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嗓子和公雞嗓將少年捆綁著，盤問了一夜，軟硬兼施，什麽招數都用過了，少年依舊是那一個回答，沒家，沒爸媽。
小毛頭裹著破被子，睡在屋外牆根下的草垛裏，一邊啃著大燒雞，一邊豎起耳朵聽屋內的動靜。他以為天底下，隻有他和幾個一起討飯的小孩子才是沒人疼沒人愛的，沒想到，少年這樣在學校裏讀書的孩子，也會說自己沒有爸媽。不過，他也不在意，師父說了，他們這些乞丐才是活神仙，有錢了就吃肉，沒錢了就討一點，無拘無束，天王老子也管不著。
天蒙蒙亮，小毛頭才肯光一整隻大燒雞，肚子圓鼓鼓的，伸個懶腰，打個哈欠，裹緊破棉被，心滿意足地睡去。
小毛頭正做著美夢，就聽見他師父扯著公雞嗓子在叫他----
“毛頭，起來，跟師叔道別！”
小毛頭條件反射地一骨碌爬起來，腦袋還不太清醒，揉了揉眼睛，扶著牆根站著。
公雞嗓提著小毛頭的後領，讓他站直，指著少年到----
“他現在起就是你師叔的徒弟了，師叔的徒弟就是你的師弟，知道了嗎？”
“啊？師弟？”
小毛頭一時沒搞懂狀況，昨天師父和師叔那架勢，怎麽也不像是要收個徒弟呀！
少年已經被鬆綁了，站在啞嗓子後麵，沉著臉，不說話。
“你小子，怎麽不跟你師兄大招呼？我們雖是乞丐，規矩還是有一些的！”
公雞嗓斜睨著少年。
“罷了，罷了！”
啞嗓子擺擺手----
“看他脾氣有幾分像我，帶他一起去做事情，隻是不知悟性趕得上蓬頭幾分。”
“瘸子，蓬頭死了，就別再想著他。這兩年，一到他的忌日，你就去樺市，我們這些人，誰不是不知哪裏來不知哪裏去的，你又何必呢……”
啞嗓子卻搖搖頭----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業障，我們兩個就此別過吧。”
少年就這樣跟著瘸腿的啞嗓子從江南大城淞市，來到了東北的邊陲樺市，由於兩個人沒有身份證，一路乞討一路轉汽車，走走停停，到樺市已經是三個月後了。少年原本不胖的身體，更加瘦弱了，也變得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成了個小乞丐。
其實這一路，少年找了無數次機會逃跑，無奈，人生地不熟，每次都被啞嗓子抓回來。最後一次，啞嗓子發了狠，把少年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告訴他，你現在跑，也是要一個人去討飯的。少年想想也是，自己討飯也是討，跟啞嗓子討飯也是討，索性也就跟著他了，等到稍微熟悉了一下環境，再逃跑也不遲。
這一路上，少年還知道了，原來這個乞丐不隻是乞討，還會偷盜，手法特別高明，這才是少年真正要拜師學習的本領。不過，不管啞嗓子怎麽教他，他都不太願意學，總是故意出岔子。快出山海關的時候，兩個人差點被車站的巡警盯上，啞嗓子也失去耐心，不學就不學，他動手時，少年能給他打掩護就行了。
兩個人扮作父子，一個負傷瘸腿，一個年幼輟學，可憐兮兮地蹲坐在菜市場門口乞討，少年也嚐遍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來到樺市後，啞嗓子的情緒更加陰晴不定，一天下來要是討的錢少，少年就會挨打，有時還沒有飯吃。那是一段過去好多好多年，少年依舊不願提起的記憶。
“聽說了沒，村裏來了個小要飯的，看樣兒能有個十來歲，不知怎麽上了人家的汽車，暈倒了，被司機抬下來扔到村口的大楊樹下，這會兒不知道死沒死呢，嘖嘖，真是可憐！”
姥姥忙了一天農活回來，想起家裏鹽沒了，打算到鄰居二張媽的小店裏買一包，剛踏進門就聽見一個婦女跟二張媽嘮嗑。見姥姥進屋，忙和姥姥打招呼。
姥姥接著她的話詢問了一下，那婦女講得繪聲繪色，姥姥聽進去了，沉吟一下，忙轉身走出去，鹽也忘了拿。
“哎，老太太，你的鹽！”
二張媽在姥姥背後喊了一句，姥姥卻沒聽見，徑直離開了她家院子。
“喲，這老太太，著什麽急呢！”
二張媽搖搖頭。
“還能急什麽？”
