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走後,若水一隻妖出了房間,一旁的侍從立忙行禮,口中尊敬地喊道:“仙師。”


    若水對他微微點頭,說道:“告訴你們老板,我要去地下。”


    “請隨我來。”


    侍從在若水的前側方帶路,步子不急不緩,始終都微微領先若水半步。


    “老板交代了,若仙師想要去地下,必要有他的隨身玉佩作為鑰匙,可是老板現在不在樓裏,您先去老板房裏小坐片刻,老板即刻就來。”


    新月樓老板的房間簡樸至極,隻一張待客的小幾、兩塊藤草編的坐墊和一張用來小憩的床。


    若水進了房,跪坐在了坐墊上,姿態柔美優雅,讓人無法挑剔,侍從隻是低垂著頭,半彎著腰,輕輕關上了房門。


    不多時,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新月樓的老板,四十歲上下的樣子,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常服,麵上蓄了胡須,把大半張臉都遮掉了。高大而壯實的身材應該給人一種壓迫感,配上那絡腮胡子更應該是有些凶神惡煞的,可是在他的身上隻有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他總是笑眯眯的,明明是壯年時期,卻像一個和藹的老者。


    他步子輕快,跪坐在房裏另一張坐墊上,同若水相對而坐,解下腰間的玉佩,放在中間的案幾上,將它推到若水那一邊。


    “這是玉佩,老規矩,一塊玉佩隻能使用一次,將其嵌入機關後會立即銷毀。仙師,您請。”


    若水輕挽衣袖,拿起桌上的玉佩,將其放入儲物戒指中,接著起身告辭。


    “知道,先走了。”


    繼而,輕柔的裙擺翩翩然出了房門。


    新月樓的老板依舊跪坐在原地,侍從送來一壺濃茶,他倒了一杯,悠悠然地呷一口。


    若水駕輕就熟地來到了地下,用手中的玉佩開了用巨石砌成的機關門,門開的那一瞬間,玉佩化為了粉末。


    她走了進去,裏麵是用機關製成的小型瀑布,四周擺著照明用的夜明珠,亮如白晝。


    解了長裙,她跳入水中,十隻藍色的活水獸接二連三地冒出頭來,圍在她的身邊,若水修長的雙腿變做了同樣美麗的藍色長尾,在水中輕柔地搖擺著。


    她溫柔地撫摸著他們藍色滑膩的皮膚,同他們嬉戲在了一起。


    像是一個母親一般溫柔快樂,又帶著一絲對孩子的淡淡憂愁。


    嬉鬧了一陣後,她趴在了水池邊上,默默地看著眼前一顆觸手可及的夜明珠,又看著那顆夜明珠發出的柔柔的光,呆呆地看了好久,回憶就這樣趁虛而入,猝不及防。


    那個有著一頭烏發的少年撞見了剛剛化形的她,一見鍾情。他向她講述外麵的世界,事無巨細、不厭其煩。他每天都來看她,偷偷帶著各色的果子、各色的糕點讓她嚐到了那種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那個時候,她的記憶傳承已經完全開啟了。


    她承認,她是想利用少年的深情換取一雙腿,沒有腿,她隻能生活在活水之中,沒有腿,她隻能擁有築基後期的修為,沒有腿,她如何保護她的同族!?


    她也承認,那些相處的點點滴滴一點一點地滲透進她的內心深處,有過心動的時刻,有過甜蜜的時刻,可是,他的愛真的可以直至永恒嗎?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會愛自己一生一世,直至海枯石爛。很沒有新意的情話,可是不管旁人看來如何沒有新意,聽的那個人心裏總會有些觸動的。


    活水一族,也不知道天地為何孕育出這樣一種生靈,一種似乎注定要被永遠圈養的生靈。


    修為低下,渾身上下都是天材地寶,永遠保持在十一這個數量,就算死掉了,百年之內還會從剩下的活水獸中孕育出來。但就算是不完全的化形也要五十萬年之久,所有的活水獸都是雌性,一旦化形三界美貌再無出其右。


    可是,想要完全化形需要一個深愛她的男子的全部精氣,男子的精氣沒了,不死也成廢物一個了。


    在若水之前,也有先祖曾經化形,隻是沒有一位先祖是完全化形的,因為沒有一位先祖願意殺了深愛她的男子,願意看著深愛她的男子生生地變成一個廢物。


    可是,到了最後,男子終究厭了,因為無法完全化形的活水一族,修為最高也就築基後期,可男子的修為越來越高,他們的差距越來越大,而活水一族年紀漸長,修為卻停滯不前,那蠱惑人心的美貌也就漸漸衰敗了,她成了那個男子的累贅,而不是甜蜜的負擔,遇上心狠一些的,甚至會將她拆筋撥骨,那種死法痛徹心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手持著利刃一步步向自己走來,怎麽會不痛呢!


    可是就算這樣,還是一個一個地往火坑裏跳,就算有了記憶傳承,有了前車之鑒。


    也許,他真的愛我,愛我一生一世。


    我就依附著他吧,也許,他是個例外。


    就算是那麽多的也許也無法阻止活水一族那種飛蛾撲火般的愛。


    若水也愛劉郎,是啊,是愛的吧。怎麽會不愛呢!


    可是,她殺了他,為了一雙腿。


    因為那不僅僅隻是一雙腿,那是活水一族的希望。


    那一夜,她看著他的半頭烏發漸漸變白,飽滿的皮膚漸漸鬆弛,她依舊深深地吻著他,緊緊地抱著他,可是後來,當她長出了一雙完美的腿想要緊緊纏住他的時候,他隻剩了一把枯骨和一張皺巴巴的皮。


    她依舊吻著他,吻著他那張不複溫暖的皮。


    他會永遠陪著她的。


    黑夜如魅,吞噬一切。


    後來,她很快修煉到了結丹初期,可是帶著那一群人人惦記著的活水獸,又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在修仙界,她無法立足。


    所以,她來到了凡間界。


    在這裏,她遇見了新月樓的老板。他是寧王,凡間的王爺。


    當一個人對權力的欲望達到頂峰的時候,對其他的一切都會沒有欲望,就算是有,也是為他所謂的權力所鋪路的。寧王就是這樣一個人。


    可是,終究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這一道區區的機關門如何擋得住一個結丹期的妖修!


    若水從水中緩緩走出,優雅高傲得像一個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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