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修沒有剝奪蘭陵公主的爵位,雖然名義上南平王父子是死於蘭陵公主的駙馬宋王蕭南之手。【全文字閱讀.】


    李延和李瑾祖孫都是白身,隻能依禮拜見。嘉敏當然沒有全受,略側身,意思意思就完了。


    李延起身的時候,心裏閃過“苦命鴛鴦”這個念頭,一個是滅門,一個是破家,真是再難得這樣的緣分。


    嘉敏不知道他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隻想道:李十一郎說李延從前得清河王叔看重。士為知己者死。清河王叔死得冤枉,焉知不是他心裏的結?轉念又想道,清河王冤枉,她爹死得何嚐不冤枉?沒有她爹,誰收拾得了雲朔亂局。以三萬對三十萬這樣的勝仗,是人人都打得出來的嗎?


    誠然打仗是為了升官發財,封妻蔭子,但是誰敢說於社稷無功?既然這老頭口口聲聲提到中州民生……


    仍承襲之前沉重的語氣說道:“老大人說中州能免於叛軍肆虐,是中州之幸,恕蘭陵冒昧,敢問老大人,是誰使中州免於叛軍肆虐?”雲朔七州淪陷,沒有她爹力挽狂瀾,中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幸免。


    李延被她這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隻轉頭向北邊,拱一拱手。


    嘉敏緊接著又道:“當初太後在位,清河王輔政,不說海晏河清,至少倉稟實,法令行,到王叔無辜受戮,兩宮反目,天下遂烽煙四起;天子不得不倚仗我父南征北戰,以安四境;如今小人竊取大位,三十萬六鎮叛軍就是高懸於我燕朝頭頂之劍,劍已出鞘,老大人莫非以為,中州這一次,還有幸免於難的運氣?”


    她將清河王與南平王相提並論,先肯定清河王的政績,再暗示是有“清河王無辜受戮”,方才引來“天下烽煙”這個結果,是天為其鳴不平;如今南平王身死,六鎮叛軍無人能製,何嚐不是報應。


    這個話李延還能冷靜,李瑾頗心許之。


    李延和李瑾祖孫的沉默讓嘉敏略略放心,她知道這些大義凜然的話不會換來多少實際的效果,就好像人人都知道高潔的品行讓人欽佩,但是能做到的沒有幾個。中州的安危當然重要,不過還有更重要的。


    更重要的家族,子孫。


    嘉敏緩了口氣,惋惜道:“老大人曾侍奉王叔左右,當知道王叔的心願。王叔壯誌未酬,我父親也是。如今汝陽縣公……老大人是覺得,汝陽縣公是樂於給洛陽崔家機會呢,還是會樂於給中州各位機會?”


    她往李瑾看了一眼,這是**裸的利益。


    李延謹慎地道:“草民不敢妄議天子是非。”


    她蘭陵公主當然敢直斥天子,那是他元家家事。他一介草民,豈敢與天潢貴胄同列。他當年因為清河王的意外死亡而失去施展才幹、提升門第的機會,心裏當然憋著一口氣,但是時過境遷,已經這麽多年。


    所謂英雄氣短。


    嘉敏想了想,又問:“如老大人所說,六鎮叛軍能戰的並沒有三十萬之眾,如全力以赴,以老大人估算,中州能擋得住嗎?”


    李延道:“五五之數。”


    他心裏盤算應該有七成的勝算。六鎮叛軍不是南平王的精兵。三十萬數字雖然可觀,說到底不過烏合之眾,並不能持久——特別在糧草不繼的情況下。領兵的統帥周城也沒有太多的戰績可供瞻仰。


    “然後呢?”嘉敏突兀地冒出三個字。


    李延反而怔了一下:“什麽然後?”


    “老大人和中州各位豪強帶領自家子弟浴血奮戰,保家衛國,打退六鎮叛軍,然後呢?朝廷會論功行賞嗎?”


    李延倒是想拍著胸脯說“當然會”,可惜這個話連他自己都不信。論起功來,自然首推崔家,其餘幾家能分到殘羹剩飯就不錯了。戰爭中吃了虧,損了子弟的人家,也隻能折了胳膊往袖子裏藏。


    “我父親會。”嘉敏道。


    又不是人人都是南平王,李延在心裏想。南平王在賞罰方麵是有不錯的名聲。可惜他死了。


    “……我阿兄也會。”嘉敏又道。


    “令尊與令兄……”李延正要吹捧南平王父子幾句——橫豎都是死人了,吹到天上去也活轉不過來,卻突然李瑾插嘴道:“世子他——”南平王父子之死是天下皆知,蘭陵公主為什麽要分兩次說?