那口若懸河的婦女撇嘴一笑，神神秘秘地說道----
“聽說這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死了個孩子，這從此見到走丟的孩子就喜歡撿回來養著。你是後嫁來村裏的，可能不知道----她撿了個兒子回來養，跟她那個大閨女，就是現在嫁到樺市的那個，兩個人有過一段。後來那個撿回來的兒子發病死了，她那閨女哭得呢，嘖嘖！大家夥兒還以為那閨女再也嫁不出去了呢，誰說不是呢，一家人住在一個屋簷下，從小一塊兒長大，眉來眼去的，還能沒點兒什麽嗎！說不定都睡過了呢，嘖嘖……”
那婦女撇著嘴，說得愈發眉飛色舞了。
“你呀，積點口德，有的沒的什麽都說！”
二張媽聽不下去她這等嚼舌根子。
“哼，事兒都做了，有什麽說不得的！”
那婦女見二張媽拉下臉，掃了興，又說了幾句，也就離開了。
姥姥來到村口，果然如那婦女所說，一個小乞丐正躺在大楊樹下，奄奄一息，幾個忙完農活回家的人正圍著他議論著。姥姥忙讓旁邊一個體格健壯的男人幫著把小乞丐背回家，煮了湯喂他喝下，又燒水幫他擦擦身子，後背新傷舊傷一大片，姥姥心疼得一陣唏噓。見他依舊昏迷不醒，找來村衛生院的大夫給看了，大夫說沒什麽大礙，隻是疲勞過度，營養不良，開了藥，掛了水，姥姥這才放心。
小乞丐昏迷了一天，第二天醒過來時，已經有村幹部來到姥姥家來詢問情況，小乞丐隻是一言不發，抱著膝蓋貼著牆坐著。幾個村幹部麵麵相覷，搖搖頭，離開了。
那日，他幫那對母女抓到搶包賊後，並沒有回去找啞嗓子，他不想再跟著啞嗓子過流浪的生活，也不知道怎麽回到原來的孤兒院，就用身上僅有的錢，上了一輛車。從淞市離開至今，一路的顛簸流離，他早已經絕望了，當他被扔到村口的大楊樹下，他以為自己會這麽死去。
姥姥照顧了他幾天，這個好心的老人家，讓他第一次感覺到家的安心和溫暖。這日，村幹部又來到家裏了解情況，當著大家的麵，他撲通跪下去----
“姥姥，我沒有家，也沒有父母，我是孤兒。我隻想有個家，讓我和你一起生活吧，我可以做好多事，可以好好照顧你！”
姥姥怔了一下，忙扶他起來，伸手揩揩眼角，有些哽咽----
“好，好，以後就跟著姥姥一起過日子！”
小毛頭裹著破被子，睡在屋外牆根下的草垛裏，一邊啃著大燒雞，一邊豎起耳朵聽屋內的動靜。他以為天底下，隻有他和幾個一起討飯的小孩子才是沒人疼沒人愛的，沒想到，少年這樣在學校裏讀書的孩子，也會說自己沒有爸媽。不過，他也不在意，師父說了，他們這些乞丐才是活神仙，有錢了就吃肉，沒錢了就討一點，無拘無束，天王老子也管不著。
天蒙蒙亮，小毛頭才肯光一整隻大燒雞，肚子圓鼓鼓的，伸個懶腰，打個哈欠，裹緊破棉被，心滿意足地睡去。
小毛頭正做著美夢，就聽見他師父扯著公雞嗓子在叫他----
“毛頭，起來，跟師叔道別！”
小毛頭條件反射地一骨碌爬起來，腦袋還不太清醒，揉了揉眼睛，扶著牆根站著。
公雞嗓提著小毛頭的後領，讓他站直，指著少年到----
“他現在起就是你師叔的徒弟了，師叔的徒弟就是你的師弟，知道了嗎？”
“啊？師弟？”
小毛頭一時沒搞懂狀況，昨天師父和師叔那架勢，怎麽也不像是要收個徒弟呀！
少年已經被鬆綁了，站在啞嗓子後麵，沉著臉，不說話。
“你小子，怎麽不跟你師兄大招呼？我們雖是乞丐，規矩還是有一些的！”
公雞嗓斜睨著少年。
“罷了，罷了！”
啞嗓子擺擺手----
“看他脾氣有幾分像我，帶他一起去做事情，隻是不知悟性趕得上蓬頭幾分。”
“瘸子，蓬頭死了，就別再想著他。這兩年，一到他的忌日，你就去樺市，我們這些人，誰不是不知哪裏來不知哪裏去的，你又何必呢……”
啞嗓子卻搖搖頭----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業障，我們兩個就此別過吧。”
少年就這樣跟著瘸腿的啞嗓子從江南大城淞市，來到了東北的邊陲樺市，由於兩個人沒有身份證，一路乞討一路轉汽車，走走停停，到樺市已經是三個月後了。少年原本不胖的身體，更加瘦弱了，也變得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成了個小乞丐。
