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場夢。


    現實與虛幻交織,在歡愉之中,在痛苦之中,在麻木之中,也在本能的驅使之下。


    這真就像是一場這樣的夢,可以的話,他寧願此刻馬上清醒過來。


    那是惡魔一樣的打量,來自身邊形形式式的目光,年輕的獵人宛如空殼似的,癱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之上。


    他的身邊,女魔術師萊妮就像是一塊被所有一切的噩夢衝擊得支離破碎的鏡子般。


    他仿佛看見了她裂開的身體,她的身體,她的身體,她的雙眼……屈辱,悲憤,絕望以及見見空洞了去的雙眼。


    “我突然發現,其實也並沒有想象之中的有趣。”古堡主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它瞬間挑動了年輕獵人那根脆弱到了極點的神經線……年輕的獵人下意識地抬起頭來,迎上了古堡主人那雙冷漠,無情,像是注視著一隻微不足道蟲子般目光的雙眼。


    “哦……突然又變得有趣起來了。”古堡主人的臉上忽然又有了一抹笑容。


    年輕的獵人似從古堡主人這玩味的目光之中察覺到了什麽,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勇氣,猛然轉過了頭去。


    “萊妮,不要——!”他尖叫著,“不要——!!”


    不知什麽時候,女魔術師坐了起來,她雙手高舉了一把匕首——這是她貼身收藏的匕首。


    聽見了年輕獵人的尖叫聲,女魔術師目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就在這一眼的對視當中,萊妮沒有任何的遲疑,將高舉著的匕首直接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不——!!”


    嘶聲裂肺的尖叫聲之中,她直接倒在了地上,變成了真正支離破碎的鏡子。


    年輕的獵人可憐又驚恐地爬到了女魔術師的身邊……她臉上甚至沒有一點兒痛苦之色,她目光甚至平靜。


    死後也是如此的平靜,平靜地看著他,好像是在說:


    ——請不要再碰我。


    “啊……啊——!!啊!!”


    年輕的獵人雙手抱著腦袋……可血色的輪盤此時忽然轉動,一束血光直接射向了女魔術師失去了生機的身體。


    下一個瞬間,她便消失在了【棋盤】之中。


    年輕的獵人失魂落魄地跪倒了在地上……【棋盤】旁,古堡一方的禦主們,與他來說仿佛一座又一座的黑暗大山。


    圍著他,圍著他,圍死了他所以前進的,後退的路,並且戲謔地打量著他——打量著哪個最醜陋的他。


    “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會放過她的!你騙我……你騙我——!!”


    “事實上,我甚至沒有動手。”古堡的主人卻淡然說道:“由始至終,我都沒有移動一步。她是自己了結的,你親眼看見,不是嗎。”


    “我殺了你——!”


    年輕的獵人不顧一切地朝古堡主人衝去。


    他怎能是這強大的吸血鬼貴族的對手——甚至不用古堡主人的出手,他身邊的仆人就僅僅隻是一擊,就將這年輕的獵人擊退。


    出手的是這古堡裏頭的家庭醫生。


    年輕的獵人倒在地上,不停地嘔吐著……古堡的家庭醫生此時蹲在了年輕獵人的身邊,眯起了眼睛微笑著道:“別動手哦,我很擅長肢解的。”


    年輕的獵人恐懼地看著這個滿臉笑容的家庭醫生。


    隻見家庭醫生……格爾斯醫生此時將行動投點用的骰子交到了他的手中,並且輕笑著說道:“來,恭喜你獲得了幸存者的資格……接下來,結束這場遊戲吧。”


    年輕的獵人怔怔地看著掌心中的骰子……他的手掌是顫抖的。


    “斯內夫!聽見嗎?斯內夫!你們在外邊還好嗎?我這邊已經過了好久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斯內夫!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嗎?我在精靈之鄉這邊發生了些事情,我碰到了一個神殿的衛隊隊長,叫作……”


    那是與年輕的獵人搭檔的從者的聲音。


    但他卻漸漸聽不見自己從者的聲音……他害怕聽到他的聲音,害怕聽到這位萊妮戀人的聲音。


    傑洛特在說些什麽……他想要說些什麽……聽清楚,聽不進去,不想聽,不想聽,更加不想要理會。


    “斯內夫!說話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是不是碰到什麽情況了……萊妮呢?斯內夫!回答我!!”


    ——啊……好煩。


    “斯內夫!你能不能聽見我的聲音!斯內夫——!”


