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已經命人吩咐廚房熬了蓮子粥,去火清心的……你這些時日來,都沒怎麽吃東西……一會兒,本王陪你吃完之後,你再好好休息一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什麽也不要想了,知道嗎?”


    淳於焉一壁說著,一壁卻是下意識的伸出手去,試圖將垂在女子鬢角的幾縷碎發,掖到耳後……這輕憐密愛一般的動作,他做起來,極其的親昵而自然……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分不清,這不由自主的舉止,究竟是出自於真心,抑或隻是太多的假意之下形成的一種習慣……隻是,看著眼前麵容蒼白而憔悴的女子,他冷硬如鐵的一顆心,卻似被一塊千斤巨石,狠狠堵著一般,悶痛的疼痛,總是在不經意間,隱隱傳來,叫人莫名的迷惘而煩躁……安若溪靜靜望住眼前的男人,他麵如冠玉的臉容,雖則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但因為斂去了平日裏氤氳在瞳孔深處的三分清冷和疏漠,顯得愈加的英俊朗逸,竟讓人產生一種被關切的將人的魂魄毫不費力的蠱惑了去……安若溪真的很想當一切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這麽沉溺在他的溫柔與纏綿中……真也好,假也罷,都不再追究……可是,她做不到……陸籠晴的死,就像是附骨之蛆一般,烙印在她的眼底,每當她拚了命的想要忘記的時候,它就會似一條毒蛇一樣,驀的從骨子裏躥出來,狠狠咬她一口……“我不餓……什麽也不想吃……”


    微微撇過頭去,正好避開了男人幾乎碰到她額角的微涼指腹,安若溪淡聲開口道,一把暗啞的嗓音,如熊熊烈火燃燒殆盡之後,惟餘的一片灰燼……淳於焉堪堪伸出去的手勢,就那麽僵在原地,幽深似海的寒眸裏,刹那間劃過一線殘戾,隱忍的慍怒,一觸即發,卻在觸到女子清減的側臉之時,不知為何,終究生生的壓了下去……微帶粗糲的大掌,在半空中劃過一道不容拒絕的弧度,最後嵌在了安若溪的臉頰上……那強勢的力度,他把握的很好,雖不至於弄疼她,卻也足夠逼迫著她與他的對視……“沐凝汐……本王知道陸籠晴之死,對你的打擊極大……所以這次……本王容忍你……”


    男人凜冽的嗓音,雖是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卻又仿佛不自覺的透出絲絲無可奈何的寵溺與縱容,眸裏映出男人漆黑如茫茫夜海般的雙瞳,有波光瀲灩,暗流洶湧,將一切真實的喜怒哀樂,都不動聲色的埋於其間,似有情卻無情,深不見底……安若溪砰然一躍的心跳,終是緩緩沉寂了下去……難道事到如今,她竟然還會對眼前的男人抱持著不能抑止的奢望嗎?嘴角泛出一絲微不可察的自嘲,安若溪清聲道:“多謝王爺……”


    女子泠泠的話音,似一柄淬了劇毒的利刃般,重重刺進淳於焉的耳膜間,掐在那細致滑膩的小臉上的大掌,便不覺用了幾分力道,泛出絲絲隱忍的暴怒,如利箭繃緊在弦上,隨時都會迸射出去,直直釘進麵前女子的胸膛之中……“沐凝汐……你一定要用這種語氣跟本王說話嗎?”


    他寧肯她怨他、氣他、惱他,甚至恨他,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拒他於千裏之外的冷漠,那會讓他油然而生一種即將失去她的感覺,那莫名的恐懼,總在不經意間,從他幽暗不見天日的靈魂深處躥上來,不知所起,不知所蹤,卻硌的一顆心生疼。(.)<strong></strong>[.超多好看小說]


    男人暴虐的語氣中,似裹著一抹藏也藏不住的失望,在安若溪的心底,終是不可避免的重重劃下一道傷痕,將那原本就千瘡百孔的所在,又撕裂了幾分,慘痛逃也逃不開的侵襲上來,將她由腳底直淹沒到頭頂,無法自抑,不斷噴湧,入了肺腑,再難拔除……飄渺的嗓音,似剛剛在黃連水裏浸過一般,滲出千絲萬縷的苦澀,從安若溪的喉嚨間跌跌撞撞的逃逸出來,說的是:


