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秦良玉的傾訴,張原思村片刻,又問!”那個邱太監還在重慶嗎?”秦良玉道:“小婦離開忠州時聽說邱太監已出了重慶,尚在赴京途中,或許也要經過杭州。”


    張原問:“若要夫人出一萬兩銀子撫平此事,夫人以為可行否?”秦良玉顯然是能作主的人,當即道:“若能以一萬兩銀子化解這一無妄之災,小婦還有何話說,小婦也知道此番進京申冤艱難,衙門處處要打點,萬兩銀子就如沸湯沃雪,眨眼就會沒影,隻是那邱太監誣陷我夫君、咬定要五萬兩,所以小婦要入京與他對質張公子可有什麽良策?”張原道:“在下與杭州織造局鍾太監有一點點交情,料想鍾太監也認得那邱太監,就不知道二人交情如何,若關係不錯,在下可以求鍾太監出麵轉圜,當然,一萬兩銀子的打點怕是少不了的。”秦良玉喜道:“若能如此,小婦感激不盡,小婦此番帶了一萬五千兩銀子進京,公子盡管取用。”


    張原道:“我會力爭節省的,想那石柱山區,土民窮苦,邱太監勒索這樣的銀錢,於心何忍哪。”


    一句話說得秦良玉泣下,隨即收淚道:“世間有邱太監那樣的人,也有張公子這樣的人,是以小婦永不絕望。”


    張原道:“在下這次是去鬆江為我姐夫祝壽,那船上的是我內兄商周德先生,他是送嫂子和侄女進京,與我同行至此事不宜遲,我今晚便去求見鍾太監,隻盼他與邱太監交情不惡,不然的話在下也無法可想。”秦良玉道:“不管結果如何,我馬氏、暴氏足感公子大德。”又叫兒子馬祥麟向張原磕頭,張原趕緊拉住。


    秦民屏一直沒開口,這時說道:“張公子,等下就由我陪張公子去織造局,我隻在門外等著,這樣一有消息也好急報家姊,如何?”張原知道秦民屏是何用意,並不著惱,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人之常情,微笑道:“不用先送銀子去的,定要事情說妥了才能給銀子,也不經我手,由你們去送。”


    秦民屏大慚,作揖道:“在下言語冒犯,請張公子勿怪。”張原笑道:“出門在外,小心謹慎是應該的,又何足怪。”拱手道:“馬夫人、秦兄,那在下先回船和我內兄道明情況,等下便去織造局,這杭州我也是第一次來,織造局在哪裏還得向人打聽。”說罷,過船去了。


    秦良玉嗬斥弟弟道:“你看張公子這言談、氣度,象是逸夫騙子嗎!你連這點識人之明都沒有!”


    秦民屏垂首受教,顯然對姐姐甚是敬畏。


    秦良玉道:“天色將幕,你去請張公子和他內兄到附近酒家用晚餐吧,然後該怎麽做但聽張公子的吩咐便是。”張原回到五明瓦白篷船,對商周德說了石柱宣撫使馬千乘之事,商周德道:“宣撫使是土官,從四品,管軍管民,比一方知府權力大得多,介子有把握能幫上他們?”張原道:“先打聽一下邱太監與鍾太監的交情,若關係不好,那我也愛莫能助。”


    商周德道:“那好,救人急難也是積德行善,我也留在杭州等你兩天,順便帶景蘭、景徽遊西湖。”


    一邊的小景徽聽到了,喜道:“好極了,好極了。”問張原道:“張公子哥哥,那有美堂還在不在?”不待張原回答,便脆聲吟誦道:“遊人腳底一聲雷,滿座頑雲撥不開: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十分瀲灩金尊凸,千杖敲鏗羯鼓催:喚起謫仙泉灑麵,倒傾餃室瀉瓊瑰j


    我都會背誦了,一字不錯吧?”張原笑道:“是,一字不錯,小徽聰明,不過那有美堂還在不在我可不清楚,就算不在也不要緊,西湖有很多美景,你小姑姑都沒來遊玩過吧。”小景徽道:“丹後張公子哥哥可以陪我小姑姑來遊西湖啊。”張原、商周德都笑,卻見那秦民屏在岸邊拱手道:“商先生、張公子,在下請幾位去岸上酒家飲酒,萬勿推卻。”


    商周德道:“介子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小蘭、小徽這邊還要我照顧。”張原便上了岸,那邊三明瓦船上的穆敬岩、穆真真父女還有武陵都跟了上岸,秦民屏問知商周德不去,又盛情邀請了一番,說船上女眷可去酒樓專辟一個包間靜室用餐,商周德婉拒。


    秦民屏便道:“那就明日再宴請商先生。”


