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蘇芩的預料,這大晚上的,造訪季藺言的,還不止她一人。


    “師妹到這裏來幹什麽?師妹剛剛開慧,難道不該老老實實待在房裏鞏固新開辟的精神海嗎?”


    朱寰手裏拿著藥瓶,兩人從不同的方向,幾乎是同一時間到達季藺言房門外。


    蘇芩隻是稍有意外,朱寰卻對她戒備極深。


    隻因蘇芩沒進歸藏之前,學府裏風平浪靜。除了季師兄、武侯師兄,就是她朱寰威望最高。然而自從突然冒出蘇芩這麽個人來,這些天走到哪兒都能聽見圍繞著蘇芩展開的話題。不是驚歎她天賦過人,就是弟子們悄悄拿她跟自己做對比。


    這叫一直以來都心高氣傲的朱寰哪裏能受得了?


    本就因為蘇芩在三十三天對她的精神海造成的混亂,心懷舊怨。如今再聽那些記名弟子因蘇芩引發了“神恩賜福”,又對她感激不已,仿佛對蘇芩這位剛進門的新師姐,比對她更心悅誠服?


    朱寰作為女弟子中的頭一把交椅,歸藏的大師姐,隻覺受到了來自蘇芩的威脅。


    都怪那該死的完美開慧!在朱寰看來,那些人對蘇芩的好感,絕對不是發自內心,而是忌憚她完美開慧的過人天賦!


    蘇芩的出現,讓朱寰感到了危機。不管是對於她在弟子中的威望,還是爭奪季師兄的關注。


    於是忽然之間在季藺言的房門外看見蘇芩的身影,朱寰立刻擺出了師姐的派頭,對蘇芩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


    蘇芩無比驚愕望著她,視線在她全然防衛且霸道無匹橫欄在房外的姿態中,隱隱窺出了幾分門道。


    又一個看上季藺言,不惜送上/門來的?


    要是她沒猜錯的話,這位師姐手中緊緊捂在心口的藥瓶,怕就是為了龔師妹口中季藺言尚未恢複的傷勢而來。


    “這位可是朱師姐?”蘇芩從武侯殤口中得知,凡親傳弟子,四色常服的領口,都繡有一隻銀色張開的眼球。


    這標誌具體有著什麽樣的含義,據傳年代久遠,已不可考,連鍾師都不太清楚。


    如今看對麵那人領口那隻銀色眼球,蘇芩便知來的也是位親傳弟子。就不知是辛師門下的朱師姐,還是祝師門下的單師姐。不過蘇芩猜想,據說那位單師姐體質極弱,常年抱病,來人卻容光照人,中氣十足,怕是朱師姐的可能性居多。


    “既然知道我是誰,你又何必囉嗦。天色已晚,師妹還是早些回去吧。”說罷抬起下巴直直盯著她,仿佛她不走,這位朱師姐就能一直這麽盯著她一晚上。


    短短一個照麵,已足夠讓蘇芩看清楚這位朱師姐的品性。於是心裏那點兒客氣,很快便蕩然無存。


    “師姐是來送藥,而師妹卻是來向季師兄請教一事。你我各行各事,各不相幹。師姐要不急著進去的話,師妹便先敲門了。”


    對於這種自動送上/門,尤其還站在季藺言門外的女人,蘇芩遷怒一起,口氣便有些衝。


    “你!”蘇芩強硬的回應,讓朱寰始料不及,從前哪兒有弟子敢這麽頂撞她?


    “不必敲門,你二人的來意,我已知道。”這時候房門卻忽然被人從裏麵拉開。


    門廊下,男人長身玉立,根根精神的短發還蒙蒙散著水汽,顯是剛沐浴過。赤著腳,光腳踩在人造玉石鋪就的地板上,一身寬鬆的褐石常服,硬是被他傳出了一種不羈的味道。


    “師兄,你突破念火,破入觀想了?!”


    精神力修行由低到高,朱寰已知的,分作開慧、冥想、念火、觀想,再往上就不是她能觸及的了。她的師傅辛師,如今也不過困在觀想後期。


    念火期,對於所有弟子而言,都分為兩個大的步驟:


    其一,點燃念火;其二,接引觀想的種子。


    能在五十歲前成功接引種子的,便可稱為天縱之才。而像季藺言這樣,年紀輕輕不及而立,居然早早破入觀想的,簡直就是舉世難尋!可想而知朱寰心中的震撼。


    這世間完美開慧的絕世天才不是沒有,可卻從沒有聽說過誰在三十歲前,就勢如破竹,晉階觀想的!


    “恭喜師兄!”朱寰驚駭過後,欣喜若狂,趕忙上前向季藺言道喜。


    如今師兄修為更進一步,若是日後她能跟師兄雙修互養的話,豈不也是成全了她?


    “師兄,這樣的喜事其他師弟師妹們都知道了嗎?要不待會兒師妹回去就讓人通傳下去,讓大夥兒也跟著沾一沾師兄的喜慶?”


    朱寰這是幸福來得太快,樂得找不著北了,竟然以自己的喜好揣度季藺言的喜好,忽略了他最不耐煩就是吵吵鬧鬧。


    “不必。”冷言拒絕了朱寰的提議,季藺言目光落在相比起朱寰的聒噪,明顯安靜許多的少女身上。若非他剛才就在客廳,隻隔著道門,清清楚楚聽見她與朱寰的對話,很難想象,就是她這副安靜淡漠的樣子,居然敢頂撞比她先進門的師姐,而且還相當的理直氣壯。


    不比朱寰對修行各個階段了若指掌,蘇芩對“觀想期”這個概念十分模糊。她甚至還來不及打聽自己老師和幾位師兄各自的修行境界。


    蘇芩如今唯一知道的是,她剛好進入開慧期,算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由於是剛入門,龔師妹說好明天再來找她量尺寸,定製常服。


    蘇芩目光在朱寰身上的青衣和季藺言身上的褐石常服上,來回瞄過,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這位季師兄的修為,甩了如今的她不知幾條街。


    季藺言注意到她的視線在他身上光明正大的遊走,相比起朱寰斷斷續續,毫無規律可言的偷看(實際朱寰是含羞帶怯,原諒某人非常態的情商),顯而易見,季藺言更容易接受蘇芩這種明目張膽的欣賞。


    是的,季藺言將眾多年輕女性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習/以為常的定義為“生物界中,源自於雌性對強大雄性,產生的一種天性的吸引力”。


    當然,對於這種異性的欣賞,季藺言通常的回應是——不予理會。他沒有豢養一群不中用的綿羊的喜好。


    然而眼前這隻個頭隻及他胸口,性子卻有些乖張的小綿羊,得到了季藺言稍稍有幾分刮目相看。


    隻是這隻綿羊似乎有點兒弄錯了事情的重點。她站在他麵前,倒像是對他身上的常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師兄這身常服做了幾天?”


    不錯,蘇芩正在考慮的是:


    從朱寰誇張的驚呼中,不難聽出,季藺言也是剛做的一身新常服。難怪她之前見他都是隨意一身款式大方的便裝。


    蘇芩在估算,要是她出去找蘇寓之前,弟子常服還沒有做好,她是不是該在下山前,找武侯師兄討要一枚信物什麽的。聽說弟子從外麵回來,都要第一時間換上常服,不然不許登山。


    “你大半夜過來,要請教的就是這個?”季藺言堵在門口,逆光,一手扶在門上,高高在上俯視著她。


    蘇芩一怔,即刻明白,他這是在提醒她,她對朱寰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要是她口中所謂的“請教一事”,就是無聊的問他新衣幾天能做好,他恐怕會再一次將她掃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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