    “我也想當一切都過去了……我也想當所有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可是,我做不到……我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連大哥粉身碎骨的躺在崖底……看到籠晴靠在我懷中,身體一點點的變冷,怎麽捂都捂不熱……”


    慘烈的痛楚,似無數條冷蛇一樣,緊緊將安若溪的整個身心纏繞住,尖利的牙齒,狠狠撕咬啃齧著她的五髒六腑,像是要將她體內的每一寸血肉,都活生生的吞噬盡,方才饜足。


    大滴大滴的眼淚,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從安若溪的眼眶裏滾出來,蒼白的麵容上,籠滿了層層疊疊無法言說、不能抑止的痛楚與淒苦,浸的一張梨子大的小臉,愈加薄透如紙,仿若隨時都會幻化成一縷輕煙,蜿蜒飄轉,抓不住,捉不緊,眨眼間,便已消失在茫茫天際間……淳於焉但覺一顆心,如同被不知何處而來的一塊千斤巨石,重重擊中,裂痕一點一點的漫延開來,灼燙的血液,不受控製的從傷口裏滲出來,仿佛要就此流幹淌盡一般。


    淳於焉伸出手去,將麵前的女子,緊緊攬在自己懷中,那柔弱無骨的身子,在他的懷抱裏,顫抖如寒冬臘月裏,掛在枝頭的最後一片枯葉,搖搖欲墜,仿佛一個不留神,它便會義無反顧的從樹上飄下,零落成泥碾作塵,化為灰燼……箍緊的雙臂,死死將女子的嬌軀,貼合在他的胸膛之上,那凶狠的力度,像是要將她所有的痛苦、悲傷、恐懼、不安,都從身體裏逼出去一般,像是要將她就此揉進他的體內,血肉相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休想從誰的生命中逃去……凜冽的嗓音,間雜著熱切而灼燙的呼吸,似誘哄、似逼迫、似乞求,一聲一聲的送進安若溪的耳畔:


    “夠了……沐凝汐……不要再想了……把那些事情通通都忘掉……你還有我……你有我在你身邊就夠了……我答應你……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這近乎於某種承諾的溫言誓語,如潮水緩緩漫延上來,千回百轉,盤旋在安若溪的心底,似幹冷的寒冬裏,突然灑下的一襲春雨,因為來得太快,反而讓人有一種猝不及防的懷疑和無措……在男人懷中的掙紮,漸漸平息了下去,安若溪隻覺整個身子,似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氣,連悲傷與困苦,都仿佛變得虛無縹緲,空蕩蕩的,尋不到依傍的地方,一顆心,荒蕪如同茫茫曠野,仿若有一塊千斤巨石,狠狠堵在那裏,搬不動,挪不開,噎的五髒六腑,都生疼生疼。


    安若溪任由他抱著,任身體緊貼身體,毫無縫隙的契合,即使隔著那厚重的衣衫,她依舊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從男人堅實的胸膛之處,傳來的砰然跳動,一聲一聲,強而有力,與她的心跳重合在一起,交織糾纏,碰撞激蕩,分不出是她的,還是他的……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淳於焉……你可知道……傷我最深的那個人……是你……無限的淒苦與酸澀,從安若溪的心底,漲潮的汐水一般漫延上來,止也止不住,壓也壓不下,仿若恨不得將她就此狠狠淹沒其中,再無生路可以逃脫般。


    “淳於焉……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細細碎碎的哽咽,從安若溪的喉嚨間,似水銀一般傾瀉而出,飄渺的嗓音,幾乎低不可聞,仿若隨時都會化為一縷薄霧,從男人的耳畔,輕飄飄的滑走,逸散的無影無蹤;大顆大顆的淚水,火炭一般滴在他的肩頭,浸濕了那青灰色的衣衫,一絲一絲的滲進皮膚裏,然後沿著體內的每一根血管,迅速的流竄至四肢百骸,直透進心底,所過之處,那灼燙的溫度,炙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都似被活生生的扯裂了一般慘烈……他不知道這如同被人用生了鏽的鈍刀子,一下一下,千刀萬剮著的劇痛,從何而來,又將歸向何處……惟有一雙手臂,將懷中的女子箍的更緊,仿若唯恐他稍一鬆懈,她就會從他的生命中,毫不遲疑,義無反顧的逃走一般……“沒事的……沐凝汐……沒事的……睡一覺……把不該記得的事情,通通都忘記……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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