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祖常的豪宅與董其昌府第隻隔一條小河,董其昌聞知乃民圍宅鬧事,便從後門到了董祖常宅子這邊,聽董祖常說了昨日之事,董其昌對宣揚“書畫難為心聲論”的人是切齒痛恨,所以並不覺得兒子行事過分,隻怪那範昶自己身子弱中暑暴斃,如今反而來訛詐他董家,說道:“範昶並升死在這裏,他身上也沒有遭毆打的傷痕吧,這算不得什麽大事,無非是賠些銀錢,讓一個家奴頂罪挨幾十杖罷了”董祖常卻連銀錢都不想賠償,說道:“父親,不可對那些刁民示弱,有誰看到是我董氏的人抓了他範昶?他們完全是瞎猜,是誣蔑!”又道:“父親可知,那張原小子也來了,這事必是他挑唆的,那篇榜文也定是張原的陰謀。”正說話間,黃國鼎與幾個屬官叩門而入,董其昌就以為刁民已經驅散,卻不料黃國鼎是要來抓他兒子董祖常去府衙,又驚又氣又怒,一時說不出話來董祖常更是怒發如狂,叫道:“要抓我去府衙,休想!休想!”黃國鼎趕忙解釋道:“老師萬勿動氣,這隻是權宜之計,不然無法讓那些圍宅的民眾散去,祖常世兄絕不會有事,學生可以擔保。”董其昌緩過氣來了,說道:“黃府尊,小兒若這樣被帶出宅門去府衙,董某的顏麵何存啊!”黃國鼎很是尷尬,說道:“也不隻是範氏女眷在哭鬧,還有大批民眾和生員,山陰張肅之的三個孫子都來了,他們是在備而來啊,偏又鬧出範昶暴斃之事,學生也很為難,現在府衙有一批生員在告狀,這裏又有這數千百姓圍宅,要善了隻怕大不易啊。”


    董其昌道:“那些刁民朝我董氏潑髒水,黃府尊就都信嗎,範生之死硬要誣到小兒頭上,這還有天理王法嗎?”黃國鼎心道:“董老師你這推得一幹二淨叫我怎麽辦,外麵那些人圍宅,我若放任不管,等下鬧出更大的事誰負其責。”說道:“老師,那就讓學生從貴府帶兩個仆人去應付一下如何?”董其昌閉著眼睛,聽著大門外的嘈雜聲如沸,半晌道:“也罷,就帶兩個人去祖常,選兩個硬氣扛打的讓黃府尊帶去。”


    董祖常雖然憤怒不甘,也隻得去找人頂罪,問那些家奴誰肯自告奮勇,卻無人應聲,董祖常怒道:“養的都是一群廢物嗎,誰去,賞銀一百兩。”


    這些家奴平日仗著董氏的勢力魚肉鄉鄰,一個個頗有錢財,誰會願意為一百兩銀子去挨打,而且說不定要流放充軍,那豈不是慘,所以沒一個肯挺身而出,倒是吳龍手下那個汪大錘大聲道:“董二公子,小人願去,你把銀子給小人。”


    汪大錘皮粗肉糙,以前就是靠代人挨板子掙錢的,有點武藝,心思卻比較愚鈍,這時聽說有一百兩銀子好掙,便拍胸脯出來了。


    董祖常見汪大錘肯頂上,喜道:“好,汪大錘有義氣。”即命人給汪大錘十鏈十兩的銀子,汪大錘將銀子交給一個打行光棍,讓這光棍把銀子給他老母親送去。


    董祖常見一時找不到其他人,便對黃國鼎道:“府尊大人,有一個應付一下就行了吧?”黃國鼎點了一下頭,待董祖常、吳龍叮囑了汪大錘一番,便向董其昌告辭,讓衙役押了汪大錘出門。


    門外那黑壓壓民眾一看,這哪是董祖常,都鬧騰起來,黃國鼎大聲道:“董祖常是有生員功名的,在報請提學道革除其功名前,如何好問罪,況且事因不明,隻有先將這董氏家奴拿問。”又對張原等人道:“汝等諸生都是讀書明理的人,莫要再煽動民眾鬧事,範生之死,本府會還他一個公道,其餘不相幹民眾,速速退去,各安本業,否則觸及刑律,定重責不饒。”


    張萼怒道:“府尊大人對凶犯董氏客氣得很,對我等苦主友人和看客卻是凶神惡煞,這是何道理!”


    張岱道:“傳聞董祖常的生員功名是請人代考的,這種敗類廁身諸生間,直是我輩的恥辱。”


    黃國鼎疾言厲色道:“本府辦案,由得你們指手劃腳嗎!”


