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天診治完徐遇安,指揮弟子給上過藥,就吩咐他趴著,自己去見嘉敏。(.棉、花‘糖’小‘說’)這個南平王府的三娘子,他這是第三次見了。


    早先就聽說是平城過來的,到洛陽也有近一年。雖然他每每上南平王府給王妃和六娘子把平安脈,倒沒見過這位。不是進了宮,就是不在府裏,也不知道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哪裏來這麽多事。


    所以初見反而是在陸家。奇得很,分明沒見過的人,卻第一時間想到找他,以她父親的名義。雖然後來出麵理事的是陸夫人、謝婦人,但是屏風後少女鎮定自若的聲音,還是讓他印象深刻。


    第二次又是半夏來請。


    那是在謝家病急亂投,另請高明之後。要謝家人來,他是不應的。但是來的是半夏。請人的是三娘子。到了瑤光寺,三娘子開口說的卻不是醫事,而是說:“令孫良才美質,許大夫就打算讓他這麽荒置下去麽?”


    這怎麽好算荒置,他想。他的小孫兒打小就養在他跟前,會說話起就會辨認藥材,會走路起就會采藥,開方子比幾個年長的師兄都強。他原本就打算著傳衣缽給他,指著他光大許家門楣。


    但是顯然三娘子並不這麽想。三娘子問:“許大夫就沒想過令孫躋身上品麽?”


    許秋天當時哆嗦了一下――他相信換個人聽了這句話,也會忍不住哆嗦。(.好看的小說


    自先漢武帝開始的察舉製,到漢末名存實亡,魏武王曹操號稱“唯才是舉”,但是自其子魏文帝始,天子就以九品中正製選拔人才了。魏晉先後亡國,之後諸朝,無論南北,基本都沿襲了這一製度。


    九品中正製是由朝廷委任的中正官下到郡縣,評議人物,評議的項目包括家世、道德與才能。道德與才能被概括為“行狀”,所謂品,是指評定的品級,分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共計九品。


    九品中正製實行之初,尚能家世與行狀並舉,但是漸漸的,主持評議為高門世家壟斷,行狀不再被看重,家世卻越來越重要,幾乎成為選評的唯一標準,像許家這樣的寒門,漸漸與仕途無緣。


    連續幾代不入品,便絕了心思。


    然而行醫或可糊口,地位始終不高。巫醫同流。三國時候華佗就因為醫者地位低下而始終耿耿於懷,要知道,他可是魏武王的禦用醫生,尚且不過如此,而況其他。說起來華佗之死,也與此有關。


    ――正因為醫者地位低下,為人看不起,華佗最終借口妻子有病,告假歸鄉。[.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魏武王病發,再三索之不得,又使人探知華佗妻子有病是假,以魏武王的性情,哪裏容得這等欺瞞,當時處以極刑。


    許秋天不敢自比華佗,生平也見過達官貴人無數,救過達官貴人無數。但是在他們眼裏,也不過就是技工、樂師、歌舞伎之流。


    所以三娘子肯開這個口,於許秋天,是求之不得。至於被謝家打臉這種事,哪裏比得上孫子的前程。雖然心裏也有疑惑,三娘子是九天之上的人物,如何竟也知道他許家出身士族,知道他平生所憾,平生所願?


    三娘子又細細打聽謝娘子的病情,諸多注意事項,譬如不見陽光,不見眼淚,不見汗水。都叫身邊婢子一一記下,末了忽然提及:“聽說有一種花,叫草桂花的,開的藍花,明麗至極,不知道許大夫有沒有見過?”


    莫說他精讀醫書,對天下藥草都有所耳聞,就是沒有,既然三娘子提到了,就是挖地三尺,踏遍天下,他也須得幫她尋來。要早知道三娘子與徐郎君是舊識,許秋天想,先前收他診金,倒也無須收得這樣急。


    這時候推門而入,嘉敏受驚回頭,許秋天行禮道:“公主萬安!”


    “免禮。”嘉敏說:“坐。”


    許秋天依言坐下,向嘉敏說明徐遇安的傷勢。就如安平所言,並無大礙。嘉敏沉吟片刻,問:“謝姐姐的病……當真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許秋天心裏微微一沉。就知道三娘子來,最終還是要問到謝娘子。


    要說皰疹,他是見過的,也治過,但是似謝娘子這般,發作得又急又烈,他也是頭一次見。他謹慎下藥,謹慎觀察,盡力而為。他控製了病情,但是要說完全恢複如初,他也不敢打這個包票。


    當時隻道:“小人……不敢欺瞞公主殿下。”


    “我知道了。”嘉敏歎了口氣,目光在窗台斜插的杏花枝頭一轉,多少仍不甘心問:“那麽,要怎樣,才能有助於病情?”


    “該說的,小人也都和公主說過了,無非是保持心情愉快。”許秋天時候。


    心情愉快四個字,說起來多容易,但是這天下間,又幾個人能做到?連無病無痛的人,都可能有不愉快的時候,何況疾病纏身如謝雲然――哪個毀了容貌毀了終身的女子,能夠沒心沒肺就如同從前?


    就算是她想盡了辦法……嘉敏思來想去,隻好再問:“如何保持心情愉快?”


    這話也問住了許秋天。


    許秋天雖然不是女子,也知道容貌對於女子的重要,說得不客氣,這次意外,基本就毀了謝娘子的下半輩子,還叫她愉快,豈不是強人所難。但是既然三娘子問了,許秋天也隻能斟詞酌字給個答案:“一是相信病能治愈。”


    嘉敏搖頭。


    連許秋天自己都沒這個信心,以謝雲然的靈敏,怎麽會覺察不出來。何況這時候,難道不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麽?原本沒給這麽大的希望,謝雲然都承受不住,何況火裏再添一把柴。


    “二呢?”見許秋天久久不說話,嘉敏忍不住問。


    “二也是不成的。”許秋天苦笑:“比一還不成。”一個病能不能治愈,大夫心裏有數,病人是不知道的。謝雲然不知道,他就能千方百計哄她、騙她,讓她相信他,相信會有轉機。但是這第二條……“成不成,許大夫都說說看。”嘉敏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許秋天想了想,緩緩說道:“不成的。對於久病之人,如果有個發泄的機會――比如說,病人有個仇家,仇家得了報應,病人心裏出了口氣,肝氣鬱結一散,沒準病情就會大為好轉……”


    人心微妙,分明不相幹的事,但是自己倒了黴,總盼著這世上還有同樣倒黴的人;但是人心多半也都還是有底線,平白無故,怎麽好咒人倒黴,唯有自己痛恨的人倒了黴,倒可以肆無忌憚暢快一時。


    ――可是謝娘子小小年紀,哪裏來的生死仇家?


    嘉敏聞言,眼珠一轉,笑道:“害人得病的人,想必算得上仇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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