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簡潔的海藍色晚禮服實往上,看到一張帶著些微笑意的臉,穆小穗渾身一僵,即便褪去了一身橄欖綠的軍裝卻也掩飾不住骨子裏透露著的俠骨柔情。


    管靜怡!她就是管靜怡!她被自己的這個發現驚呆了,她之所以這麽肯定來人就是管靜怡不止是因為張薇涵的態度,更是因為她和蘇奕七分相似的眉目,為什麽當時在餐廳外沒發現這點?是光線太暗沒看清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其實她知道,是她那顆心,卑微的因為不能和蘇奕比肩而產生的猜忌和懷疑。


    穆小穗被張薇涵的話尷尬地半天都沒說出話,被一個小孩子看不起還真是覺得失敗。


    管靜怡抱著孩子坐在一旁,隨手指了指旁邊的位置,朗聲說:“坐。”她條件反射般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就和小學生在教導主任麵前一樣聽話。


    “我是蘇奕的姐姐管靜怡。”


    她低著頭盯著她裙邊上的珠串,沒敢抬頭看她:“我是穆小穗,蘇奕的……女朋友。”


    此後是死一般的沉寂,耳畔是眾人吵雜的喧嘩聲,她仿佛都能聽見管靜怡平緩的呼吸聲,神經繃得緊緊地。她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麽態度去對待管靜怡,如果是蘇奕的姐姐,她自當相誠以待;可管靜怡同時也是烏倩涵的情敵,讓她姐妹受傷心碎的根源。


    正當她思忖時聽到管靜怡的輕笑聲,抬頭不解的望著她,卻聽她說:“果真和小奕說的一樣。”


    “嗯?”


    “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相處時很輕鬆,都不用費盡心思去猜,透明的沒有隔閡。”


    她倏忽緋紅臉頰,不知道這句話的褒貶成份,張口想說話,卻最終沒開口。


    “烏倩涵的事情我知道。”


    她驚訝的抬頭,第一次仔仔細細的打量著管靜怡,細致的眉目中透露著英氣,堅定的眼神和薄削的唇,隻是皮膚呈健康色略黑,這應該是一個軍人的基本具備吧!


    “涵涵的名字就是來紀念烏倩涵的,感謝她在花樣年華中能對張波毫無保留的傾心。”


    她小心的探問:“你……不介意嗎?”


    “不是不介意,是我不用擔心。”


    “不擔心?”


    “對,就和你不用擔心蘇奕在已經有你的情況下對別人上心一樣,這種感覺就是在最無望的賭局前也依舊勝券在握。”


    她心頭猛地一震,這句話一語雙關,不僅僅道出了對烏倩涵事件的不在意,也同時告訴她:蘇奕對你就是如此,請珍惜。


    “謝謝你。”


    “你沒必要謝我,是小奕給我打電話我才來的,要不是看在小奕的麵子,這場婚禮我肯定是不會出席的。”管靜怡說的這般理所應當,半點不見父女之情,反倒有股仇家才有的決絕。


    “他打電話給你?”就為了跟她說這句話嗎?


    管靜怡就像看穿了她心思一般:“不是單純為了這件事,他說前幾天張波出差時他下班了陪我慶生時被你看到了,有些誤會,讓我過來露一麵,這樣你便也就明白了。當然,他可沒叫我把這些話說給你聽。”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管靜怡嫣然一笑:“有些事情不說穿,你永遠不知道他對你有多好。就像這件事,倘若是他跟你說他刻意找我跟你解釋,那你就會覺得做作、不自然,可如果不解釋那就是你心中的一道疤!相反,我這樣直白的告訴你,你才會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蘇奕待你到底如何。”


    她喉頭發緊,比吃了一口芥末還要難受,眼眶微熱有淚:“謝謝。”


    “這些弟弟中,我和小奕的年齡相近、關係也最好,為人我也很清楚,至於去不去香港的事情是他自己的決定,你隻要記住他並不後悔,且需要你無條件的支持就夠了。其他的一律可以不聞不問,包括他母親的感受。”


    她眼神空洞的望著管靜怡,淒楚一笑:“怎麽可能不在意他母親的感受呢?”兩個人在一起,最需要的就是兩家人的祝福和支持,任意一邊出問題後都會形成心中的一粒沙,時間久了囤積的越發多,最後成為障礙;同時,葬愛。


    “你想這麽多也就證明你其實很愛他,以至於在乎周邊每一個人的看法,其實你大可不必在乎這些。當兩個人的立場同時堅定的時候,愛情就是算數,一加一等於二,當大於二的時候,那就是孩子。”


    管靜怡當真隻是露了一麵就回去了,穆小穗窩在休息區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反複品味著管靜怡說的話。她想,她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她避開眾人到酒店的天台上,室內外溫差大,她穿好羽絨服望著漫天星鬥,在靜謐的夜中顯得格外明亮,其實她不必伸手就能夠到。手機不和時宜響起,她滑開屏幕接了起來。


    “喂,媽!”


