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是醉得夠嗆,鄭林不知怎的也有些上頭,明明酒並不烈,身子卻是軟的。[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79-橫豎鄭笑薇也不是外人,索‘性’和衣而眠。不知道睡了多久,漸漸暑氣消褪,暮雲四合,暮‘色’裏的星光,一時有,一時又無。


    他忽然聞到了香氣:“念兒――”


    他想要出聲,奈何手軟腳軟,動彈不得,自然也出不了聲,甚至睜不開眼睛,柔軟的紗擦過他的麵頰,是念兒……他想。


    她回來了。


    他該與她說什麽呢,他該痛哭流涕說他錯了,他不該以為權與勢能夠庇護她,還是隻拉住她的手,說你別走?別走,留在這個世界上,留在這個肮髒的世界上,無論她是在李家還是鄭家,或者桐‘花’巷裏,無論她在哪裏……都好,隻要她在,他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然而他有時又疑心,他怎麽能說是孤零零一個人呢,他什麽時候,都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如今。他有父親,有兄長,有數不盡的婢仆,有卑躬屈膝環繞在他身邊的……叔父,伯父,堂兄,堂姐……也許還有堂侄。他又不是當初那個,無職無權,一個人流落京都,被人瞧不起的‘浪’‘蕩’子。


    他如今是鄭郎君,鄭‘侍’中,就是聖人,也須給他三分顏‘色’,而況其他。所以你看,權勢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如今,再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提半句念兒……他們根本不配提這個名字,便是想起,都是罪過。


    鄭家是一個大家族。


    對於一個家族來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錦被底下蓋著什麽,無非是大夥兒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口中不言……罷了。


    為什麽沒有火呢,一把火,把所有的……所有諂笑的嘴臉,所有嫉恨的目光,所有背後不幹不淨的言語,一把火,都燒得幹幹淨淨,就好像桐‘花’巷一樣……如今桐‘花’巷裏,已經沒有了桐‘花’。


    於是到了雨季,就不會再厚厚落上一層,粉紅黛綠的殘英。[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隻剩了幹幹淨淨的青石路,幹淨得有些乏味。


    呼吸拂到他臉上來,滑膩的,溫軟。


    聽說鬼魂沒有溫度,也沒有影子,沒有重量,光會從她的眼睛裏穿過去,像穿過琉璃。琉璃一樣清澈。


    “阿薇……”鄭林呢喃道。他心裏是清明的,念兒不會回來,他還沒有給她報仇,她怎麽會回來。不不不,即便是他報了仇,也還是不要回來吧,哪裏容得下她呢,是李家,鄭家,還是桐‘花’巷?


    那人便吃吃地笑了,吐氣如蘭:“三哥如今得意了……”


    鄭林嘴角噙著笑,眼睛也還沒有睜開,雖是人間‘春’‘色’,但是他隻是笑道:“阿薇是下月出閣麽,想要什麽,盡管和三哥開口。”


    鄭笑薇怔了一下,肢體有些僵,然而值得慶幸的,他沒有睜開眼睛。她又笑‘吟’‘吟’說道:“這話可是三哥自個兒說的。”


    “是我說的,”鄭林喃喃地道,“是我說的……”如果他說的每句話都能夠實現,那他眼下該在哪裏呢,拔舌地獄,還是孽鏡台前?


    鄭笑薇睜大了眼睛,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她忽然意識到,眼前的鄭林,和她從前三哥,有些什麽,已經不一樣了。


    是因為權勢麽?她有些恍惚地想。恍惚的也許是暮‘色’。然後她歎了口氣,低低地說:“如果我說,我要從前的三哥呢?”


    鄭林撫她的發,心裏也是哀戚的,所有人都道他如今得意,他們捧著他,縱著他,仰仗他,也恨著他,也隻有這個傻孩子,還念著從前的他。


    然而這世上沒有什麽是回得去的,如果不曾遇見,如果不曾來過這裏,如果,如果。


    “三哥定然讓你……風風光光的……出閣。”他說。


    後來,鄭笑薇後來再想起這個傍晚的時候,幾乎要笑出眼淚來,真的,她三哥的嘴就是會哄人,什麽時候都這樣。


    這時候他已經知道他的結局了吧。


    他把所有人都拉進了地獄裏,然而他還說,他會讓她風風光光地,風風光光的……她想他那時候也許是真心實意的,就好像她那時候是真心實意的,然而這個世界,什麽時候與你講過真心實意呢?


