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上的蓮子羹已經涼了,但皇帝沒有來。


    曹皇後呆呆坐在榻邊,臉上難掩失望神情。


    她是大宋的皇後,也是一名妻子,她素手調羹,為的就是等丈夫忙碌之後享用,滋養身體。


    她想要做一個貼心的妻子,可惜皇帝壓根沒有給自己這個機會。


    她沒有問,但心裏很清楚丈夫去了哪裏,肯定是在雲錦閣的張美人那裏無疑。


    張美人有了身孕,官家珍視,也在情理之中。


    但對於此女,丈夫趙禎的珍視程度卻遠遠超過其他妃嬪,其中原因,她也是知道的。


    張氏自小入宮,由宮人賈氏撫養,出落的漂亮且擅歌舞,自打那年的酒宴上被陛下看中,便深得寵愛。


    聽說當年立後之時,趙禎的本意是要立張氏的,奈何劉太後執意選中了平盧節度使之女郭清悟,張氏隻能屈居貴妃之位。


    後來郭皇後被廢,趙禎大概也是動過立張氏為繼後的心思,但為了安撫將門,這才將自己迎娶入宮。


    曹皇後對自己的身份和定位,心裏始終是有數的。


    自己的存在就是皇家與將門之間的紐帶,維持曹家為首的將門恩榮,保障皇家對武將勳貴的控製。


    但曹皇後卻不止滿足於此,她想要扮演好一個妻子的絕色,想要母儀天下。


    那麽首先,急需解決的問題便是子嗣問題,丈夫已經三十多歲,膝下去沒有一個皇子,這很危險。


    對她而言更可怕的是無子可以作為廢後的理由,初入宮的那幾年,肚子一直沒動靜,她當真慌張過。


    這幾年,她一直都在努力地調理身體,畢竟今年才二十七歲,仍就是一個女人生育的黃金年齡。


    幾年的調理,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今日也特意算好了日子,隻要丈夫來同床共枕,受孕的可能還是極大的。


    可惜丈夫去了張氏那裏,去守著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哪怕隻是陪著有孕不能侍寢的張美人,卻不給自受孕生子的機會。


    也許,丈夫趙禎是故意的。


    曹皇後忍不住這樣揣度,也許丈夫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自己的不滿,甚至是懲罰。


    自己當年力主將汝南王府第十三子趙宗實接入宮中撫養,丈夫似乎一直心存芥蒂。


    回憶起當年舊事,曹皇後承認自己是有私心的,擔心一直無子,自己的皇後之位不穩,所以才效仿真宗撫養汝南王舊事。


    但後來幾個皇子出生後,趙禎立即將趙宗實送回王府,她才清楚地認識到,丈夫一直想要有個自己的孩子。


    為此她一直在努力,請了名醫調理身體,可是丈夫這兩年對自己算的傷冷淡,鮮有寵幸如何有孕?


    如今已經二十七歲,想要生育就越發艱難了,隻能看著其他嬪妃,尤其是張氏一胎接一胎地生。


    因為兩個公主夭折,張氏自請降為美人,但隻要這一胎生下個兒子來,就會立即恢複一切榮寵,甚至母憑子貴……


    念及此處,曹皇後突然緊握拳頭,心中微微一顫,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


    趙禎來到雲錦閣的時候,張美人匆忙在侍女的攙扶下下出來迎駕。


    二十歲的年紀,出落的清新雅致,如果不說完全看不出來她已經生育過兩個孩子,如今肚子裏還揣著一個寶貝疙瘩。


    出身並不甚高,但在宮中多年,又深得皇帝寵愛,所以張氏身上多了幾分雍容貴氣。隻是此刻,她的臉色顯得略微蒼白,並不十分明顯罷了。


    “你怎麽了?”趙禎看到這一幕,頓時臉色凝重了許多,立即關切詢問。


    “沒事,陛下不必擔心,隻是天氣有些熱,神思倦怠罷了。”張美人輕輕擺手,表示不礙事。


    “請禦醫過來瞧瞧吧,你現如今有身子,不可大意。”


    張美人道:“不必了,晌午的時候禦醫來過,為臣妾看了些許消暑開胃的方子,已經吃過一劑,隻是見效還需時候。”


    “嗯,天氣熱,你又有身子,沒胃口自然差些。”說著說著,趙禎突然住口,凝神道:“怎麽你這寢殿裏這般熱?沒有用冰嗎?”