其實這一路，少年找了無數次機會逃跑，無奈，人生地不熟，每次都被啞嗓子抓回來。最後一次，啞嗓子發了狠，把少年結結實實地揍了一頓，告訴他，你現在跑，也是要一個人去討飯的。少年想想也是，自己討飯也是討，跟啞嗓子討飯也是討，索性也就跟著他了，等到稍微熟悉了一下環境，再逃跑也不遲。
這一路上，少年還知道了，原來這個乞丐不隻是乞討，還會偷盜，手法特別高明，這才是少年真正要拜師學習的本領。不過，不管啞嗓子怎麽教他，他都不太願意學，總是故意出岔子。快出山海關的時候，兩個人差點被車站的巡警盯上，啞嗓子也失去耐心，不學就不學，他動手時，少年能給他打掩護就行了。
兩個人扮作父子，一個負傷瘸腿，一個年幼輟學，可憐兮兮地蹲坐在菜市場門口乞討，少年也嚐遍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來到樺市後，啞嗓子的情緒更加陰晴不定，一天下來要是討的錢少，少年就會挨打，有時還沒有飯吃。那是一段過去好多好多年，少年依舊不願提起的記憶。
“聽說了沒，村裏來了個小要飯的，看樣兒能有個十來歲，不知怎麽上了人家的汽車，暈倒了，被司機抬下來扔到村口的大楊樹下，這會兒不知道死沒死呢，嘖嘖，真是可憐！”
姥姥忙了一天農活回來，想起家裏鹽沒了，打算到鄰居二張媽的小店裏買一包，剛踏進門就聽見一個婦女跟二張媽嘮嗑。見姥姥進屋，忙和姥姥打招呼。
姥姥接著她的話詢問了一下，那婦女講得繪聲繪色，姥姥聽進去了，沉吟一下，忙轉身走出去，鹽也忘了拿。
“哎，老太太，你的鹽！”
二張媽在姥姥背後喊了一句，姥姥卻沒聽見，徑直離開了她家院子。
“喲，這老太太，著什麽急呢！”
二張媽搖搖頭。
“還能急什麽？”
那口若懸河的婦女撇嘴一笑，神神秘秘地說道----
“聽說這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死了個孩子，這從此見到走丟的孩子就喜歡撿回來養著。你是後嫁來村裏的，可能不知道----她撿了個兒子回來養，跟她那個大閨女，就是現在嫁到樺市的那個，兩個人有過一段。後來那個撿回來的兒子發病死了，她那閨女哭得呢，嘖嘖！大家夥兒還以為那閨女再也嫁不出去了呢，誰說不是呢，一家人住在一個屋簷下，從小一塊兒長大，眉來眼去的，還能沒點兒什麽嗎！說不定都睡過了呢，嘖嘖……”
那婦女撇著嘴，說得愈發眉飛色舞了。
“你呀，積點口德，有的沒的什麽都說！”
二張媽聽不下去她這等嚼舌根子。
“哼，事兒都做了，有什麽說不得的！”
那婦女見二張媽拉下臉，掃了興，又說了幾句，也就離開了。
姥姥來到村口，果然如那婦女所說，一個小乞丐正躺在大楊樹下，奄奄一息，幾個忙完農活回家的人正圍著他議論著。姥姥忙讓旁邊一個體格健壯的男人幫著把小乞丐背回家，煮了湯喂他喝下，又燒水幫他擦擦身子，後背新傷舊傷一大片，姥姥心疼得一陣唏噓。見他依舊昏迷不醒，找來村衛生院的大夫給看了，大夫說沒什麽大礙，隻是疲勞過度，營養不良，開了藥，掛了水，姥姥這才放心。
小乞丐昏迷了一天，第二天醒過來時，已經有村幹部來到姥姥家來詢問情況，小乞丐隻是一言不發，抱著膝蓋貼著牆坐著。幾個村幹部麵麵相覷，搖搖頭，離開了。
那日，他幫那對母女抓到搶包賊後，並沒有回去找啞嗓子，他不想再跟著啞嗓子過流浪的生活，也不知道怎麽回到原來的孤兒院，就用身上僅有的錢，上了一輛車。從淞市離開至今，一路的顛簸流離，他早已經絕望了，當他被扔到村口的大楊樹下，他以為自己會這麽死去。
姥姥照顧了他幾天，這個好心的老人家，讓他第一次感覺到家的安心和溫暖。這日，村幹部又來到家裏了解情況，當著大家的麵，他撲通跪下去----
“姥姥，我沒有家，也沒有父母，我是孤兒。我隻想有個家，讓我和你一起生活吧，我可以做好多事，可以好好照顧你！”
姥姥怔了一下，忙扶他起來，伸手揩揩眼角，有些哽咽----
“好，好，以後就跟著姥姥一起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