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洛陽,總讓人想起春城無處不飛花。(.無彈窗廣告)


    洛陽是天底下最繁華的城市,這是連金陵都承認的。從前金陵是一口一句“衣冠正朔”,鄙棄北朝盡戎狄之鄉,到近世漸漸就不再提起。金陵的人物風流,不及洛陽物產豐饒,四夷來朝。


    人們盡情享受著帝都盛世,街市上的駝鈴,晨曦和晚霞,一次一次,見證和記錄它的壯麗。在洛陽,連走街串巷的引車賣漿者都能整一件半件的絲綢來穿,就更別說達官貴人的豪奢了。


    因山築園,引水為池,那珍禽奇獸,異香仙葩,錦繡珠簾,金玉滿堂,都是聞所未聞;越來越多的佛寺,極盡妍態的佛像,一擲千金的供養人,宜陽王元辰就公開揚言:“不恨我不見石崇,恨石崇不見我。”


    言下之意,石崇豪富,尚不及他。


    章武王元融見識過元辰的豪富之後,竟然鬱鬱病倒,人問其故,回答說:“我從前隻道高陽王比我富,不想還有宜陽王。”


    京兆王元吉聞言笑道:“君這是袁術在淮南,不知世間有劉備。”


    不過如今城中最熱門的話題,還不是幾個王爺比富,而是祖家船隊歸來,帶回來數之不盡的海外珍奇,另外李家複起,也令城中人人側目――什麽,你說宋王之死的大烏龍?嗨,那都是去歲的事了。


    城中每時每日都發生這麽多事,誰還記得去歲。


    天子腳下的瞬息萬變,足以讓每個人都眼花繚亂,隻顧著眼前之地,至於千裏之外――開春柔然入侵了朔州、並州,掠走人馬牲畜數以萬記,不過那是朔州、並州的事;又說南平王鎮守青州,遲早有仗要打,不過那是青州的事。


    洛陽,就已經是洛陽人的全部了。


    上巳是上半年最隆重的節日。如果說正月十五的元宵燈會,有一年裏最光耀的夜景,那麽三月三的上巳節,無疑擁有最明媚的春光。洛陽倒不時興曲水流觴的風雅,但是大夥兒會在這一日出城踏青,探春,射柳,會歌,伊水邊上搭起連天彩帷,鮮衣怒馬,笙簫如歌,環佩輕鳴,有人長袖善舞。


    雪白的杏花落滿了西山,桃李爭春,鶯歌蝶舞,淡紫色的香葛重重攀在亭柱上,山崖間,連風裏都帶了香。<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簡直像是全城的人都來了東山,”嘉言抱怨說,“哪裏哪裏都是人,人山人海,合著咱們出城,不是踏青,倒是踏人來了。”


    “你可以不來啊,”嘉敏聽夠了抱怨,隨口道,“胡家表姐不就沒出來麽!”


    嘉言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阿姐慣會的揭人傷疤,表姐如今什麽情況,別人不知道,她這個奸猾似鬼的阿姐還能不知道。


    想了多年的皇後無望也就罷了,陸靜華的前車之鑒已經消了她大半旖念,知道這個位置不好坐,穆秋玉上位就上位吧,結果今年開春,連李家娘子也來插一腳,雖然隻是個貴妃,也夠她喝一壺的了。


    攀龍附鳳的心,大多數人都不能免俗。


    她從前驕橫,如今鬧得灰頭土臉,不用想也知道從前那些原本就瞧不上她還不得不虛與委蛇的人,該有多幸災樂禍,索性不來看這些嘴臉――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阿姐這麽強大的心誌的。


    想到這裏,嘉言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扯了扯嘉敏的衣袖,低聲道:“我聽說母親給阿姐安排了好多次相看,可有瞧得上的?”


    嘉敏:……


    她這個妹子,可真會哪壺不開提哪壺。


    洛陽人家的小娘子,大多到十五歲上行及笄禮。及笄,意味著成人,意味著可以談婚論嫁――不過事實上,大多數人家,都在及笄之前,就給家裏小娘子訂了親事,及笄禮一過,就備著出閣了。


    謝雲然去年就是這樣――當然後來出了意外,即便是出了意外,如今也在備嫁了。


    要是個男子,還能托詞,說個“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女兒家,也沒什麽事業可做――窮門小戶還要考慮養家糊口,天家貴女,也難免為親兄弟站個隊、為親娘爭口氣的,她可全犯不上――成家立業,成家就是她們的事業。


    父親把她從平城接到洛陽,就是為了給她選婿,平城能有什麽出色的人才,哪年哪月,天子腳下,都是英才薈萃。


    嘉敏前世,沒有太多懸念就進了宋王府,到這一世,鬧出這麽多幺蛾子,選擇餘地就不太多了。


    宗室女,尤其頂尖門第的宗室女,可選的無非幾家高門,像嘉敏這樣,幾次幾番鬧出英雄救美的傳聞――且不論真假,英雄救美,於英雄往往是風流韻事,於美人,可就沒這麽友好了――還每每都是與同一人。


