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是條奔騰的河流,記憶是河底的沙,有時鬆軟,有時堅實。(.無彈窗廣告)-.79xs.-鬆軟到不經意間,一個眼神,一縷風,記憶就翻騰上來,曆曆在目;堅實到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有時候也想不起,何時初見。


    嘉敏前世最後一次進宮,距離如今,參差有十年。


    阿蠻到她身邊要更早一些,在甘草、竹苓、半夏、曲蓮幾個先後離開之後,蘇仲雪挑過幾個婢子送來,模樣、‘性’情都很看得過去。但是嘉敏不信她,原樣又送了回去,她後來的‘侍’婢比如阿蠻,是賀蘭初袖從宮裏給她挑的。


    賀蘭初袖挑的人,自然千伶百俐,無不順心的。


    後來……忽然就不見了。


    嘉敏不知道她去了哪裏,也許是跟賀蘭初袖南下了,這個可能‘性’並不大,賀蘭初袖倉促南下,不會帶太多的人,論心腹,還輪不到她。所以大概是死了,或者自己走了。嘉敏沒有看到她的結局。


    如今,卻還活生生地跪在麵前,滿目驚惶:“王……妃?”


    那都是前世的事了,這一世,一切已經不一樣了,她為什麽、為什麽還叫她王妃?曲蓮呢?


    “曲蓮呢?”嘉敏問。


    “曲……曲蓮姐姐?”阿蠻吃力地吞一口唾沫,目中驚惶之‘色’愈濃,“曲蓮姐姐犯、犯了事,被逐、逐出府了,王妃、王妃要見曲蓮姐姐麽?”


    曲蓮已經被逐出府了,那半夏呢,甘草呢,竹苓呢,還有……嘉言呢?嘉敏腦子裏有些‘混’‘亂’,不知怎的,忽然就跳到了嘉言、還有王妃,還有……父親和兄長,一陣絞痛:“幾月了?”她忽然就喊了起來。


    幾、幾月?阿蠻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八、八月了,王妃要喝點水麽?”


    八月、八月了。


    “幾年?”嘉敏一把揪住試圖後退的阿蠻,“現如今是正光幾年?”


    “三年。”阿蠻抖抖索索地回答,“已、已經不是正光年了,如今年號是孝昌。”


    孝昌三年,八月……孝昌三年,八月,孝昌三年,八月!六個字在腦子裏轟隆隆地,轟隆隆地響,碾過來又碾過去,把所有,所有的東西,時光,記憶,命運,都碾了個粉碎,冷汗從額上滾落下來。<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手上不知不覺地鬆懈,阿蠻趁機退了幾步,說出最後一句話:“今兒十七。”


    嘉敏猛地站了起來,下了榻往外走。


    “王妃哪裏去?”阿蠻在背後喊。


    嘉敏沒有應聲,她像風一樣,沒頭沒腦地往外走,才走了不過三四步,就聽得一聲悠長的通報:“皇後到――”


    有人跪下去行禮,有人打起簾子,有人抬起頭來,映入她眼簾的,是個二十出頭的麗人,白衣紅裙,鵝黃‘色’披帛,帛上牡丹‘花’開,裙底金絲銀繡的百蝶翩翩,梳的靈蛇髻,髻上金釵十二行,行行有不同。


    然而嘉敏隻看到了她的臉。


    再過三生三世她都不會忘記的一張臉。


    “三娘這是怎麽了?”她說,“又和誰慪氣了不成?”


    嘉敏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窟裏。


    然而這時候她也沒有更多時間去想到底怎麽回事。她隻知道自己必須出去,她得出宮去,她得去製止她的父親和兄長進宮――就是這一天,孝昌三年八月十七,她的父親和兄長,就死在這一天。


    “三娘這是要去哪裏?”賀蘭初袖不偏不倚,就攔在了她的麵前。


    嘉敏記不得前世,是不是也有過這樣一幕,大約是沒有吧,就算是有,那又怎樣,過了今日,賀蘭初袖就再無須忌憚她,過了今日,她元嘉敏就什麽都不是了。


    “讓開!”嘉敏說。


    賀蘭初袖挑了挑眉,目光左右隻一轉,一眾宮人婢子依次退了下去,悄無聲息地,就像是一群貓兒。


    “三娘!”她伸手攔住她,攔住她所有能走的路,她像是在歎息,這歎息裏又幾分得意:“三娘你聽我說!”


    “你要說什麽?”嘉敏問。


    “你不能出去,”她說,“你也出不去,這左右都是我的人,三娘,我不會讓你出去。”


    這樣的開誠布公,讓嘉敏抬頭來:“為什麽?”