    ——真的…真的好煩。


    年輕獵人的手掌依然顫抖著……他的麵前,古堡的家庭醫生卻更加靠近了,就在他的耳邊,低聲說著什麽,“瓦利先生答應放過你了,所以接下來你隻要讓你的從者與我們的從者組隊,你就安全了……不過,不知道你的這位從者活著出來,知道發生了什麽之後……”


    年輕的獵人目光驟然收縮……傑洛特的聲音,卻持續不斷地在他的耳邊響起。


    “其實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避免這種事情的……隻要你的從者遇到一些意外,出不來就行了……隻要你讓你的從者走到【咆哮森林】左上角的第二個格子的位置,不會超過六個行動點數,運氣好的話,甚至一次投點就能夠做到。”


    手掌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年輕的獵人茫然地看著,他發現眼前這些古堡的家夥,此時再一次露出了那種打量的目光。


    他們你一言,我一句的。


    “不要聽他的,等你的同伴活著出來,隻要你將這一切都推在我們的身上,那麽你也隻是一個受害者。你甚至什麽都不用說,就足夠讓你的同伴對我們充滿仇恨……本來,就是充滿了仇恨。”


    “要是我的話,就不要留下這個麻煩了……友情什麽的,當然還是自己的性命來的更加的珍貴,更何況已經作出了那種卑鄙的背叛,想要懇求原諒,也不過是癡心妄想。”


    “怎麽這樣呢,你的本意是好的,隻要你向你的同伴坦白的話,他一定會原諒你的哦!”


    像極了是在為這位年輕的獵人考慮似的……他們的聲音。


    年輕的獵人哆嗦著,一點點地伸出了手掌,想要將這骰子擲向【棋盤】當中……他已經聲音也聽不見,更看不見那些打量著他的目光。


    骰子一點點地靠近到了【棋盤】之上……隻要他翻開他的手掌,就會有一次決定性的投點。


    “我啊?我叫做托謝拉!以後拿行李的工作就交給你了,新人!”


    ——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想起。


    “傑洛特,劍士,歡迎加入我們的隊伍。你年輕,但我能在你的目光當中看到你的勇敢……斯內夫,這是我會銘記一生的名字。”


    ——在這個時候聽見。


    “萊妮,魔術師……話說,你臉紅紅的,挺可愛呀?”


    ——再一次聽見。


    “斯內夫,你還好嗎。”


    那是已經逝去的她的聲音,如同潮水似的,在年輕獵人的心中輕輕泛起……當這一絲漣漪蕩開的瞬間,那即將要放開的手指,猛然將緊握。


    年輕的獵人緊握著手中的骰子,並未投擲……他一抬頭,以無邊的憤怒以及致死的明悟死死地盯著這個古堡的主人。


    “魔鬼——!你受死吧——!!”


    “嗯,我給過你機會的。”古堡的主人搖了搖頭……他甚至不願意出手,隻是向身邊的女傭示意了一個眼神。


    雙胞胎的女傭走出了一個,不知道是姐姐還是妹妹,簡單且輕鬆地,以手掌穿刺了這位年輕獵人的心髒。


    他到在地上,目光漸漸暗去,隱約間,隻是看見一圈血色的【輪盤】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以及那位正在舔舐著手指上鮮血的女傭的笑臉。


    【輪盤】冒出了許多血色的手臂。


    年輕的獵人此時也用盡生命最後的一絲力氣,伸出了手來……伸向了它們。


    “我沒有投……我這次沒有了……”


    他似笑了。


    ……


    ……


    哐當……哐當。


    跌落地上的利刃,在第一次的撞擊之後,輕輕地彈跳了一些,繼而再次撞擊地板,發出了它撞擊的餘音。


    聲音起伏之間,身受重傷的女傭蒂娜猛然張開了口來,在剝離的迷失感之中,下意識說道:“剛才的是……”


    她發現,身邊的格爾斯醫生,此時竟也有著同樣的表情。


    “從前的……”格爾斯醫生搖了搖頭,疑惑之中,更多的是不可思議,“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


    猛然。


    “瓦利——!!”


    斯內夫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那樣的決絕,那樣的尖銳以及堅定。


    他一下子將地上的利刃拾起,舉起!


    “看見了沒有!”斯內夫先生此時高聲呼道:“我沒有如你所願!你這個惡魔……看見了沒有!我的選擇!我沒有投點!!”


    舉起的利刃,終是紮入了少年瓦利的心口之中——在少年瓦力此時也有一絲迷惘的神色之下。


    斯內夫先生瞬間用力一扭刃柄,詭異的扭曲頓時在少年瓦利的臉容上散開。


    少年瓦利的臉頰抽搐著,抽搐著……他的目光與斯內夫的目光正對著。


    他的嘴唇哆嗦著,有些什麽話似是想要從喉嚨深處擠出,然而最終卻什麽撐成調的聲音都沒有,隻要有斷斷續續的,如同抽水機裏抽不了水的聲音。


    “我沒有害死我的同伴!!”


    斯內夫先生再次使力,依然刺穿了少年瓦利身體的利刃,再次捅得深入了些。


    “這真是……真是不完美…極……極的一……一天……啊……”少年瓦利目光一點點暗淡而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像是熄滅的燈芯……熄滅。


    “主人……”


    噗通。


    害怕極了的女傭小姐,此時雙手抓著臉龐,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猛然,如瘋了似的,蒂娜手持著武器,一瞬間衝出。


    格爾斯醫生並沒有去阻止她,隻是冷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直到,蒂娜手中的武器,從斯內夫的背後,穿刺了他的胸膛。


    呲——!