    偏這人還是通洛陽最出名的美男子,別說高門了,就是一般人家,也忌諱的。彭城長公主倒是往宮裏跑得殷勤,想磨著太後賜婚下來。要沒前年那一遭,太後早就痛快了,不過如今,太後也不敢貿然應諾。


    ――誰知道這個三娘腦袋裏裝的什麽漿糊。


    召了南平王妃和嘉敏進宮去,問王妃的意思,王妃哪裏敢做嘉敏的主,問嘉敏,嘉敏隻是搖頭。


    開玩笑,明知道是刀山火海,她吃了什麽藥,要趟這趟渾水?


    太後是無可奈何,還能撂下不管,南平王妃卻不得不盡心盡力為她搜羅――誰叫南平王不在呢。南平王這一去,天知道幾時幾年才回京,眼看著一日大過一日,女兒家,可經不起拖。


    這要是親生的還好說,誰都不信她會有壞心眼,偏又不是。


    要拖到日後,找不到如意郎君,知道的說一句眼高於頂,不知道的,還不知道背後怎麽嚼舌根呢。元景浩便嘴上不說,心裏也是介意的。南平王妃這愁得,白頭發都多了幾根,真是,人家做繼母,她也做繼母,怎麽她這個繼母,就這麽難當呢。


    宋王已經是一等一的人才――便不是一等一,也是她元嘉敏心坎上的人,要不然,去年臘月他出事,她怎麽就憔悴得脫了相呢?人家對她也沒含糊,幾次幾番,那真是拚了命地救她,她鬆個口會死啊!


    怨念歸怨念,該找的人還是得找。官媒私媒,夫家娘家的人脈都上了,人也見了十餘個,效果……南平王妃真是一聲長歎。


    嘉敏也是滿肚子苦水,她見人都見得想吐了。從死而複生的那一刻起,更準確地說,是從死去的那一刻起,她就想好了不再見,天上地下,都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雖然後來並沒有能夠實現。


    但是她至少能保證,不再做蕭家婦。蕭家婦難為,她是實實在在不想難為自己。


    可是――除非她想青燈黃卷,削發為尼,不然這輩子,總是要出閣的。嘉敏倒沒這麽清心寡欲,她之前是想好了,任父親給她挑一個人,隻要看上去過得去,彼此不相厭,也許可以相敬如賓,了此一生。


    到眼前來才知道艱難。


    南平王妃給她挑來的人,至少明麵上已經很看得過去,家世,人才,拿得出手,也帶得出去。


    可是南平王妃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盧家子有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韋家郎有個強勢的母親,裴郎俊秀,身邊常帶個麵如好女的小廝,柳郎倒是什麽都看得過去,就是人家看上的不是她。


    誰不知道,元家三娘子可不是王妃親生的,太後的親外甥女、六娘子如今也大了,容色資質風評,都遠勝過她這個姐姐,所以好幾家,明麵上說的是她,眼珠子卻總往嘉言看。嘉敏覺得自個兒再怎麽淪落,也不好落到買一送一的地步。


    嘉敏甚至疑心疑鬼,懷疑是彭城長公主或者直接就是蕭南背後搗鬼,才讓她相看得一次兩次這麽狼狽。


    所以這會兒嘉言又提這茬,嘉敏就狠狠瞪了她一眼,慢條斯理說道:“好端端的小娘子,成天都惦記著什麽!”


    嘉言:……


    她阿姐除了裝神弄鬼之外,還愛裝模作樣。人家家裏姐妹,私下裏也有嘀嘀咕咕,說誰家子長得俊俏,哪個郎君才氣出眾,偏她阿姐不,母親費心費力找了人來,問她意見,隻管搖頭,借口都懶得找。


    哼哼哼,她有什麽不知道的,她阿姐還惦記著宋王呢。


    話說回來,這洛陽城裏,要找個才華氣度……最主要是臉,能勝過宋王的,好像也隻有鄭侍郎。鄭侍郎是姨母的禁臠,氣質又浮,她阿姐哪裏看得上。除此之外,如今京裏傳得最盛的美男子,就數哥哥了。


    嘉言簡直想要嗬嗬一下,表達自己的……幸災樂禍?好像也不對。


    就聽到阿姐冷冷補一刀:“如今是我,到明年,阿言你別以為自己就逃得過了。”


    嘉言:……


    她決定不與她阿姐鬥嘴,怎麽說她都是輸。她阿姐這個人啊,氣急了能給她來一句“你是姐姐還是我是姐姐”――這無賴程度,也是沒誰了。


    想到這裏,嘉言耳朵一豎,顧左右而言他道:“阿姐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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