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兒……”


    自噩夢中驚醒,蘇苑莛定了定神,方才出聲喚那貼身‘侍’婢,進來伺候。[]


    ‘女’子一雙水漾的美眸,尚沾染著稍稍未退的餘悸之‘色’,睨了睨不遠之處的漏壺,看時辰已是未時一刻,從一大清早淳於焉便被一道聖旨宣進了宮……這個當口,用意自然再清楚不過……不知宮內情形如何……墨‘玉’般的瞳仁,流光晦暗,沉鬱一滯,隨後便不動聲‘色’的斂去了內裏的一切暗流洶湧。


    頓了一會兒,卻仍不見那平日裏最為乖順伶俐的丫鬟應聲出現,蘇苑莛心裏莫名的升騰起一縷躁意,一把柔媚的嗓音,不覺間已提高了幾個音階,再次喚道:“伶兒……”


    鏤‘花’‘玉’雕的房‘門’,這時堪堪被推了開來,人影尚未見,外室的清風,卻已迫不及待的灌了進來,刮得那總是四季如‘春’的意心小築,都仿佛冷鷙了幾個溫度。


    蘇苑莛望著那擋在‘門’口,‘玉’身‘挺’立,如同站成了一睹牆一樣的男人,心中砰然一跳的滋味,一時之間倒說不清究竟是倏然提了上來,又或是驀地沉了下去,就連那一向矜持委婉的嗓音,都變得有些不受控,猶豫、懷疑、飄忽、尖利,從如櫻般的嫩‘唇’間,水一般傾瀉而出:


    “……怎麽是你?”


    男人並沒有出聲,忻長的雙‘腿’,一步一步,向著‘床’榻‘逼’近,‘挺’直秀拔的身姿,擋住了背後一片溶溶日光,令一張俊朗飄逸的臉容,隱在晦暗的‘陰’影裏,掩蓋了麵上一切的喜怒哀樂。


    ‘女’子斜斜靠在軟榻上的嬌軀,因著這不斷靠近的壓迫氣息,滿身的柔弱無骨,都仿佛瞬間僵硬了幾分,原本就有些蒼白憔悴的‘玉’顏,此刻越發的失了血‘色’,如溫室裏不勝涼風的嬌羞百合‘花’,經不起半絲摧殘,弱質千千,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男人堪堪立在榻前。強勢的身軀,映在蘇苑莛略顯驚惶失措的明眸裏,投下影影綽綽的浮光,一張棱角分明的俊顏,層層疊疊籠罩著厚重的‘陰’霾,如山雨‘欲’來,積聚的滿天烏雲;墨‘玉’般漆黑的瞳孔深處,有暗流洶湧,一觸即發;兩片菲薄的‘唇’瓣,緊緊抿著,仿佛正在極力壓抑著某種情緒。


    整個人都向外散發著迫人的壓力,將麵前的‘女’子,狠狠包圍在其中。<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那種近乎於憤恨的惱怒……自相識以來,她還從未在他的臉上看過……蘇苑莛竟是心頭不由的一凜。


    “謹王爺……你雖是淳安國的貴賓,但這等不經通傳,便擅闖焉王府‘女’眷閨房的行徑……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強自鎮定,蘇苑莛柔媚的嗓音一如既往,雖是斥責的語氣,但仍維持著大家閨秀特有的矜持與修養。


    “說到過分……本王又怎及得上側妃娘娘你……”


    冷笑一聲,端木謹一雙清眸,直直的凝向麵前的‘女’子,那樣夾雜著泠泠恨意的憤怒,仿佛恨不得將她美‘豔’不可方物的嬌顏上裹著的上好皮囊,狠狠剝開,以看不清楚她內心究竟隱藏著怎樣不見天日的‘陰’暗與醜陋。


    “……側妃娘娘你為了陷汐兒於不義……居然不惜拿自己腹中親生的骨‘肉’做賭……當真是讓本王大開眼界……不知娘娘你半夜夢中驚醒,可有小小孩童追著你問……娘親為何不要他?”


    冷冽‘逼’迫的話聲,從端木謹菲薄的‘唇’瓣間,一字一句的傾吐而出,那樣的憤怒與憎恨,一時之間,倒分不清是為他口中的“汐兒”打抱不平多些,還是為著眼前‘女’子居然能夠心狠手辣至此而深深失望。


    但見蘇苑莛一張瑩潤似‘玉’的臉容上,刹時變得慘白一片,如同瞬間被人將全身的血‘色’,盡數‘抽’走,流光瀲灩的美眸裏,有無數未明的‘陰’影,飛速的掠過,似埋藏的極深,不為人知的某種秘密,突然被人當場揭穿,那種驚恐,惶‘惑’,不安,憤怒,夾雜著一絲不能抑止的悲哀與痛苦……但這種種‘激’‘蕩’複雜的情緒,隻是一閃即逝,很快便被她斂了去……凝眸細看之時,麵前的‘女’子,重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淡然與疏離,平靜的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莛兒不明白謹王爺在說什麽……莛兒失去了腹中骨‘肉’……本就已傷心‘欲’絕……謹王爺卻不問青紅皂白,便將這樣大的罪名,扣在莛兒頭上……那日的事情……莛兒深知凝汐妹妹絕非有意,所以從來不敢怪責於她……莛兒可以理解,謹王爺定是知曉王爺將凝汐妹妹打入地牢,是以為她打抱不平,遷怒於莛兒身上……但謹王爺應該清楚,凝汐妹妹之所以‘激’怒王爺,除了這件事之外……很大的關係,就在於凝汐妹妹與連‘侍’衛……”


