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準備的那麽倉促,到頭來還是晚了。


    劉公公來宣旨,令陳寧華三日後入宮,這三日的時間,是給家人話離別的。


    說起本朝皇帝擴充後-宮,那是沒有定日的,有時是三年一次,有時是一年一次,隻要皇帝有興趣,那這樁事情就得展開。


    聽說這次一共選了三十來位年輕姑娘,有尋常百姓家的,也有官宦之家的。


    幸好太夫人早前就知道此事,雖則震驚,但還是能挺住,旁的長輩卻都是吃了一驚,因為原本以為陳寧華必是要嫁入馮家的了。


    陳寧華倒是哭得梨花帶雨。


    薑氏暗自冷笑,一早就想的事情,這會兒倒裝得好似很不甘願,以前真真是被她騙過了,隻當是個好欺負的。


    太夫人無話可說,別說還未來得及定親,就是定了,又能如何?她吩咐張氏:“該備的都替她備著罷,我也乏了。”說完,竟轉身就去了裏間。


    眾人不免驚訝。


    若是平日裏,太夫人少不得要寬慰陳寧華幾句,可聖旨下來,她竟然一眼都沒有看陳寧華。


    陳寧華臉色蒼白。


    倒是張氏與她說幾句:“你也不要傷心了,去了宮裏,萬不能如此。”


    陳寧華捏著帕子點點頭。


    太夫人回到臥房,坐在高椅上,把眼睛閉上,好久不想說話。


    胡媽媽輕聲道:“這事兒也無法挽回了,您還是別往心裏去,其實就算三姑娘去了宮裏,也不見得會有什麽,她到底還年輕呢,人也是個謹慎的。”


    意思是說宮裏兩位皇子年紀已經夠了,皇位之爭怎麽也是那兩位的事情,與陳寧華扯不上關係。


    太夫人歎口氣:“我是心痛,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


    她這把年紀不是白過來的,陳寧華的解釋在她看來,全是假話,她真不願,那馮家這親事來的正好,陳寧華就是病著也得為自己爭取呢。


    太夫人是在為這個而難過,畢竟是自己的孫女兒,她可憐她,也盡力關心她,然而,陳寧華卻令她大大的失望了。


    胡媽媽默然。


    陳寧玉回到芙蓉苑,卻是滿腹疑惑。


    陳寧華是永春侯府的姑娘,而永春侯府與武定侯府又是關係不錯的,那三皇子又是淑妃所出,寧妃娘娘到底意欲何為?


    這個關鍵,她到現在還沒有想清楚。


    不過再怎麽樣,陳寧華總是要入宮了。


    丹秋輕聲道:“姑娘,太夫人看起來很是傷心,姑娘稍後要不要去看看太夫人?”


    隻怕這不是簡單的傷心,陳寧玉想到當時情景,太夫人絲毫不理會陳寧華,別說叮囑了,就是看都沒有看便走了,隻叫張氏來管。


    那一日,陳寧華必是說了什麽,讓太夫人很不喜歡。


    而今日這事兒,更是加劇了這種不喜,太夫人才會如此表現。


    正說著,陳寧柔來了,歎了口氣坐於陳寧玉對麵道:“這會兒三姐姐真是稱心如意去伺候皇上了,我倒是瞧不出來有什麽好呢。”


    這人怎麽就那麽不自覺,上回才說過她,好似一點不記得,陳寧玉懶得理會。


    陳寧柔卻湊過來道:“四姐,你說三姐姐那日暈倒後是不是又遇到皇上了啊,所以今兒才來聖旨?不然京都那麽多姑娘,怎得就會選上她?定是她用了什麽手段了。”


    “你那麽想知道,怎不去問她?”陳寧玉站起來,“我困了,這就睡會兒去。”


    陳寧柔也站起來,正色道:“別說我不關心你,四姐姐,當年你掉入池塘,我是晚了一些才告知旁人,可我來之前,你便在水裏了,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那會兒,你與三姐可不錯呢。如今她入宮,以後若做了貴妃,也不知會做出什麽。”


    陳寧玉還是沒有回頭,徑直走了。


    陳寧柔咬了咬嘴唇,也告辭。


    到得裏間,陳寧玉斜靠在床頭,問穀秋:“當年的事情你記得多少?”


    穀秋搖頭:“還請姑娘贖罪,那時候,奴婢也還小,隻記得太夫人審了好些人,但就是沒問出來。後來便把姑娘身邊的幾個丫環都換了,奴婢也才開始伺候姑娘。”


    陳寧玉其實也隻知道這些,她一個初來乍到的,又隻九歲,連太夫人都尚且不能查到,別說她了。


    可這一次陳寧華陳寧柔彼此互拉仇恨,把這事兒提了兩次,由不得她會想一想。


    在她看來,陳寧柔真不太像。


    一是年紀,當年她九歲,陳寧柔才七歲,叫一個七歲,還是被慣著長大的小姑娘想出這種計策,還要讓自己作為人證,恰好出現在池塘邊,著實是困難,陳寧柔可不是那麽高智商的人。


    她倒是覺著這是一箭雙雕,既把她弄死,還能把陳寧柔拉下水。


    那麽,會是陳寧華麽?


