到他的身旁,早已陪伴了一位紅顏知己,正是那蘇苑莛。


    女子輕輕淡淡的眼眸,仿佛隻是不經意的掠過安若溪,然後重又投向身畔的良人,那般輕憐密愛、款款意濃的柔情,就像是不期然紮到的一根刺一樣,狠狠的戳中了安若溪的心頭,竟是極為尖銳的一痛。


    安若溪不覺有些莫名的尷尬,就仿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某個小秘密,突然之間被人毫不留情的看穿了一般。趕忙將自己那沒出息的眼光,從淳於焉的身上拔了下來,一時之間倒不知該落在何處為好,隻得四下裏滴溜溜、漫無目的的轉悠著。


    在那淳於焉右前方不遠的地方,是被人重重保護著的宇文洵澈,一張略顯陰柔的臉容上,尚殘留著驚慌失措的慘白之色,緊張兮兮的望著那群欲取他性命的一班刺客。而他身邊那號稱越商國第一劍客的侍衛方全,果然有幾分真材實料,衝鋒陷陣,數十招之內,便幹淨利落的將一名刺客,立斃於手下。


    望著刀光劍影之間,不斷遊走的殺戮,安若溪不忍卒睹之餘,心中卻是有一股深深的感慨。皇親貴胄、達官貴人又能怎樣?看似風光無限,但是風險也極大,像這宇文洵澈,雖然不知那群突然冒出來的刺客到底跟他有著什麽深仇大恨,但也許,僅僅因為他是越商國南平王世子這一身份而已,便可能隨時招致殺身之禍。


    聯想到當日,她與淳於焉遭受刺客追殺的情景,安若溪心頭不由的一恍,隻覺一縷莫名的悲哀,突然湧了上來,身處這波詭雲譎的官宦之家,也許不知哪一天,就會麵臨著種種疲於奔命的時候。相比之下,還是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好一點,雖然不能大富大貴,卻也不必承擔太多的責任。


    搖了搖頭,不再多想這些有的沒的的事情,既然她一時之間,仍是出不了這焉王府,那就隻能被迫的繼續與他的命運綁在一起,就像是聽到宇文洵澈遇刺,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若是這越商國世子真的在焉王府裏出了什麽事情,或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無論緣由因何而起,那越商國南平王也不會善罷甘休,那麽焉王府上上下下,無論主子,還是奴才,首當其衝,必成眾矢之的。


    安若溪的心頭,不由突然的一跳。下意識的望向那些仍在負隅頑抗的刺客,腦海裏驀地閃過一個奇詭的念頭……這群刺客,真的是因為跟宇文洵澈有仇,所以來刺殺他?亦或隻是想通過刺殺他這件事,從而將火引到淳於焉的身上,讓越商國的矛頭對準他,已達到借刀殺人、漁翁得利的目的呢?這突如其來的念頭,令安若溪自己都嚇了一跳。隻覺若是事實真的像她胡思亂想的一般,那就簡直太恐怖了。所以不管怎麽樣,看來這宇文洵澈還真得吉人天相,不能出一點事才好,否則的話,連累他們這些無辜的人,那就更慘了。


    不過看看那幾個已是強弩之末的黑衣蒙麵刺客,雖然仍舊驍勇善戰,不肯罷手,但也應該撐不了多久,難以有什麽大作為,安若溪提著的一顆心,方才不由的一鬆。忖思著自己是不是應該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省得濺到血身上呢?


    想走的念頭一起,卻是下意識的望向不遠之處的那一抹冷凝似冰的身影。男人鷹一般的厲眸,仍是緊緊的釘在你死我活的殺戮之上,仿佛從來不曾留意到她的存在一般,況且他身邊還有一個不離不棄的愛侶在陪伴著,何須她在這裏不倫不類的杵著?想通了這一點,安若溪麵上不僅有些訕訕的。遂決定回自己的涼歡軒補眠去,不再摻和這別人的生殺予奪。


    隻是,她尚未來得及轉身,便突然聽得嘈雜的殺戮聲之中,又是一陣驚慌失措的騷動,但見又有幾個黑衣蒙麵的刺客,刹那間從天而降,正好攪亂了保護著宇文洵澈的侍衛陣營,似撕開了一個有機可乘的缺口般。形勢急轉而下。


    但見其中為首的一個殺手,目標直指當中的宇文洵澈而去,劍劍都是殺招,連斬幾人,眼瞧著就要迫近那大驚失色的越商國世子了……就在這時,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騰空而起,三兩個起落之間,已經擋在了宇文洵澈的麵前,淩厲的長劍,不知何時經已出鞘,與那黑衣刺客劈下的劍勢,直直的交撞在一起,形成一道極為清越的回響。


    安若溪砰然跳動的一顆心,像是突然之間,被人用一根線給狠狠的拽了起來般,懸在半空之中,雙眸似黏在了那道白色的身影之上,就連眼皮,都仿佛忘記了該如何眨動。


    沒錯,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刺客一擊之人,正是那淳於焉。


    但見刀光劍影之間,白衣勝雪,黑衣似夜,一招一式,莫不留情,皆欲取對方的性命,非你死就是我亡。


    安若溪本以為淳於焉的武功已經算是高強,但那與他對陣的黑衣蒙麵人,竟亦不弱,劍勢淩厲狠辣,處處殺手,二人可謂旗鼓相當,難分高下。


    突然,那黑衣殺手瞅準破綻,長劍一斜,毫不遲疑的向著淳於焉腋下刺去……安若溪心頭一凜,驚呼衝口而出:“小心……”