    張原拉過張萼,示意不要與黃國鼎鬧翻,對黃國鼎道:“黃府尊主持公道,是鬆江百姓之幸,今日範氏家眷在此,就請府尊大人當眾審理此案。”黃國鼎道:“就在這裏審嗎,這成何體統,朝廷和官府的威嚴何在。”張原道:“朝廷官府的威嚴在於寬猛相濟、懲惡揚善,府尊大人在此為民伸冤,正是宣揚朝廷律法威嚴並教化百姓之時,若是回府衙審案,這麽多人都擁去聽審,隻恐更是嘈雜混亂。”張萼叫道:大夥都去府衙旁聽審案去,看黃府尊如何秉公斷案。”


    黑壓壓的人群發出“秉麽斷案,秉公斷案”的叫喊,聲浪逼人。


    黃國鼎一看,今日不審案不易脫身了,讓這些人擁到府衙去更不妙,隻好道:“既如此,本官就當場審理此案。”讓衙役找了一張官帽椅坐在樹蔭下,汪大錘跪下回話張原聽得圍觀百姓有人喊:“這是打行的汪大錘,這不是董府家人。”黃國鼎拍案喝道:“本府審案,不得喧嘩。”張原與翁元升密語幾句,翁元升連連點頭,帶著來福和另外兩個仆人擠出人群去了,張原繼續在這裏旁聽審案,聽這汪大錘招供道:“小人昨日在鄉賢祠遇到範秀才,範秀才聽小人說蒲柳街新來了幾個臨清姐,便讓小人帶他去看,路上炎熱,還沒走到蒲柳街範秀才突然一跤栽倒在地,1小人甚是害怕,想丟下範秀才不管又過意不去,便雇了一輛馬車載了範秀才回鄉賢祠,因為害怕受牽連,沒敢把範秀才送回府,就在鄉賢祠前就丟下了,範秀才之死實與小人無關,請府尊還有諸位大人明鑒。”範母馮氏怒罵道:“我兒為人端謹,從不會嫖妓宿娼,如今我兒已死,你竟還要誣他,老婦打死你這個說謊的賊。”舉著拐杖就打。


    那汪大錘雙手抱著腦袋,任憑範母打,範母哪裏打得痛他。


    黃國鼎知道汪大錘很耐打,有心讓百姓看他是不循私情的,說道:“範老夫人莫要動氣,讓本府審他。”喝道:“汪大錘,本府聽你言語不盡不實,方才仵作給範生驗了身,範生眼鼻有傷,豈不是你毆打的?”汪大錘道:“那是範秀才跌倒時自己摔傷的,不幹小人的事。”


    黃固鼎道:“那不是跌傷,而是毆傷,你這光棍,不動刑你是不肯招的,來人,杖四十。”


    汪大錘心裏大罵:“你這狗官好狠,老子耐打也不能這麽打啊,一來就杖四十,老子屁股要開huā。”


    兩個衙役過來按倒汪木錘,執水火棍重擊汪大錘後臀,棍肉相擊,聲音響亮,打到二十下,褲褲破裂,臀肉見血,四十杖打完,血肉模糊。


    黃國鼎喝道:“汪大錘,從實招來,你是受誰唆使,欺騙範秀才去了哪裏,以致範秀才受傷中暑?”


    汪大錘稍稍扭動了一下屁股,心知衙役手下留情,這四十杖看似響亮,其實隻是表皮受傷,當即咬定道:“小人所言句句是實,府尊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是這麽幾句話。”


    黃國鼎冷笑道:“你當本府不敢杖斃你嗎,你再不招,立斃杖下。


    汪大錘叫道:“1小人冤枉,1小人沒有半句虛言,小人冤枉啊。”


    黃國鼎喝道:“還敢叫屈,再杖二十。”


    水火棍此起彼落,又“啪啪”地打起來,夾雜著汪大錘的叫痛聲,很有點嚴刑逼供的氣氛。


    張岱低聲道:“介子,董氏安排了這麽個頂缸不怕死的,這就難辦了。”張原冷笑一聲,說道:“這杖責很有講究,照這樣打,三百杖都杖斃不了他,而要實實在在打,六十杖可以打死人。”


    張萼也聽說過衙門差役打人收了錢財就輕打之事,怒道:“這行刑的差人得了董氏的銀錢啊!”就待發作,張原止住道:“三兄莫急,再等一會。”


    二十杖打完,汪大錘好似奄奄一息,但就是死咬住範秀才是與他去蒲柳街的路上中暑的,與董氏毫無幹係~


    黃國鼎顯得很無奈的樣蘋,對範母馮氏道:“範老夫人,這光棍死不開口,再打下去就真打死了,不如先押回府衙,再細細審問,老夫人以為如何?”


    範母馮氏畢竟是婦道人家,當此情境也不知該如何堅持了,轉頭尋看張原,想讓張原幫她拿主意…


    張原上前文手道:“啟稟府尊,有人證將到,請府尊稍待。”黃國鼎眉頭微皺,不知這張原有何人證,張原很難對付啊。


    大約過了半盞茶時間,有人叫道:“來了,來了,讓一讓,讓一讓。”黑壓壓的人群分開一條道,兩個健仆用竹床抬著一個老婦人來了,這老婦左眼長著蘿卜huā(即白內障),隻右眼能視物,拍著竹床叫道:“大錘,大錘,你作了什麽孽,你為什麽要替別人頂罪,害死了範相公,這是死罪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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