    如果真是她,也實在可怕的很。


    陳寧玉吩咐丹秋:“你找一對鐲子出來,給三姐做添妝罷。”


    明麵上的禮儀,還是要的。


    丹秋便去找了。


    到得傍晚,陳寧玉在屋裏閑著無事繡花,陳寧華來了,兩隻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又是哭過一回。


    陳寧玉叫人上茶,說道:“三姐也莫要擔心了,上回咱們去宮裏,幾位娘娘都是和藹可親的,應會對三姐照顧有加。”


    明明個個都是語含機鋒,陳寧華暗道,也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她點點頭:“多謝四妹關心,我這會兒其實是因為祖母,三妹不若與我一起去看看祖母?”


    原來是相邀她,陳寧玉看著她道:“我看還是不要打攪祖母了,你知祖母一向緊張咱們的終身大事,原本是想把三姐嫁到馮家去的,可現在事與願違,不若讓祖母靜一靜,不然見到三姐,隻怕又要傷心一回。”


    陳寧華歎口氣:“我豈會不知,可這也是沒法子啊,三姐日後還勸一勸祖母,若是可以,我死也不願去的。”


    “祖母定是知道三姐也為此事難過,故而才如此罷。”陳寧玉看著她。


    那雙眼睛光芒閃耀,陳寧華少不得一陣心虛,略低下頭,幽幽道:“是我害得祖母。”


    “三姐也不用過分自責,隻將來去到宮裏,不要給祖母再添憂心就成了。”


    這話是提醒,提醒陳寧華入宮之後,最好安分守己,不要去參與什麽爭鬥,給陳家帶來禍事,這也是太夫人最為擔心的事情。


    陳寧華嘴角動了動,好一會兒才道:“我會記得四妹今日說的話。”


    那一刻,她眸子裏露出了恨意。


    陳寧柔雖則平日裏常欺負她,可陳寧柔原本就不過是個跳梁小醜,而陳寧玉呢?她才是真正的看不起人,如同張氏一般,自視甚高,偶爾對她露出關心,也不過是施舍同情罷了。


    可她憑什麽?憑的不過是出身。


    以後,自有她明白的時候,她陳寧玉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陳寧華站起來告辭走了。


    到得第二日,太夫人又如同往常一樣,好似昨日真是乏了,她對陳寧華表示了關心,與她說宮裏的一些規矩,倒讓陳寧華鬆了一口氣。


    薑氏原本隻準備了一對金鐲子,這會兒又翻出來一對華盛,一並送與陳寧華。


    陳寧華淡淡道:“母親怎給這些,我也不需的。”


    “怎麽不需呢,上回去宮裏,我見那些娘娘們,個個都珠光寶翠的,你好歹是侯府的姑娘,可不能太寒磣了,這些你平日裏就戴著,也不會叫人小瞧。”


    陳寧華差點冷笑出聲,以往都是她討好薑氏,這次薑氏卻要做個好母親了,隻是帶這些個首飾,就能叫人高看了不成?


    真真是不知所謂!


    她原本一點不想再理會薑氏,可轉念之間,卻又笑起來,接過薑氏送的首飾:“謝謝母親了,我必會隨時戴的。”


    薑氏也笑,兩人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樣。


    宮裏很快就派人來接陳寧華。


    那一去,自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見麵了。


    太夫人想到以往陳寧華在身邊的日子,雖則對她不滿,還是忍不住抱著哭了一回,又叮囑了好幾句,陳寧華連連點頭。


    她最後給陳修,薑氏跪拜告辭。


    看著這個女兒,陳修也不知是什麽心情,這幾年他不曾待她好過,沒有替她考慮過任何事情,假如說虧欠,那是一定虧欠的。


    然而,這輩子,他也無法彌補了。


    父親淡淡的神情又一次傷害了陳寧華,可是,她永不會再哭了!


    她回頭看一眼永春侯府,高昂著頭,踏出了門口。


    她的人生即將進入新的一程。


    那炙熱的陽光下,她的背影決絕又有幾分冷清,陳寧玉微微歎了口氣。


    不管如何,陳寧華是一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人,興許,比起別人,比起她,人生都要來得精彩一些,隻是,精彩總要付出代價的。


    陳寧華在宮裏能得到她所期待的麽?


    她現在隻希望,陳寧華真得很聰明,聰明到不會引禍上身。


    太夫人好幾日心情都不太好,陳寧玉少不得陪在她身邊,逗笑取樂,這日陳琳芝過來,一見太夫人就想急著說什麽,結果看見陳寧玉在旁邊,忙收住嘴。


    陳寧玉見狀,自是知道母女倆有私話要說,便找借口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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