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宵禁的城‘門’,闖了出去,安若溪一路打馬急行,茫茫天地,卻全然不知要奔向何方……她隻知道,要這樣不停的跑,不停的逃……逃離過去,逃避現在……烈烈寒風,迎麵撲來,刀子一樣割在臉上,痛意漸次麻木,隻餘鈍鈍的觸感,從麵頰直漫到心底。<strong></strong>.訪問:.。


    安若溪不知道奔了幾多久,直到馬兒再也不肯向前挪動半步,隻在原地不安的打著轉……風沙入眼,隔了片刻,方才看清不遠之處,乃是一道懸崖峭壁……四下蒼茫,惟有遙遠天際,一線殘月,幽幽泛著冷光,隔的太久遠,灑在地上,不過碎銀子般的微弱銀輝……安若溪翻身落了馬,虛浮的腳步,踩在‘亂’世嶙峋的山道上,似漆黑夜裏的一縷遊魂,漫步目的的飄‘蕩’著……心頭一時清明,一時恍惚,兜兜轉轉,茫然若失……她終是辜負了端木謹……她對不起他……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一切都是她的錯……她為什麽要回來?為著她這可笑的一絲執念,卻陷端木謹於如此境地……她還有什麽臉再麵對他……還有無憂……他該如何看待她這個娘親?腳步踉蹌而淒惶,再往前便是一方斷崖,觸目望去,隔著數十丈的高度,底下洶湧的江水,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水擊礁石,撞起大片大片‘浪’‘花’,在半空中氳成嫋嫋霧氣,‘欲’落未落,像魘住了一場虛無的夢境……安若溪仿若未察,無意識的又往前踏了一步,雙足立在崖頭,垂眸呆凝著滔滔江水,看的久了,眼底便不由的浮出一絲眩暈,凜冽的山風,將她一襲單薄破敗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她輕飄的身影,在半籠的月‘色’下,像一隻振翅‘欲’飛的翩然藍蝶,搖搖‘欲’墜……眉目一顫,連伸出去的指尖,緊緊將‘女’子從俏立的崖邊拽進了自己懷中,箍成一道纏綿的擁抱,都不能抑製的瀉出細微的顫抖……長臂如鎖,淳於焉將那一襲輕薄的身影,死死埋入‘胸’膛之中,心口之處,兩顆砰然跳動的髒器,咚咚的敲著,聲若流水,漸漸‘揉’和到一起,一時之間,卻分不清是是她的,還是他的?“沐凝汐……”


    似擁著世間至寶,暗啞的嗓音,祭出縷縷心有餘悸的驚惶,幾乎微不可聞,惟有滾燙的呼吸,‘蕩’漾著紊‘亂’不穩,從淳於焉的‘唇’間,掙紮著飄散開,似恐懼、又似慶幸……他與那端木謹本是同時追了出來,走到半路,端木謹的馬兒卻急急載了一個跟頭,迫著他落了後……所以此刻,便僅有他自己找到了這裏來……連上天都站在他這一邊……他更不可能放手……安若溪尚沒有反應過來,這溫暖堅實的懷抱從何而來,鼻端隻鑽進飄渺的龍誕之香,清清冽冽,熟悉卻叫人心驚……“不要碰我……”


    電光火石間,心頭反倒一掃之前的隱晦,清明如臘月掛在房簷的根根冰淩,往外幽幽滲著冷氣,安若溪一把將那一心一意抱住她的男人,推了開來……因用力過猛,腳下後錯了數步,方才堪堪定了住……一回眸,卻正撞向男人火光一樣凝來的漆黑眼瞳,但見那墨‘玉’般的眸子裏,繞開千回百轉的恐懼、焦切、緊張與鬆懈,密密層層,一疊一疊的在瞬間綻放……他急急的想要伸出手去挽住她的大掌,尚僵持在原地,如同石像上碉著的一道蒼涼手勢……這樣英俊的一個男子,即便是眉眼緊緊皺著,漾出不能自抑的痛苦之‘色’,依舊好看到叫人心悸……安若溪捂著鈍疼的‘胸’口,下意識的又往後退了一步,仿若惟如此,方能拉開與他隔著的距離,然後便可以裝作看不見他眸底倏然收緊的悲‘色’……冷越的話聲,被凜冽的山風,撕的粉碎,裹在空氣裏,飄飄‘蕩’‘蕩’,說的是:


    “淳於焉……你為什麽還不肯放過我?我用了五年的時間……好不容易避開你……你卻輕易就把它打碎了……五年了……你為什麽還要毀掉我平靜的生活?”


    眼角的淚,尚沒有從眶子裏聚滿,便被料峭山風卷了去,吹得她眸底又酸又澀,映出男人毓秀‘挺’拔的身姿,飄搖的似一截半明半滅的燭火;聲聲詰問,如絲綢灌滿冷水,浸的透了,沉重的拔不起來……淳於焉望著那單薄的身影,俏生生立在崖頭,她的身後,峭壁如刀,堪堪懸在半空,渾濁的江水,興奮的呼嘯而過,轟隆隆似天際壓下來的陣陣悶雷……她卻仿若沒有察覺,一雙晶亮澄澈的眸子,滿滿的都是痛苦,化也化不開……心中一緊,內疚像是一場飄零的纏綿‘春’雨般,落在淳於焉的肩頭……他傷的她這樣重……他隻是怕她再一次從他的生命中溜走……希冀用那樣極端的手段,將她留下……結果卻是更遠的將她推離他的身邊嗎?冷風颯颯,將‘女’子一襲染汙的淺藍衣袂,拂起圈圈漣漪,搖曳擺‘蕩’,如同掛在枝頭的一串荼蘼‘花’事,隨時都會被卷進那無盡的深淵裏去……掌心裏浸著****的冷汗,淳於焉想伸出手去,將她拽回來,但她受傷的眸子,像一隻防備而決絕的小獸……他不敢再向前,唯恐刺‘激’到她,隻能堪堪站在原地,喃聲喚著:


    “沐凝汐……回來……”


    “回來?”