    霞光是早就褪盡了,就好像歲月遲早洗盡鉛華,鄭林就著她的手喝了半盞烏梅湯,猛地坐起,說道:“我該回去了。”


    鄭笑薇‘摸’了‘摸’自己的麵孔,不是不挫敗的。


    鄭林也有些沮喪。明明他該高興才對,三娘子並沒有把控他,利用他的想法,不過就是鄉下來的小娘子異想天開――偏偏他還上了當,這樣一想,沮喪也不是沒有緣由。


    阿薇這樣的美人兒教人提防,那個看上去老老實實,低眉順眼的小娘子,卻輕易算計到人心。


    人心裏的猜忌,人心裏的‘陰’暗,人心裏的恐懼――就像是水藻時時刻刻在古井裏滋生。


    這個想法卻引來徐遇安一陣大笑:“‘侍’中多慮了。”


    “哦?”鄭林蔫蔫地飲著茶,這玩意兒雖然不如酪漿好喝,醒酒卻別有功效,也提‘精’神。


    徐遇安是去年年底來的他府上,他從元明炬手裏搶過來的――這家夥看著氣度清華,其實一肚子歪損主意,倒是很對他的胃口。


    至於元明炬――他多送他幾個美人,他也就消氣了。


    這時候隻聽徐遇安說道:“‘侍’中是有所不知,這世間的人都貪‘色’,三娘子是這樣,二娘子難道能好到哪裏去,什麽心計……‘侍’中多慮了。用這心計,是別人想都想不來,也就‘侍’中有這等福氣。”


    鄭林哼了一聲:“你個老光棍,當然想不來。”


    徐遇安笑而不語。


    鄭林又說道:“要說貪‘色’,宋王又哪裏比不得李家郎了――宋王也是沉得住氣,三娘子九月及笄,婚期就在十一月了。”


    徐遇安道:“宋王是個聰明人,知道三娘子這樁婚事成不了,又何必著急上火,落了行跡,要我看,南平王世子婚事上賣了這個好,南平王也不能不領……到時候李家一出事,就是水到渠成。”


    鄭林張了張嘴,半晌方才吐一口氣:“合著我……得,事成之後,非得讓南平王和宋王一人給我封一媒人紅包不可。”


    徐遇安笑了一下,這時候夜‘色’已濃,燈‘色’卻淺,鄭林並沒有太留意,所以也沒有看到他笑容裏的勉強。


    實則他並不明白蕭南為什麽非蘭陵公主不娶,雖然娶了蘭陵公主確然能帶來莫大的好處,無論是從彭城長公主手裏,還是南平王身上,然而――蘇娘子怎麽辦。


    他出身寒‘門’,仗著才能得以出仕,沉沉浮浮也有十餘年,他知道高‘門’子弟的傲氣,他們看不起他,那不要緊,遲早有他們仰他鼻息的時候。他很清楚官場上的道道,也一度爬上過相當的位置,然而一場服喪……三年守孝,直接把他打回原形。


    對於高‘門’子弟來說,守孝是一個作秀的好機會,然而對於他這樣的寒‘門’來說,那就是從天堂直摔下地獄。


    然而――


    他能怪誰呢?


    難不成怪他老娘死得不是時候?那真是個笑話。


    再從頭來過,再像蝸牛一樣一步一步往上爬……他已經沒有了這個心力,所以才想到投機取巧,先是崔家,崔家郎不過當他是個玩意兒,然後試著轉換‘門’庭,他心裏圖謀蘭陵公主,其實想的還是這位鄭‘侍’中。


    卻不想遇見宋王――有時候你看見這個人,你會知道他是值得跟隨的,雖然那並不是觸手可及的青雲之路。


    然而兜兜轉轉,仍然是到了鄭‘侍’中身邊,竟然得到了他的全部信任。隻能說,命運自有其神奇之處。


    然而比遇見宋王更神奇的,比得到鄭‘侍’中信任更神奇的,也許是看見蘇娘子的那一眼吧。


    從前他並不信什麽五姓‘女’,娶高‘門’‘女’子,不過是圖她‘門’庭,而‘女’子本身――不足掛齒。但是見了蘇娘子,方知世間有人。


    他原是想著,宋王與蘇娘子大喜之日,他當一醉方休――然而去年底,宋王死而複生,蘇娘子竟緇衣素顏,古寺青燈念起佛來――這如何使得?


    “這如何使得?”宋王府家廟中,王氏也這樣說,“阿雪,這不是長久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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