    她清亮的嗓音,在一片殺伐之聲,卻顯得異常的清晰,火光搖曳之間,安若溪仿佛看到那刺客驀地射過來的一道目光,諱莫如深的眼眸裏,似驚詫、似痛苦、又似不能抑止的哀傷……這樣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像一根刺一樣,刺向了讓安若溪為著淳於焉充滿擔憂的一顆心,帶來一縷莫名的鈍痛。腦海裏突然閃過一道白光,像是想到了什麽,卻又一時之間抓不住那答案,直覺這殺手,仿佛在哪裏見過。


    高手過招,勝負與生死,往往隻在一線之間,刺客的分神,雖然隻是轉瞬即逝,但對於淳於焉而言,這樣的失誤,已然足夠。


    幽深似海的寒眸,驀地劃過一抹泠泠的恨意,淳於焉長劍一轉,毫不遲疑的刺向對手,快、狠、準,也許,他比他多的正是這一點“狠”而已……所以眼前的這個男人,注定在一切方麵,都會輸給自己……雖然那刺客收攝心神,反應極快,在最後關頭,堪堪避過了要害之處,但淳於焉這一劍,卻還是刺中了他的左肩,鋒利的長劍,直穿透骨頭,似一枚尖銳的釘子,被砸進了牆壁之中一般,帶來一股巨大的撕裂的痛楚。隻是這樣的疼痛,卻仿佛比不過女子那脫口而出的一句充滿關切與擔憂的“小心……”


    晦暗的眸子,閃過一抹難以自抑的哀傷,便見那刺客的右手,驀地握住釘在自己肩胛的長劍,任由鋒利的劍刃,狠狠的割破粗糲的掌心,似乎用盡全身精力,將沒入了一半的劍身,從自己的體內拔了出來,手掌上的鮮血,伴隨著左肩的鮮血,一起噴湧而出,瞬間與刺客漆黑的夜行衣融為一色……男子堅挺的身軀,似是突然被人抽光了力氣一般,無力支撐四肢百骸,竟是不由的一顫,險些倒在地上,卻最終仍是堪堪的穩住了身形,直直的站立在原地……安若溪的眼皮,驀地一跳,從刺客左肩傷口之處,像奔騰不息的河水一般,不停的汩汩往外流著暗紅色的鮮血,慘烈異常,觸目驚心,黑色的臉巾,蒙住了他大部分的容貌,惟見一雙漆黑的眸子,似在竭力的壓抑著某種極大的痛楚。


    那一雙眼神,讓安若溪如此的熟悉……卻一時之間,難以想起……隻覺一顆心,像是突然之間被人搬了一塊大石頭,堵在胸口一般,說不出來的難受……淳於焉望著身處包圍之中的那名刺客,諱莫如深的寒眸裏,閃過一抹嘲笑,凜冽而殘酷,餘光卻是不由的掃了一眼那顯然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小女人……冷硬的一顆心,閃過她衝口而出的那“小心”二字,竟是不能自抑的一軟……再望向麵前的刺客的眼神之時,卻又多了幾分勝利者高高在上的歡喜……隻是,若果讓那個小女人知道了麵前刺客的身份……眸色一厲,淳於焉漆黑如墨的瞳孔裏,驀地劃過一道殘戾的殺氣。


    蘇苑莛靜靜的望著不遠之處的良人,不放過他俊朗冷毅的臉容上,最細微的一絲波動。從始至終,男人的眼眸,哪怕隻是一絲一縷的餘光,都沒有落到她的身上……蘇苑莛為他牽動的一顆心,終是一點一滴的往下不停的沉,直似要沉到萬劫不複的深淵裏去一般。


    在那個名喚沐凝汐的女子脫口而出“小心”一句之時,她何嚐沒有異口同聲,隻是,她隱忍的關切,卻最終淹沒在女人的毫不掩飾之中,將原本應該屬於她的一切情感,盡數的擠走……似水明眸裏,刹那間掠過無數的驚濤駭浪,然後在瞬時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善解。


    “王爺……你沒事吧?”


    柔媚的嗓音,帶著三分欲說還休的擔憂與關切,蘇苑莛蓮步輕移,緩緩走到男子的身畔,輕輕開口道。


    安若溪原本提起的腳步,因為女子款款對住男人的眼神,而瞬間像是被人給灌了千斤重鉛一般,釘在原地,再也挪不動半步。不由有些訕訕的呆在原地,隻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本王沒事……”


    清冽的嗓音,淡淡開口道。


    男人的眼眸,直到此刻才仿佛落到了身畔的女子身上。隻是那樣清淺的一點暖意,卻照不透蘇苑莛冷了硬了的一顆七竅玲瓏心。


    而淳於焉短暫的溫情,卻也僅僅是稍縱即逝。諱莫如深的寒眸,在對麵的蒙麵刺客臉上掃過,然後似漫不經心的下令道:“把他押入地牢……本王稍後親自審他……”


    安若溪的心,不知為何,不由的一動。下意識的望向那陷於重重包圍之中的黑衣殺手。惟見他一雙露在外麵的漆黑瞳仁,似無喜亦無悲,平靜淡然,仿佛對即將到來的命運,絲毫不在意,那樣無謂的淡漠疏離,像極了一個人。


    腦海裏驀地閃過一個名字,安若溪的心,不由的怦怦直跳。她突然很想撕下刺客的麵罩,看看底下究竟是怎樣的一張臉,與此同時,卻又莫名的恐懼著,隻因害怕,麵前的男人,真的就是自己猜測的那個人……眼見著周遭的侍衛已經衝上前去,當場就要將那刺客綁住,安若溪神思一片混亂,剛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卻突然聽得有人搶先一步,開口道:


    “等等……先將此人的麵罩摘下……小王倒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竟然膽敢行刺小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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