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人物遊行祈雨的隊伍過去了,後麵是數千跟隨看熱鬧的民眾,


    這時都鼻到錢肅王祠〖廣〗場去了,越王橋上倒是空空蕩蕩,日光照耀下的井河淺流無聲,大船已無法航行,隻有小舟還能撐篙往來。


    張原對楊石香、金伯宗二人道:“這裏離季重先生的府第不遠,我三人這就前去拜訪,如何?”


    楊石香道:“我二人未置辦得*禮,名帖也未帶,不敢冒昧,還是明日再去拜見吧。”


    張原道:“也好,那我們現在是回去還是去錢肅王祠再看看水滸群英?”


    楊石香道:“我聞季重先生清高孤傲、直言快語,我若冒昧去求選本序,怕遭尷尬,不若介子兄先去探問一下,若季重先生答應作序,我二人再登門拜見,這樣穩妥些,介子兄以為如何?”


    張原點頭道:“好,我現在就去,兩位自去錢肅王祠遊玩。”


    在越王橋東頭分道,張原帶著武陵往杏huā寺後的王思任府第,楊石香、金伯宗主仆五人往北去錢肅王祠。


    真是萬人空巷,這一路都少見行人,過了杏huā寺,見一頂帷轎冉冉而來,轎邊跟著一個少年書生和婢仆數人,武陵眼尖,道:“少爺,那是王二小姐。”便要取眼鏡給少爺戴著看清楚些。


    張原擺手道:“不用。”向帷轎迎去。


    少年書生正是王嬰姿,得知山陰的水滸牌祈雨隊伍到了海龍王廟,便邀姐姐王靜淑來看個熱鬧,姐姐這些日子一直愁悶傷感,王嬰姿甚是擔心,便想著陪姐姐到離家不過兩裏的海龍王廟遊玩一下看看水滸人物散散心,所以征得母親同意,便硬把姐姐拖出來了,她自己扮作書生,沒想到會在杏huā寺前遇到張原,便問張原何往?


    張原道明來意,王嬰姿道:“爹爹這時候不在家,介子師兄見我爹爹有何事?”


    張原道:“兩個青浦的文友,請我幫著選評一冊時文,還想請老師作一篇序,借老師的名聲,讓書好賣一些。”


    王嬰姿睜大眼睛笑道:“好啊,明日請他們來便是了,介子師兄操選政,爹爹定肯作序的。”


    張原作揖道:“那要請師妹多在老師麵前美言了。”朝帷轎望了一眼,問:“師妹這是要去哪裏?”


    王嬰姿道:“陪我姐姐去海龍王廟散散心,你們西張的祈雨水滸牌已經到了是嗎?”


    張原道:“水滸祈雨隊伍已經去錢肅王祠了,那裏現在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師妹和師姐去那裏隻怕會被擠到,依我看不如就在越王橋頭等著,水滸牌人物過不多時就要轉回山陰的。”


    王嬰姿道:“那好,就依師兄所言。”扶著轎沿向越王橋走去,張原和武陵跟在一邊。


    王嬰姿忽問:“介子師兄方才稱呼我姐姐什麽?”


    張原道:“師姐啊,怎麽?”


    王嬰姿微笑道:“沒怎麽,一時沒聽清。”


    帷轎停在越王橋頭槐蔭下,兩個轎夫退在一邊,王嬰姿掀開轎帷道:“姐姐出來看看,這府河都快幹涸見底了。”


    一襲素淡衣裙的王靜淑下轎,先向張原福了一福,叫了一聲:“張公子。”


    張原趕忙作揖道:“王師姐好。”


    王靜淑覺得張原這樣稱呼她有些奇怪,不過她也沒多說話,與妹妹嬰姿並肩立在橋頭看風景,悄聲低語。


    張原沒走開,也在這裏等著,他要等楊石香、金伯宗一起回去,而且王家這師姐師妹兩個在這裏,他也有義務在此照顧一下。


    大約過了兩刻時,聽得簫鼓聲漸近,武陵喜道:“粱山好漢過來了。”


    這回是觀音大士、雷部諸神和龍宮水族在前,依舊是“風調雨順”


    和“盜息民安”兩塊牌子前導,這些菩薩諸神衣裳絢麗,儀仗精美,看上去真如天人一般。


    “及時雨”牌子過來了,水滸人物臻臻至至,王靜淑、王嬰姿也是大開眼界,王嬰姿問張原這個是誰?那個是誰?張原一一回答,王嬰姿看到穆真真扮的扈三娘,喜道:“師兄,那不是你的婢女穆真真嗎?”


    張原笑道:“是,邊上那個赤發大漢是真真的爹爹,師妹沒認出來吧,哈哈。


    王靜淑看著這群形貌各異的水滸人物,對妹妹嬰姿道:“挑選出這些人來可真不容易啊,簡直與繡像本忠義水滸傳上畫的一般無二。”


    王嬰姿見到高高挑著的丈幅黃絹上的《陽和義倉記》,便大聲問張原:“師兄,這是你寫的嗎?”