    杭州運河埠口乃客商往來、貨物吞吐的繁華之地,酒家林立,這時正是暮色沉沉燈紅酒綠之色,秦民屏接連問了幾家酒樓,竟然都是客滿,張原道:“不如先去織造局問清楚再說,不然喝酒亦無味。”秦民屏喜道:“那豈不是怠慢張公子了。”


    張原笑道:“我也是急性子…


    先找個人問一問織造局在哪裏?”穆敬岩道:“少爺要去杭州織造局嗎,小人知道,就在湧金門外的西湖邊上,離這裏大約六、七裏路,小人往年聽差來過兩次。”


    張原喜道:“那就正好,我們快步趕過去。”


    秦民屏道:“張公子叫頂轎子坐著去吧。”


    張原道:“也沒多少路,步行正可健身。”對穆真真和武陵道:“你二人不用跟去了,穆叔跟我去就行。”穆真真要跟著,武陵也要跟著,說順便去看看西湖到底怎麽個美法,山陰人把西湖誇得天堂一般。


    張原笑道:“夜裏看什麽西湖,又沒有月亮要去就去吧。”秦民屏帶著兩個服飾鮮豔的土兵,與張原一行共七人往西南方向快步而行,婁到西湖邊上天已經全黑了,兩個土兵早有準備,各點起兩盞燈籠,燈籠上還印有“石柱宣撫司”的字樣,對麵的人看到這兩盞燈籠過來都要退避一旁武陵朝黑渺渺的西湖望了望,說道:“白來了,什麽都看不到。”張原道:“明日再來看,希望明日有好心情。”


    身材高大的秦民屏連聲道:“張公子所言極是。”


    繞湖往西又行了兩、三裏,前麵燈火輝煌處便是杭州織造局。


    杭州織造局與蘇揚織造局、南京織造局並稱江南三大織造局,專門督造為明皇室專用、賞賜官員和祭祀用的絲綢,還有一部分用於海外貿易,湧金門外的杭州織造局規模很大,占地數十頃,有機房數百間、織工三千餘人,織造太監名義上是專管織造,其實對地方官府有監察作用,萬曆皇帝對地方官員的奏章愛理不理,而對派往外地的太監專奏批複甚勤,稅監、織造監一個密奏就扳倒一省大員的事並不少,皇帝隻聽信太監的話張原等人來到織造衙門前,請門房通報,那門子道:“公公今日不見客,先前布政使大人請喝酒都沒去。”


    張原道:“在下是從紹興山陰來的,上月鍾公公應按察司張分守之邀去山陰賞燈,在下有幸與鍾公公同座飲酒,鍾公公吩咐在下若能杭州,一定來拜見他,所以在下便來了。,…


    門子一聽,是有這麽回事,鍾公公是去了山陰,回來還誇說山陰龍山放燈天下無雙,門子打量了張原兩眼,問張原可有名刺,張原道:“在下倉促前來,未備名刺…”


    門子的臉頓時便拉長了,冷笑道:“就是布政使、都指揮使、按察使大人要見鍾公公也必須先遞名帖,你卻讓我空口去通報一”張原向秦民屏使個眼色,秦民屏心領神會,上前將二兩銀子塞在門子手裏,那門子捏了捏手中銀,心下暗喜,臉色頓緩,說道:“沒名刺還是不行啊。”


    張原作揖道:“隻說山陰張看之族孫張原前來拜見鍾公公,把這句話傳到即可,在下不會自討沒趣,的確是鍾公公說過要我來見他的。”那門子得了二兩銀子,便道:“那我拚著挨責罰為張公子去通報一回。”便入內去了。


    紅罩燈,青帷幔,一個女伎在帷幔後吹簫,帷幔這邊有一張黃huā梨木圓桌,桌麵嵌著大理石,杭州織造太監鍾叔華正在用晚餐,山珍海味吃慣了,現在轉而喜歡清淡,兩樣鮮果、三盤肉肴、三盤蔬菜、還有鮮湯一品,斟一杯揚州雪酒,慢慢酌,慢慢下筷,慢慢咀嚼,兩個美婢一左一右小心翼翼侍候,帷幔後傳來如水一般的簫聲,在這樣的情境下用餐,鍾太監感覺自己很有品味,不是一個俗人門外有人趁著簫聲暫歇的空隙輕喚道:“公公,有個山陰來的少年說要拜見公公,少年自稱是張肅之的族孫,名叫張原,說公公準許他前來拜見的。”


    鍾太監麵露微笑,點頭道:“不俗,不俗,咱家正覺得心中詩意澎湃,這少年卻湊趣來了一讓他進來,徑來這裏見我。”放下筷子,悠然想起那夜龍山璀璨的燈火,還有那“柳絮飛來片片紅”的絕妙佳句一求一張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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