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像海一般地深沉,天空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天錫府內府,大夫人的別院。


    客廳內,繡衣羅裙的謝秋夢坐在椅子上,她的麵前,別院管事謝增祥躬身侍立。兩人表情嚴肅凝重,似乎在密議什麽大事情。


    “紀雲裳已經同意讓我三日後歸寧的時候,帶著風遙天一起去江南。”


    謝秋夢撫在桌上的右手猛然攥緊,眯縫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冷酷的寒光,壓低聲音道:“利用這次機會,一定要除掉風遙天。不過天錫府此次派出的護衛都是騰風流雲兩衛的精銳,暗中肯定還有暗衛隨行,卻是麻煩。”


    “小姐放心,家主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妥當。”


    謝增祥嘿嘿冷笑幾聲,右手一展,一個酒壇已被他托在掌心,“這是老奴返回家族內報信,家主讓老奴帶來的醉魂酒。有了它,天錫府的護衛已不成障礙。”


    “酒?”謝秋夢盯著酒壇,表情多少有些懷疑,她連些微的酒香都沒聞到,“什麽酒如此神奇?”


    “傳說,醉魂酒是上古誇父一族特有的一種酒,不適合人類體質,存世的極少。這壇還是家族的一位先輩偶然得到的,已被秘藏在地下千年了。它又叫沒骨花,也叫明朝醉,酒味清涼爽淡,不濃不烈,不管喝多少,都像喝水一樣,似乎並不醉人。但它別名叫沒骨花,是說它表麵像花一樣恬淡有致,看不出骨頭在哪裏,其實酒力極強,一滴就足以放到一頭大象,並且它酒勁後發,發必使人軟綿如水,神骨沉醉,力量盡失。在去家族的路上,老奴想辦法讓天錫府的護衛飲下此酒,家族的高手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解決掉他們。”


    “這倒是個不錯的方法!”


    謝秋夢微微頷首,心裏還是有疑慮,“但帶隊的可是流風衛統領淩重,他的修為已達元境巔峰,差一步就能踏入玄境,神念凝真,證位真神。元境巔峰的虛神,恐怕不是如此容易對付。”


    謝增祥捋了捋稀疏的胡須,神色顯露出一種淩重的命已寄在他手上的篤定,“小姐不必擔憂!家主已經說動秋水公子,必要的時候,秋水公子會親自出手。”


    聽到秋水公子的名字,謝秋夢猛然覺得心裏一陣輕快,好像一塊沉重的大石落了地,似乎這個人帶給了她無限的信心。


    “這我就徹底放心了。”


    她端起桌上的茶,淺抿了一口,微笑道:“秋水出手,就算淩重是真神,也和螻蟻沒什麽區別。”


    謝增祥看出謝秋夢此時心情很好,猶豫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龍少爺繼承天錫府爵位與族長之位的真正阻礙不是風靜海嗎?但小姐為何執意要除掉風遙天那個天生的廢人?”


    謝秋夢放下茶杯,看了看謝增祥,眼眸閃動,似乎是在想些什麽,隨後緩緩的說道:“風行雲活著的時候曾告訴我,風氏一族有個與眾不同的傳統,並且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族規。即每一代家主的嫡長子,都必須去一個遙遠的地方,給初代家主守墓。守墓人沒有繼承爵位與族長之位的資格。


    “風行雲若是不死,他就是上一代的守墓人。他死後,天錫府當時也沒有多餘的人去頂他的缺,守墓人的位置就一直空著。但我相信風氏一族的宗祠長老肯定不會讓它一直空懸下去。


    “風靜海去做守墓人,風遙天就成了名正言順的爵位與族長之位的繼承人,而且他和明玥公主又有婚約,這層關係也不能忽視。所以,風遙天才是真正對龍兒有威脅的人!可以說,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是天錫府真正的繼承者了。我故意讓你放出他是個廢人的消息,也是為龍兒將來能順利繼承風氏一族的一切造勢。”


    謝增祥一愣,好歹他也在天錫府待了十幾年,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但是他馬上又不解的問道:“風遙天不是個廢人嗎?他怎麽可能繼承家主之位?”


    謝秋夢腦中閃過大廳內風遙天手臂活動的畫麵,表情也隨之變得有點咬牙切齒,在屋內夜明珠的光芒映照下,顯得有些猙獰,“原來我也一直以為他就是個幸運的沒死在娘胎裏的廢人,所以從來沒在意。但是現在事情起了點變化,我絕不能留下這個禍患,讓他有機會威脅到龍兒的前途。哪怕是我多心,我也一定要他消失!


    “先除掉風遙天,等將來龍兒地位穩固,再殺風靜海。紀雲裳不過一個山野村女,血統卑賤,她生的兒子同樣留著卑賤的血液,怎麽能與擁有謝氏一族高貴血統的龍兒相提並論,又有什麽資格成為天下第一家族的繼承人。”


    “老奴明白了。”


    謝增祥點點頭,不再多問,然後歎了口氣,道:“等時機一到,風遙天必死無疑。但是,小姐你冒的風險實在太大,萬一……”


    謝秋夢毫不在意的擺擺手,臉上忽然換上了一種不一樣的笑容,“你不明白,一個母親是願意為她的孩子付出任何代價的。再說了,不一定是最壞的結果,相信緋茵吧。”


    元宵節之後的第三天,天剛蒙蒙亮,謝秋夢就攜風遙天,非常低調的離開神都,啟程前往江陵。她身邊除了別院管事謝增祥跟隨之外,就帶了兩名侍女,以便路上照顧風遙天的日常起居。


    此外,流風衛統領淩重率領八名護衛隨行,保護他們的安全。


    牧武天下牌樓下,紀雲裳遠目送懷,癡癡的眺望,想說什麽,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心底打死也不願兒子離開自己的身邊,但謝秋夢在天錫府守寡十八年,每天除了潛心念經誦佛,從來不關心別的事,難得她對小天兒青眼有加,平日裏就很是殷勤,這次又完全出於一片好心,讓她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轉念再一想,換個新的環境,也許會對小天兒身體的恢複有所幫助。


    還有,謝氏一族畢竟是傳承了兩千多年的門閥豪族,指不定隱藏著什麽奇人異士,萬一真能治好小天兒的怪症呢?


    所以,她才忍著撕心裂肺的痛,同意謝秋夢的建議,讓她帶著小天兒去謝家小住一段日子。


    眼看載著兒子的馬車消失在朦朧的黑暗霧氣中,紀雲裳兀自站在冷風裏,像木雕泥塑般的一動也不動,仿佛兒子從她的心腸上麵係了一條繩索,牽得她心腸陣陣作痛。


    不知為何,她的心底,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仿佛此次離別後,她就再也見不到她的兒子了。


    搖搖頭,紀雲裳苦笑了一聲。


    也許是小天兒自打出生就不曾離開過她身旁的緣故吧,所以母子驟然分開,她內心的情感宛如生離死別般強烈,便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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