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布局高力士的宅子在善坊,緊靠大明宮丹鳳門,這是為了方便高力士進宮,但此時李隆基卻已經不住在大明宮,數月前冊封楊玉環為貴妃後,為使楊玉環不陷後宮之爭,李隆基便搬去了興慶宮,興慶宮在長安城東,原是李隆基即位前王府所在,即位後改為離宮,開元十四年又拆去永嘉坊半坊之擴建。


    夜正深沉,天空飄著烏黑的雲絮,灰蒙蒙大霧彌漫著長安,興慶宮裏卻***通明、一片忙碌,按照計劃,過了新年,李隆基便要攜楊玉環去溫泉宮(華清池)小住十幾日,上元夜再回來觀燈。


    宮娥和太監們正緊張收拾物品,並在宮中張掛燈籠、披掛流彩、剪裁絹花,再過幾日,就是新年了,這是楊玉環為貴妃後的第一個新年,李隆基也格外重視,詔令舉國歡慶,以顯盛世風采。


    此刻,大殿上輕歌曼舞、琴笙悠揚,歌伎正低吟淺唱李龜年新曲,在大殿上首,一簾半透明的紗幔相隔,幾十個宮娥、太監侍列兩旁,楊玉環正半臥春床,一支玉有些漫不經心,幾個月的貴妃生活,讓她肌理更加細膩、骨肉愈發均勻,氣質也更加高貴,但此時她蛾眉微蹙,原因是蹤影,將她冷落。


    對於天寶五年李隆基而言。


    如果說天下還有一件事情比楊玉環重要,那就是他的帝位,此刻,他正在偏殿負手來回踱步,剛才有暗線急報,皇甫惟明已經到了鹹陽,共獻俘三千二百人,上報朝廷是五千人押解。


    但實際上卻來了二萬人。


    “其心可誅啊!”李隆基的眼睛閃著凶光,臉孔上慢慢罩上一層陰雲,他登基已經三十五年,卻第一次有人敢用武力來威脅他,子!’他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一條深深的皺紋從緊咬的嘴唇向氣勢洶洶向前突出的下巴伸展過去。


    已經十年過去了,李亨太子之位坐得太久,是到換人的時候了,正如李林甫所判斷,李隆基廢太子的部署早已經悄悄開始,從柳升坐贓案起,貶韓朝宗、罷李適最後卻嘎然停止。


    放了李亨一馬,這決不是李隆基起了慈父之心。


    而是擔心掌握河隴二十萬大軍的皇甫惟明作亂,皇甫牌。


    要動太子,必須先將這麵盾牌敲碎,於是,他選中了李清,將他送回太子黨,又派他到沙州,當他發現李清有真效忠太子之意,便立刻敲::棋子的作用,便是釜底抽薪,斷了皇甫惟明的後路。


    李隆基的怒氣已漸漸平息,他的腦海裏開始推演即將發生的逼宮奪位之亂,皇甫惟明帶兵進京是他早就料到之事,若不讓他帶兵,他怎麽肯來,當然,皇甫惟明的兵是不能進京的,所謂獻俘也隻是象征,從吐蕃俘虜中選出百十人做代表,由派去的京城衛兵押來。


    皇甫惟明也絕不會帶兵殺入京城,他沒有那麽蠢,他下手之,應該是驪山的溫泉宮,李隆基輕輕冷笑一聲,他以為做了三十五年天子大唐皇帝還是三歲小兒嗎?連這點伎倆都看不出?李隆基眼中閃過一絲陰險的笑意,李清隻是他一步棋,他還有一步更關鍵的後著。


    這時,一名宦官沿著牆邊急步行來,行到亮處,露出一張黑瘦精幹的臉,正是大太監邊令誠,他來到李隆基麵前,垂手不語。


    李隆基瞥了他一眼,從懷中取了一麵金牌遞去,低聲向他囑咐了幾句,最後又補充道:“辦完此事以後,你再去一趟鳳翔,和董延光一起火速趕往州接管隴右兵權,你們且放心去,州那邊朕已經有了安排。”


    邊令誠小心翼翼接過金牌,躬身施一禮,便轉身而去,李隆基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這才暗暗點頭,‘此人舉止頗為幹練,若能辦好這兩件事,倒可以大用。”


    “皇上,貴妃娘娘請陛下過去。”


    當值太監魚朝恩站在門口輕聲喚他。


    “知道了!”李隆基隨口答應,他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高力士派人去叫了嗎?”“回陛下的話,已經去了。”


    李隆基點點頭,腳步輕快向大殿走去,此刻,他又由花甲老人變成了翩翩少年,去尋他最心愛的女人,男人的愛和女人不同,女人的愛情是一條直線,從春到非這男人負心或是實在無能,女人一般不會改變,從一而終,當然隻是指大多數女人而言,並不是絕對。


    而男人的愛情則是一個平麵,由無數個點組成,他可以同時愛上幾個女人,而且當他對一個女人愛情結束後,很難再重新開始,相對女人而言,男人更注重性而不是情。


    之所以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其實是指男人而言,女人愛一個男人可以愛到老,愛情與婚姻並無區別,而男人則不同,性的新鮮感消失,他們的愛情或者說**任’二字,當然,責任並不可靠,親情!隻有由愛情轉化而成的親情才是唯一能栓住男人的繩子。


    楊玉環便的羞花之貌或凝脂之膚,那隻是詩人們得不到的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外貌其實並不重要,就仿佛吃雖然美味,但頓頓吃它也會膩煩,況且天寶十四年時,楊玉環已經三十七歲,她就是再美,可歲月也不饒她。