    下麵的話,蘇苑莛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的內容,卻已不言自喻,一張略顯蒼白憔悴的臉容上,仿佛有無盡的淒楚,半明半滅,‘欲’語還休,難以自持,微微低下頭去,將一切不能言說的傷懷,都仿佛盡數賦予那‘裸’‘露’在外的一小截白膩細致的脖頸上……端木謹靜靜望著麵前的‘女’子,那樣嬌弱溫婉的神態,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是風情,即便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瞬間化為繞指柔的吧?誰又會去追究她話中,到底有幾分真,又有幾分假?


    “好一個側妃娘娘……”


    男人菲薄的‘唇’瓣間,緩緩扯開一抹清淺的弧度,隻是那樣的嘲諷笑意,卻不知是因著她,還是為著自己。


    “……短短三言兩語之間,既訴盡了自己的委屈……又撇清了無辜……牽扯上本王與連亦塵不說,還將這一切都歸咎於汐兒的咎由自取……相識日久,本王第一次知道……原來溫婉善解的汐兒,還有如此攻於心計的本領……”


    端木謹一雙厲眸,定定的凝進麵前‘女’子‘精’致的眉眼裏,似要透過她‘波’光瀲灩的瞳孔,望穿那晦暗不見天日的靈魂深處裏去一般。


    他看著她晶瑩似‘玉’的臉容上,血‘色’一點一點的褪去,被人當場揶揄嘲諷的憤怒、尷尬,兀自強撐著不能發作。


    “謹王爺既然認定莛兒是這樣的一個‘女’子……莛兒也無話可說……沒想到,短短數月的時間……不僅凝汐妹妹如變了一個人……就連謹王爺你……都不再是當日信誓旦旦要維護莛兒一生一世的端木大哥了……”


    ‘女’子輕柔婉轉的嗓音,似有若無的凝著一線飄忽,仿若陷入對往日美好歲月的回憶之中,而又因為著這樣的美好,不複再來,而無法抑製的彷徨、淒楚、酸澀。那一雙流光瀲灩的的明眸,似籠了層層疊疊的秋水一般,仿佛隨時都會從‘精’致的眉眼裏,滿溢出來晶瑩剔透的淚珠……端木謹菲薄的‘唇’瓣間,凝著的一縷諷笑,漸次加深。


    “你說得對……與從前大相徑庭的,不僅僅是汐兒與本王……就連麵前的側妃娘娘你,都不再是當日本王信誓旦旦的想要維護的那個莛兒了……”


    清潤的眸子,閃過一線不能自抑的恍惚,端木謹微微撇開頭去,卻不知將一雙眼睛,安放於何處。


    秋水流轉的美眸裏,刹那間掠過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蘇苑莛望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突然之間,他離得自己如此的遙遠,就像是一件一直放在你手邊的東西,你雖然不需要,但是當某一日,它不再受你控製的時候,你的心底,還是會不由自主的不舒服,不由自主的想要將它奪回來……“所以,有時候,莛兒真的很羨慕凝汐妹妹……連‘侍’衛可以為了她,不惜忘記自己的身份,膽敢行刺王爺……就連端木大哥你……都為了她遷怒於莛兒……”


    ‘女’子嬌嫩如‘花’的‘唇’瓣間,輕輕扯開一抹淺淡的弧度,隻是那樣的盈盈笑意,落在旁人眼裏,卻無限的失落與淒楚,遠比梨‘花’帶雨,還能勾魂奪魄,揪的人一顆心,都仿佛生疼生疼。


    端木謹定定的望著麵前的如‘花’美眷,垂在衣側的雙拳,不自覺的緊緊握死,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似竭力的壓製著某種不能抑止的情緒,泄‘露’而出。


    “也許莛兒真正羨慕的……是焉王爺不自覺的已被汐兒所吸引……她正在一步一步的威脅你在淳於焉心目中的地位……對嗎?”


    男人緊握的雙拳,漸漸的放開,微抿的薄‘唇’,輕輕開合,一字一句的向外傾吐著字眼。


    那帶著一絲趣意盎然的跳躍話音,那無意間戳中她埋藏的極深的隱秘思緒,似一柄鋒利的劍一般,刺向蘇苑莛晦暗不見天日的心底。


    任尖細的指甲,狠狠的掐入柔嫩滑膩的掌心,似乎隻有這樣的疼痛,才能阻止‘女’子一觸即發、不能自抑的爆發。


    “莛兒從來不擔心自己在王爺心目中的地位,會被別的‘女’子動搖……就像今時今日……就算是凝汐妹妹並非有心,害得莛兒腹中骨‘肉’小產……王爺雖然未能當場要她填命,卻也最終將她打入地牢,自生自滅……”


    ‘女’子‘精’致的臉容上,明眸似水,刹那間掠過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似自若、似自得,似堅信,似勢在必得。


    “是嗎?”


    端木謹的嘴角,噙著一縷似有若無的輕笑,緩緩開口道:


    “若是焉王爺知道……你腹中的孩兒,原本就著胎不穩……就算沒有這場意外,也拖不過這個月……他會有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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