    ‘唇’邊堆起一抹諷笑,‘蕩’進眼底,卻隻化成一片冰冷,安若溪望著那‘玉’身秀拔的男子,不過三五步的距離,倒像是隔著千山萬水一樣,咫尺天涯,原不過如此……“回去哪裏?”


    眸裏漾開一線蒼茫與恍惚,安若溪囁喏開口,如同自言自語:


    “我的家……早已回不去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嚶嚶的哽咽,微不可聞的飄在空氣裏,‘女’子無措的眼神,空‘蕩’‘蕩’的,像是被人將支撐著的最後一根浮木,也給毫不留情的‘抽’了走,天地茫茫,隻剩無所依傍的悲涼……“沒事的……”


    雙足小心翼翼的踏了出去,淳於焉輕輕執起那一雙沁寒的小手,趁著她恍神的一刹,將她帶的離斷崖遠一點,清潤的嗓音,像是沉入一場夢,夢中未來,無限美好:


    “沐凝汐……有我在……隻要你願意……我們會有自己的家……”


    安若溪凝眸望他,那幽深如夜海的眸子裏,浮浮沉沉著一道‘女’子的影像……是她,還是沐凝汐?他把她當成了什麽?五年之前,他毫不猶豫的將她拋在火海裏,頭也未回……現在卻擺出這樣一幅情深意重的模樣……淳於焉……你到底有幾張麵孔?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呢?“我不願意……”


    檀口裏吐出這四個字來,輕飄飄的被山風吹了走,安若溪掙脫掉男人包裹住她雙手的大掌,望著他,一字一句的開口道:


    “你要的沐凝汐……早已死在了五年前的那場大火之中……我再也不是她……淳於焉……既然你當初已經選擇了放手……現在再來苦苦糾纏,難道不覺的可笑嗎?這五年來,你果真一點也沒有變……永遠都隻會不擇手段……是呀,像你這種人,又怎麽懂得一顆心的可貴?”


    嘴角泛起一抹泠泠弧度,‘唇’邊笑意,冷冽如逝雪,落進淳於焉眸底,白茫茫一片,涼意徹骨,透著錐心的疼……“汐兒……讓我們忘了過去……重新開始好不好?”


    清冽的嗓音,薄透如白紙,浸滿的卻是沉沉的卑微與乞求……五年前的失去,是淳於焉這一千八百多個日子來,糾纏入骨的噩夢,他以為他就會抱著這樣的痛苦,直到死亡的降臨……但上天給了他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她還活著……他怎麽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她……再一次離他而去?得而複失……他做不到……安若溪退後一步,他想要挽住她的手勢,就那麽落了空,僵在原地,如有千鈞重。(.)


    “重新開始?”


    淺笑漣漣,安若溪如聞世間絕大的一個笑話般,不以為然:


    “淳於焉……沒有誰的‘重新開始’……是用這種方式的……沒關係……你滿足了你的‘肉’、‘欲’……我們兩清了……煩請你以後,再也不要靠近我……那樣會讓我惡心……”


    輕緲的話聲,卻字字淬了毒,利刃一般‘射’向淳於焉的心頭……他寧肯她恨他,罵他、打他,甚至殺了他……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冷漠而疏離……如同看一個遙遠的陌生人一樣……那從心底泛出來的遺忘,似將他從她的生命裏生生剜了去……從此之後,雖千萬人矣,卻再也不會因著他或喜悅、或悲傷、或痛苦、或歡愉……這樣的無望,比讓他死,還要痛苦……如同刀口‘舔’著血,一下一下的劃在他的‘胸’膛上,將內裏包藏的一顆心髒,淩遲一般的折磨著……“沐凝汐……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


    嗓音暗啞,如天地間一粒卑微的塵埃,輕飄飄的,像是來自遙遠天際的一聲歎息,裹著乞求,幾乎要低到那暗無天日的泥土裏一樣,眸中劃過累累傷痕,千瘡百孔,盛滿的卻俱是麵前‘女’子的影像,一點一滴,一言一行,一舉手一投足,熾烈而決絕……心底絞著疼,安若溪迫著自己迎向男人熱望而冷凝的眸子……原諒嗎?淳於焉……這三個字,說來何其簡單?但你真的做得到嗎?凝眸,目光堪堪落在茫茫崖底……夜風寥寥,將一江昏黃的水‘波’,攪得愈發‘激’昂,撞在陡峭的崖壁上,有如滾滾雷鳴……若是從這裏跳下去……是會粉身碎骨的吧?‘唇’角漾出一絲笑,慘白的容顏上,似盛放了一朵富麗的牡丹,襯得安若溪明‘豔’不可方物……嬌嫩的‘唇’染了血‘色’,一開一合,輕巧的字眼,便從如蘭的檀口裏,吐將出來,一字一句,說的是:


    “想要我原諒你嗎?好……淳於焉……從這裏跳下去……如果你死了……我自然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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