    但李隆基卻獨寵楊玉環十年,一直到她死後,李隆基也因思念她鬱鬱而終,這其實就是親情,親情才是讓兩個人相濡以沫、相伴至老的最真摯之情。


    天寶五年的李隆基飽經滄桑,楊玉環以她的聰穎美麗和善解人意,悄悄燙平了一個老人孤獨的心,使李隆基在她身上尋到了他晚年的歸宿。


    “真是抱歉,冷落娘子了。”


    李隆基坐到楊玉環身旁,歉然笑道。


    楊玉環眉頭舒展,眼含笑意,半是埋怨半是撒嬌道:“這幾日三郎一直若有所思,連用膳也動不動就走神,你不是答應過我,下朝回來就不考慮政事嗎?”李隆基急忙陪笑道:“就這些日子,朕答應你,過了新年,咱們就去溫泉宮,朕一定好好陪你。”


    楊玉環的嬌軀輕輕向李隆基身邊靠了靠,將頭枕在他的腿上,快樂歎了口氣,低低聲道:“三郎隻寵臣妾一人,臣妾已經心滿意足,三郎國事繁重,盡管去忙,臣妾其實隻是有點想念自己的家人,所以才有感而發。”


    “這還不容易嗎?”李隆基撫摩她臉龐笑道:“明日朕就派人將他們接來。


    新年趕不上,大家便一起過過上元節,娘子看這樣可好?”楊玉環笑逐顏開,她翻身坐起剛要稱謝,卻見高力士匆匆穿過大殿而來,便指了指對他對李隆基笑道:“高公公來了,要不要臣妾回避一下。”


    李隆基一把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


    “不用,朕吩咐他幾句便好。”


    他回頭向身邊的宮人們揮了揮手,命他們退下,這時高力士站在簾外躬身道:“老奴來了,請陛下吩咐!”李隆基微微笑道:“把你從府裏叫來,實在辛苦你了。”


    頓一頓。


    他又道:“你去一趟相國府,去和李相國聊一聊。”


    高力士一怔,遲疑一下,他又問道:“不知陛下讓老奴去和相國聊什麽?”“聊一聊過去的事,不妨聊聊張九齡和裴耀卿兩位老相國。”


    說到此,李隆基淡淡一笑道:“去吧!他會明白的。”


    .夜已經很深了,霧氣更濃,並夾雜著蒙蒙細雨,李林甫剛剛寫完日記,準備就寢。


    兩個侍妾正一左一右服侍他,一個用滾水替他燙腳。


    這也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隻有燙了腳。


    身體的經脈才能暢通;另一個侍妾卻在小心給他輕揉鼻子,這也是他的一個特殊癬好。


    麵相學指男人鼻子是他一生成敗的關鍵,據說這是由於男人的鼻子和下麵的**成正比,鼻子肥大,故而精力充沛,能做大事.大,性欲旺盛、精力充沛,此刻他仰靠在椅子上。


    眯著眼享受著腳上傳來的陣陣酥麻感和鼻子暢順清爽感,可手卻伸進了兩個侍妾的衣襟裏摸玩撥弄。


    他的侍妾極多,多得連他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有多少。


    就這時,門房飛速跑來稟報,“高力士來了。”


    高力士的突然來訪讓李林甫十分驚訝,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立刻便意識到,這必然和皇甫惟明及太子有關,急命人將高力士請到自己書房。


    “深夜打擾李相國休息,見諒!見諒!”高力士嗬嗬笑道:“夜來風雨聲,感觸頗多,便想找相國敘敘往事。”


    ‘敘敘往事?’李林甫心中冷笑不止,夜來風雨聲多了,以前不來,偏偏今天過來,他滿臉堆笑道:“阿翁找我敘舊,這是我的榮幸才對,快快請坐!”高力士喝了一口熱茶,讓熱氣暖了胸腹,這才笑道:“眼看到新年,這已經是天寶五年了,想想皇上剛登基之時,仿佛就是昨天才發生之事,可這一晃已經三十五年過去了。”


    李林甫亦感慨道:“陛下初登基之時,我隻是個千牛直長,意氣風發,可現在我已做了十幾年的相國。”


    他一指高力士,又回指自己,笑道:“現在你我都老了,壯心已逝去!”說罷,二人一起撫掌大笑。


    沉吟片刻,高力士緩緩道:“說到相國,老夫倒想起了張九齡和裴耀卿。”


    聽到此話,李林甫的眼光立刻銳利起來,張九齡和裴耀卿在開元二十五年被他設計同時罷相,這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事,所謂‘一雕挾兩兔’,當然,他隻是具體操作者,具體的幕後指使人卻高高在上。


    不過,高力士現在突然提此事究竟是何意思?難道是暗指皇甫惟明和太子嗎?李林甫已經明白過來,什麽敘舊,其實就是替李隆基給自己下達任務罷了。


    高力士卻似乎沒有察覺李林甫的異態,他淡淡一笑,略有些感慨道:“三大世家風光已不如往昔,裴家還好,裴耀卿去世後還有個裴寬頂著,後麵還有裴冕、裴遵慶,可韋家卻人丁鮮薄,韋堅之後勉強有個旁支韋見素,卻是三大世家中最弱的一支。”


    說到此,高力士歎了兩聲,起身對李林甫歉道:“相國公務繁忙,老夫卻深夜來噪,實在失禮之極,也該去了。”


    他向李林甫拱拱手,微微一笑便告辭而去,李林甫卻久久不語,眼中暗光浮動,他此時已經明白了李隆基用意,效仿開元二十五年之事,除掉皇甫惟明和刑部尚書韋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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