    張原應道:“字不是我寫的。”


    王嬰姿笑道:“我知道字不是你寫的。”人流如潮,舉手成林,王靜淑姐妹雖有幾個婢仆在前攔阻,依然被擠得不斷後退,退後樟樹後麵去才穩住,張原也幫著照看,不讓一些閑漢靠近,會稽、山陰的逸夫、喇唬沒有不認識張原的,誰敢捋張原虎須啊,見是張原,躲之唯恐不及。


    王靜淑在妹妹耳邊道:“我說不出門吧,你硬要拖我出來,還好遇到張算子,不然都要擠散了。”


    王嬰姿咋舌道:“我也沒料到會有這麽多人啊,這比往常廟會還擁擠。”


    王靜淑看著張原的背影道:“這張公子人品很好”


    王嬰姿道:“這還用說嗎,爹爹最器重的學生啊。”


    王靜淑觀察很久了,妹妹嬰姿與她說話,眼睛卻老是看著一邊的張原,不能說是含情脈脈,但眼神裏透著歡喜,這樣由衷的歡喜是平日少有的,王靜淑不禁想:“若妹妹能嫁給這張原,那豈不是美事,怎麽就這麽無緣呢,張原竟已與商氏女郎訂親了。”因想起自己的不幸婚姻,自是黯然神傷湧動的人潮終於過去了,張原沒看到楊石香、金伯宗他們,便先護送王氏姐妹回府,路上王嬰姿問:“師兄要選八股文,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嗎?”


    張原一聽大喜,既要選文,那就要先把楊石香帶來的那五百篇製藝通覽一遍,從中選出一百二十篇加以評點。這也是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的,說道:“師妹肯助我那真是太好了,我明日帶三百篇製藝來,師妹通覽一遍,從中挑選一百篇較好的製藝給我就行。”


    王嬰姿道:“那太簡單了,左右我也閑著無事。”


    送王靜淑、王嬰姿姐妹回到了府上,王思任依然未歸,張原也就沒有進去,與武陵返回山陰,楊石香、金伯宗果然已經先回來了。


    用罷午飯,張原便在前廳看楊石香帶來的那五百篇製藝,還沒看得幾篇,魯雲鵬和柳秀才來了,與張原商議陽和義倉之事,魯雲鵬取出一冊賬簿,向張原報知陽和義倉收受的捐贈錢糧,計銀八百五十三兩六錢、米兩千三百七十石,上次征得張汝霜的同意,因為義倉尚未建成,所收錢糧都交由西張暫為保管。


    瘸腿的柳秀才是個忠厚老者,魯雲鵬為人也正直,張原讓他二人作社副還是放心的,隻要求他二人將收到的錢糧定期公布,日後錢糧用到了哪裏也必須一一記錄必公示,義倉也不能全靠募捐、不能坐吃山空,今年就罷了,明年還要成立義倉米行,以此來調劑糧食。


    魯雲鵬、柳秀才二人剛走,錢縣令又派人來找張原去有事商議,張原走後,楊石香與金伯宗麵麵相覷,張原事情太繁,這選八股文並加以評點的事何日才做得好?楊石香遠道來此,就是要等張原選評好後帶回青浦去刻印的,不能在這裏久待啊,楊石香不免有些煩惱。


    傍晚時張原才從縣衙回來,侯縣令傳他去是與本縣鄉紳富民共議關於田主救濟佃農的事,這都已經是七月初,眼見得早稻糧歉收已成定局,估計山陰縣約有四分之一的稻田將顆粒無收,這樣一來,那些佃農不但無力承擔租糧。連吃飯都快成問題了,必須曉諭那些富民田主,要減免佃農田租,生活困苦的要自行接濟,毋使餓死或者逃荒,同時,山陰縣還向紹興府、浙江省逐級報告災情,請求朝廷賑災、酌情鸚免山陰的稅賦次日上午,楊石香、金伯宗帶著*禮隨張原去會稽拜見王思任,王思任答應為選本作序,但要張原選評好以後他看過了再動筆王嬰姿派了一個小婢出來把張原帶來的三百篇八股文取進去,王嬰姿閱覽八股文時,王思任也看到了,笑了笑,什麽也沒說,王靜淑也幫著一起看,王靜淑長於詩詞歌賦,在經史製義方麵雖不如妹妹嬰姿,但作為八股文大家王思任的長女,王靜淑眼力還是有的三百篇製藝約十萬餘字,王靜淑、王嬰姿姐妹用了一天時間通覽一過,選出一百篇,此後兩日,王嬰姿還對選出的那一百篇八股文作了簡要點評,於七月初五日傍晚派人將製藝文稿送交張原。


    張原幾日也是在西樓書房專心選文,他這裏有兩百篇製藝,從中選了六十篇,這六十篇已評點了五十篇,接到王嬰姿讓人送來的製藝書稿,當即仔細看了幾篇點評,再對照原文,大喜,嬰姿師妹評點時文的眼力不輸於他,這下子可省事了,便連夜將剩下的十篇製藝評點完畢,初六日用了一天時間給王嬰姿評的那一百篇製藝增添了一些評語,抄錄清楚,當日傍晚將選出來的一百二十篇製藝連同點評拿出去交給楊石香一楊石香細看了十餘篇評點,大喜過望,連稱張原捷才驚人,五百篇製藝隻用五天時間就選好了,而且點評精妙,對於破題、承題等都有獨到見解,堪稱寫作八股文的妙訣,對學習製藝實在是大有稗益。


    楊石香斷定,這冊時文選本必定大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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