    她將武器抽出,隨後有一次的刺入。


    呲——!


    她再次將武器抽出……繼續刺入。


    一次次。


    直到斯內夫先生最終倒在了血泊之中……蒂娜將手中的武器一拋,直接衝到了少年瓦利的麵前,用力地去搖晃著少年瓦利的身體。


    這位古堡的主人未能給予他的女傭任何的回應……他已經沒有了呼吸,沒有了心跳,沒有了生命,儼然已經是一具屍體。


    但他的屍體依然被劍光釘在柱子之上……這就像是行刑的柱子——她想要將這劍光拔開,雙手再次抓向了劍光,但手臂瞬間就被割除了數十道可怕的傷口。


    格爾斯醫生搖了搖頭,瞬步走向了蒂娜,從她身後輕輕一擊,將這位女傭小姐直接擊昏了過去。


    醫生回頭看了眼到在血泊當中的斯內夫先生,皺了皺眉頭,他沉吟著道:“雖然不知道剛才那個……那個夢是怎麽來的,不過最後唯有做出投點,或許對夢中的那個年輕的獵人來說,是最後的,也是最微不足道的救贖吧。盡管……這隻是一個夢。你可以安息了,斯內夫。”


    格爾斯醫生說著,卻感覺似有什麽東西靠近了似的……但他環顧四周,卻未能發現任何的東西。


    他搖了搖頭,便直接抱起了蒂娜的身體,最後看了少年瓦利一眼,什麽話也沒有說,便徑直尋路離開。


    一道小小的光影,此時其實已經從遠處飛來,並且停留在了斯內夫先生的身邊……小小的光影一點點地長大著,漸漸地化作了一道人影。


    女性的身影。


    ……


    ……


    一片昏暗的朦朧之中,他唯一能夠看見的,是一道泛著光華的身影……那似乎是他無數次夢見的,在夢裏無數次偷偷地注視過的身影……和容顏。


    “是你嗎……萊妮。”


    女性的光影緩緩地靠近到了血泊之中的這具蒼老醜陋的身體。


    “萊妮……你是來…是來接我的嗎……”


    它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了斯內夫先生的身邊,默默地看著他……忽然之間,女性的身影漸漸地分裂……它又多分出來了兩道身影。


    三道泛著微光,臉容模糊的身影,此時就站在了血泊之中的這位年老的獵人的身邊。


    “托謝拉……還有……還有……傑洛特……”蒼老的獵人臉上露出了一絲期盼與寬慰之色,“你們……也來接我了……真好……”


    蒼老的獵人微笑著,那是他生命殘留的最後一點的力氣……他艱難地伸出了手來。


    三道微光的身影,此時也一同向他伸出了手。


    在手與手的交接之中,蒼老的獵人隻感覺身體變得輕盈……他似在飛舞,它們纏繞著他,帶著他,一點點地飛向了天空去……帶走了他。


    他逐漸變得安詳起來,“我終於…終於又看見你們了……”


    他想要再一次,清晰地看到同伴們的臉——在他生命的最後,他努力地讓自己的思想不要在這一刻停頓。


    終於,他成功地看到了光影們的臉龐……那確實是他所熟悉的臉龐。


    托謝拉目無表情地看著他。


    傑洛特目無表情地看著他。


    萊妮……目無表情地看著他——那是她自我了結時候的那種目光,一模一樣的目光。


    看著他,它們齊齊地放開了自己的手。


    “不——!!!不要——!!”


    當它們放開的瞬間,斯內夫隻感覺自己的身體急速地墜落……從它們的挽留之下墜落,向著深淵似的地方墜落下去。


    它們打量著他,目無表情。


    “不!不要放棄我!!不要放棄我……不要……不要放棄我……”


    一瞬間,他忽然明白,它們並不是要帶走他……它們隻是為了將它摔下這可怕的深淵當中。


    由始至終。


    ——傳說隻有心靈最為純潔的人,才能夠看見林中精靈……那麽,你看見林中精靈了嗎,斯內夫?


    “我…我看不見。”


    ……


    ……


    “並不是所有人……”洛老板在風中緩緩地張開了手掌,遠處有一團小小的光影再次飛來,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都有資格,得到救贖……這就是你…你們想要的東西。”


    小小的光團此時在洛老板的掌心之中,一點點破碎。


    當它將一切的外殼剝離了之後,便僅僅隻剩下一點微不足道的星光殘留……最後,星光變成了一顆小小的橄欖石。


    “這是什麽?”白衣阿賴耶帶著一絲好奇問道。


    洛老板便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道:“是它們覺得值得留下來的東西……冒險的日子,還是很有趣的。”


    “報酬?”白衣阿賴耶相當冷靜地分析道。


    洛老板隻是笑了笑,沒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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