    “在軍中。”嘉敏接口就道。


    李延的眼睛直了一下:南平王世子在軍中?昭詡素有善戰之名。李延心裏的天平不知不覺往嘉敏偏了一偏。“既然世子在生,為什麽卻打了周將軍的旗號?”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周城的號召力,如何能與南平王世子相比。


    嘉敏含混道:“時機未到。”


    李延眼睛裏的光又暗了下去。就算是南平王世子沒有死,就在軍中,那又如何。中州雖然富庶,三十萬大軍雖然威武,以一隅而攻中央,能有多少勝算。葛榮據有七州,還不是被南平王一戰而下。


    三十萬叛軍,說穿了其實是三十萬殘軍敗將,裏頭夾雜的老病婦孺不計其數。


    站皇帝這邊,雖然未必撈得到多少好處,但是穩妥;站南平王世子這邊,一個不慎就是家破人亡。更何況如今皇帝占有名分。即便日後南平王世子得了天下,也不能以此來責備和懲罰他們。


    人畏懼失去,往往更甚於得不到。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李延慢吞吞地道,“還是那句話,中州是朝廷的中州,朝廷自有州官,不是我李家說了算。要是公主能說服崔府君——”


    “或者殺了崔府君!”李瑾忽然冒出一句。


    “啪!”臉上登時挨了一下,“滾出去!”李延喝道。小兔崽子,毛都沒生齊,膽子倒是大到天上去了。


    李瑾自小聰明伶俐,得祖父喜愛,哪裏被動過哪怕一根指頭,這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竟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的書房。


    “讓公主見笑了。”李延道。


    嘉敏卻微微一笑,說道:“小郎君勇氣可嘉。”


    不知怎的,李延覺得蘭陵公主的這個笑容可怕,非常可怕。他在那個瞬間想起她的父親。南平王在大多數時候是個和氣的人,非常和氣,和氣得就像潛伏在草叢中的花豹,你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一躍而起,咬斷你的喉管。


    這其實是個不錯的主意,離開李延書房的時候,嘉敏一路都在想。如果不能說服崔十一郎……不,不必去想這個,崔十一郎怎麽舍得放棄到手的功名富貴,去走這樣一條路。從崔十一郎當初找謝家退婚就可以看出來,這不是個肯委屈自己的人。他這頭娶了娘子,不知道可還記得洛陽的李九娘。


    還是殺了他吧,她想。


    席間觥籌交錯自不必說。嘉敏怕被看穿,隻能裝聾作啞。周二被崔十一郎召了去。她處境就有些尷尬。


    有浮浪子弟過來邀她共飲,橫豎就是推不開,不得已飲了一盞。不想這中州的酒比洛陽要烈得多,一盞入腹,麵上竟微微發熱。嘉敏用手背貼了貼臉,就聽得旁邊有少年笑道:“小娘子莫怕。”


    嘉敏驚得轉頭去,那少年見她麵如桃花,瑩瑩妙目,目中有驚色有惱色,卻並無懼意,忍不住笑道:“……陳公子好男風。”


    嘉敏:……


    那少年又問:“小娘子誰家家眷?”


    嘉敏不敢往周二看,怕落在崔十一郎眼裏。指尖蘸了酒水,寫了個“周”字。這個小娘子竟然識字,少年頗為意外,卻道:“周兄好大狗膽!”娶了崔家娘子還敢拈花惹草——他猜這個小娘子是周二的寵妾,央了周二出來耍。


    嘉敏知道他誤會了,趕緊搖頭。搖頭也表達不清楚,隻得壓低了聲音解釋道:“並非郎君想的那樣。”


    那少年哈哈一笑,倒不追問,隻道:“我姓封。”


    嘉敏麵上微微色變。封隴隻道這個小娘子聽過自己的名字,略略得意。嘉敏卻是忽然想起前世聽周城提過,有個姓封的男子求娶宗室女,已經訂了親,最後沒能成——“被天子留在宮裏了。”周城說這個話的時候,不懷好意地笑,許是嘲弄她元家家風。當然那時候嘉敏已經不在意這個了。


    封這個姓不常見,所以她一聽就想了起來。她如今知道當初被留在宮裏的,該是嘉言、明月和嘉欣。


    不知道是不是嘉言的……未婚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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