    “你知道為什麽,三娘,我們又回到了從前,從前發生過什麽,你知道,我也知道。”賀蘭初袖說。


    從前……她說得對,她回到了從前,她還是宋王妃的那個從前,她也回到了從前,她是皇後的那個從前,所有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她知道還有一個時辰,天就會亮,她的父親和兄長,就會進宮。


    還有一個時辰,他們就會喋血乾安殿,到那個時候,她才會放她出去。


    就和從前一樣。


    嘉敏怔怔地瞪住她,所以,她還會拖住她一個時辰,所以,她是會讓她再嚐試一次,親眼目睹父兄的橫死,所以,嘉敏心裏反複想著“所以”兩個字,不知不覺,眼睛裏已經充滿了血。


    沒有鏡子,她自己並不能察覺。


    在這樣的夏夜裏,燈光已經完全壓不住房間裏的凶煞之氣,就隻有月光,月光冷浸浸地照進來,照見彼此最熟悉又最陌生的麵容。殺了這個人,嘉敏心裏想,殺了賀蘭初袖,她就有機會出去了。


    “殺了我你也出不去。”賀蘭初袖毫不在意,淡淡地說,“三娘你要明白,如今要殺姨父和表哥的不是我,是陛下。”


    不是她,當然不。那從來都不是她與她的遊戲,她隻是從中分一杯羹而已。血‘肉’之羹。


    但是她必須出去,或者死在這裏,或者出去。嘉敏低頭看自己的手。她進宮穿的‘玉’‘色’籠紗裙,戴一對瑪瑙雕‘花’鐲子,如今卻是丹碧紗紋雙裙,手腕上空空,她沒有去‘摸’發鬢,想必也沒有簪子。


    她空手赤拳,‘門’外有宮人,有寺人,有羽林衛。


    卻聽賀蘭初袖又道:“上一次……那之後,你曾經問過我,是不是知情。”


    “你當然知情!”嘉敏冷冷打斷她。


    “你這樣說,也不算錯。”賀蘭初袖看著她,轉到案幾前,給自己倒了杯水,並不喝,隻在指掌間轉來轉去。嘉敏沒有動。“我聽說後來,你還問過蘇仲雪,姨父和表哥,到底為什麽進宮。”


    “因為我在這裏。”嘉敏說。


    那是她死前的最後一個問題,那曾經是她重生的全部理由。


    “咦,”賀蘭初袖多少有些訝異,“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她知道得並不太久,就在方才,她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時候,聽到宮人與阿蠻對話,那宮人說:“這次王妃住得可久!”阿蠻回應道:“有半年了吧。”半年,她在宮裏半年,什麽事都可能發生。


    “沒有表姐配合,想必父親和哥哥,也沒有這麽容易上當。”嘉敏木然地說。


    “是呀,不過三娘你也很配合了。不是你在宮裏一住半年,不見外人,姨父和表哥又怎麽會輕易相信你懷有身孕,已經誕下麟兒呢。如果不是這樣的喜訊,要哄得姨父和表哥全無準備地進宮,還真不是個容易的事。”


    嘉敏的手開始發抖。這大概就是為什麽,當初蘇仲雪在她耳邊吐出的最後一個字,是“你”。是她,當然是因為她。


    沒有她,沒有她這樣蠢,這樣輕信,這樣任‘性’,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賀蘭初袖瞟了一眼她的臉‘色’,敏捷地退開三步,搶在她發作之前話鋒一轉:“既然三娘你這麽能猜,不妨再猜猜看,明明你我都已經死過一次,重新來過,為什麽如今,又雙雙再回到這裏呢?”


    嘉敏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這才是關鍵――怎麽回來,就能怎麽回去。往者已經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我原想,隻要過了今日,表姐從此‘春’風得意,卻不料,原來表姐也還是願意重新來過。”嘉敏說。


    “不然呢。”賀蘭初袖冷笑。她的好表妹,這會兒倒是裝起了蒜,把太後賜婚那日的伶牙俐齒忘了個一幹二淨。她當然願意重新來過,就像她說的,她不願意在她之前,蕭南還有個發妻,她不願意青史之上,她的名字,永遠低她一格。她說得對,她就是她邁不過去的那個坎。


    “既然回去是表姐和我共同的心願,”嘉敏說,“既然是如此,那表姐也該拿出誠意來。”


    “你要什麽誠意?”賀蘭初袖麵上‘陰’晴不定。


    嘉敏道:“我們為什麽會回到這裏,我們是什麽時候回到的這裏――當時我在歇著,表姐在做什麽?”


    賀蘭初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否決道:“這件事和我沒有關係。”


    嘉敏掀眉要反駁,賀蘭初袖大約也覺得不妥,補充道:“我當時……皇後著人來請我過去,我就在去鳳儀宮的路上。”


    “哪件事?”嘉敏忽然問。


    “什麽哪件事?”


    “表姐方才說的,那件事和表姐沒有關係――那件事是哪件事?”


    賀蘭初袖定定地看著杯中的水,半晌,方才不太情願地回答道:“我在去鳳儀宮的路上,聽到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皇後……陸皇後,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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