    “這都快過年了,你們公司到底什麽時候放假啊!”


    她蹙眉,覺得穆媽媽這火氣蹊蹺的很,公司什麽時候放假也不是她能控製的啊!“這都中旬了,應該快了。我怎麽感覺最近每次打電話你們都奇奇怪怪的啊?”


    穆媽媽聲音一僵:“沒……哪……哪裏奇怪了?”


    “您一個月前就開始催我回家了,今天還莫名其妙發這麽大的火,您說奇怪不奇怪?”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隨後才說:“我還不是看你弟弟都放假了,你又一個人在外麵,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過得怎樣,能不著急嗎?”


    “那好,我明天去問問經理,看什麽時候放假。”


    “小穗,要是近期沒有假……你請假回來一趟吧!”


    她抿了抿嘴:“好,我盡量回來一趟。”


    她掛斷電話後盯著手機,總覺得有股化不開的悲傷襲來,啃噬著她的心。


    “你也在這裏啊?”


    她驀然回首,見米可一襲淡藍色薄紗禮服襯得身上的線條越發玲瓏有致,她一個哆嗦,這可是大冬天的晚上啊,該有多冷:“嗯,在看星星呢。”


    米可走到欄杆處也抬眼盯著星河,淺淺道:“我想找你談一談。”


    她咬咬牙,她們之間唯一可談的話題大概就隻剩下蘇奕了吧!“你說,我聽著。”


    米可將被冬風吹亂的栗色大波浪的頭發順在耳後,對著她微微一笑:“我有一點可能一輩子都比不上你。”


    她哂笑道:“沒有,你每一樣都是我這輩子趕不上的。”學曆、涵養、容貌、氣質和家事。


    “不,有一樣。在蘇奕心中的地位,我這輩子都比不上你。”


    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米可,或許算不上安慰,因為她到底是希望她難過的,倘若米可開心,那她必定就和蘇奕沒希望了。


    “可有一點我永遠比你好。我愛他,或許他並不愛我,他愛你,那我就祝福你們,隻有他開心便好了。可是你呢?有沒有一絲一毫為他考慮過,華爾街是他畢生的夢想,換做是我,我會拋棄所有陪他去,他要什麽,我就給他什麽。”


    良久後米可說:“穆小穗,我比你愛的偉大。”米可淡藍色的裙擺在風中輕揚,嘴唇早已凍的烏紫,卻強忍著說完了最後一句:“你自己仔細考慮一下,我不是蘇阿姨派來的說客,是真心想找你談談,我不想你毀了他。”


    她望著米可消失的淡藍色衣裙,刺骨的冬風刮在臉上,一直涼到心底,握著手機的手瑟瑟發抖,將自己蜷縮在角落仍舊感覺寒可徹骨。


    穆小穗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管靜怡和米可的話不停交織在腦海中,她不知道誰是對的,該聽誰的。


    她和蘇奕在一起的毅力有多大,蘇家的反彈就有多大,其實這件事並不複雜,就是去香港還是留在w市的區別。她捫心自問,不願意去香港,卻又不願意拖累蘇奕,更不願意放手。


    對,她就是米可說的那樣自私,自私的從來都隻考慮自己的感受,她坐在蘇奕公寓下葡萄藤蔓攀附傘骨樣式的亭子,在黑夜中讓自己冷靜下。


    她一輩子可以碌碌無為隨遇而安,可蘇奕的抱負卻不是屈就在這個二線城市。


    “現在天氣這麽冷,怎麽還坐在這兒?”


    她聞聲抬頭,楚河已坐在亭子對麵的位置上了:“唉,煩心事多唄。”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麽壓抑。


    “天下本就沒有煩心事。”


    “嗯?這話怎麽說?”


    “庸人自擾。”


    穆小穗看著楚河在夜光的反射中透亮的眼睛,輕笑出聲:“楚師哥還真不怕得罪人,你這樣拐彎抹角的罵我世俗,就不怕我在意?”


    “你能說這句話就證明你並不在意。”


    她不再搭話,沉寂過後問:“楚師哥,倘若你的女朋友沒有遠大誌向隻想找個地方平庸,而你們恰好相反,就像一條線段的兩端,兩人在就業問題上發生衝突。你會怎樣抉擇?是各奔前程還是遷就她?或者會對她……有些怨念……”


    問出口她才知道,她最怕的並不是去香港,而是蘇奕對她有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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