    一旁的內侍趕忙道:“陛下,今年宮中存冰不多,各宮的份額都少些……”


    “少是少,豈能少了這裏?”


    “陛下恕罪,娘娘如今……”內侍沒有說下去,張氏如今隻是個美人,地位確實不算高。


    趙禎剛想說什麽,張美人擺手道:“陛下,臣妾有身孕,寒氣太重反而不好……禦醫也是這麽說的。”


    “那可以在外殿多放冰塊,隔著珠簾紗窗來一點涼意,你也能舒服些。”


    “陛下,去年冬天那般暖和,今年又熱得早,宮裏哪還有那麽多冰……”張美人道:”除了陛下您的垂拱殿,皇後娘娘把冰都勻給了有身孕和孩子的宮室,怕是沒有多餘的了。“


    “這樣啊!”趙禎淡淡應了一聲,一下子就心裏有數了,沉吟片刻之後,吩咐道:“明日派人去打聽,城中誰家冰窖裏有存冰,讓內府多購些進來。”


    “是!”


    ……


    薛縱夜裏回家,老祖母果然尚未睡去,看樣子是對孫子高度關心。


    “孫兒回來晚了,讓祖母掛心了。”


    薛孟氏小聲問道:“沒事,頭一日開學便課業繁多?”


    “讓祖母見笑了。”薛縱訕訕一笑道:“並不是,今日認識了幾位同窗,夜裏一起小聚一陣。”


    “原來如此,你年紀大了,交際是得有的。”薛孟氏點頭道:“隻是交友須得慎重,你自己小心著點。”


    “孫兒省得。”


    “還有,你年紀也不小了,夜裏和朋友小聚,出入些許什麽地方沒關係,不過要有度,也不能認真。”


    老祖母還真是火眼金睛,竟然看出自己去哪了?問題究竟出在哪呢?


    身上絕對沒有什麽脂粉唇印之類的明顯痕跡,倒是……聞到那淡淡的丁香花味時,薛縱猛然醒悟過來。


    聞香識人啦,薛縱無奈隻好尷尬一笑。


    薛孟氏見狀,笑道:“你如今是大人,等你爹忌日過了,我便托人好好給您說門親事是正經,我薛家子嗣單薄,等著你……”


    呃,怎麽又說到這來了?薛縱對此深感無奈。


    “好了,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進學呢!”薛孟氏滿臉含笑,目送薛縱回了房間。


    ……


    一覺到天亮,醒來的時候正好朝陽初升。


    夏天白晝長,日出早,上學倒也不著急。


    薛縱慢條斯理地在家吃完早飯,特別監督芸兒吃下一顆雞蛋,一小碗牛乳,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營養千萬不能缺失。


    盡管芸兒不怎麽喜歡牛乳的味道,但在薛縱的逼迫下,還是一臉幽怨地喝了下去。


    “乖乖聽話,喝了才能快快長大。”薛縱安撫一句,這才在芸兒“幽怨”和不舍的眼神中出門。


    汴河兩岸的柳樹風姿搖曳,景致相當的優美,河上的舟船已經往來不絕,船工們一邊抱怨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操舟。


    自從開春,東京附近就沒有下過像樣的雨,如今這汴河水位比往常卻低了不少。


    水淺了,行船自然就要小心,否則一不小心就會下麵淤泥和石塊所影響,輕則擱淺,重則船毀人亡。


    船工們當真有些擔心,如果這樣的情形繼續持續下去,秋日裏還能不能行船?


    行走在岸邊的薛縱並不知道船工們的擔心,也沒有太注意汴河水位情況,畢竟他才來到大宋幾個月時間,對往年的汴河水位不甚了解。


    天氣熱倒是感覺明顯,不過這似乎沒什麽不好啊,這幾天家裏的冰塊生意可以出奇地好,求之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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