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回宛城見兄長的計劃最後沒能成行：次日一早就有信使到，說府君正往信都過來。言下之意是要見他。
周宏：……
他這特麽是在當土匪啊！
你一州刺史屈尊來見個土匪什麽意思！好歹等回宛城去再見也好啊！
周宏讓手下人給信使灌酒，酒過三巡，話就出來了，崔十一郎此來主要還是為了“欽犯”，那信使不知道周宏在信都藏了什麽欽犯，周宏自個兒是知道的——除了蘭陵公主還能有誰。
信使透露，崔十一郎此來還捎帶了一位李家娘子。
周宏：……
到這份上，他也不知道和他過不去的到底是他哥還是他嫂子了。左右勸他說：“郎主往山裏去，過個十天半月的，府君還能在咱們這裏蹲上十天半月不成——對了，把蘭陵公主也帶上。”
周宏差點沒一腳踹死這廝。
崔十一郎人還沒到，特意使了個信使過來，為的什麽，還不就是防他這一手！他去山上不要緊，哪裏還能捎帶上蘭陵公主——他當公主是他家婆娘麽，搭個棚子就能睡，扯塊麻布就能穿？
因愁了一回，就有手下來報，說蘭陵公主來了。
周宏其實沒心情見她，但是思來想去，還是有些話需要交代。於是把人請進來。落了座，嘉敏劈頭就問：“聽說崔府君要來？”
周宏：……
這特麽誰走漏的消息，還這麽快！他這帳裏漏風了麽！
其實嘉敏寄人籬下，帶的人又不多，雖然周宏沒有刻意限製他們的行蹤，至少是以禮相待。但是他原本就是精通兵法之人，這支人馬雖然人數不過五千，卻是精心訓練了年餘，論軍紀戰鬥力，比周城的烏合之眾不知道強到哪裏去了，底下人都知道軍法厲害，又哪裏敢泄密。
嘉敏不過是推測罷了。這時候覷著周宏麵上神色，便知道沒有猜錯。於是道：“府君是來索要我的嗎？”
周宏道：“公主來見我，說是故人，帖子上留名三娘子——既是三娘子，到了周四這裏，就不必擔心這些。”
嘉敏知道他性情雖然別扭，人卻極為爽快，也就頷首應道：“三娘……並不擔心。”
周宏這才轉嗔為喜，說道：“便府君前來，能帶多少人，還能搜我營地不成？”
就是搜也搜不出來。他崔家雖然勢大，沒翻臉之前，也不至於這樣對他。就不說崔十一郎眼下是擺明了要拉攏中州各大豪強，又怎麽會輕易開罪他。更何況他周家和崔家有姻親關係了。
嘉敏問：“那周四郎君如今在愁什麽？”
周宏摸了摸自己的麵孔，有這麽明顯？想一想，承認道：“我聽說、聽說……府君帶了個小娘子過來……”
這消息嘉敏也吃了一驚，隨即反應過來，被帶來的自然是李琇，當然不是來成親，李家還不至於此。就是想看。轉念卻想，李琇家世不必說，模樣也是山清水秀，周四人都沒見過，怎麽就這麽抗拒？
——人李琇還找了個“長得凶”的借口呢。
莫非這小子在外頭有了相好，隻是因為門第或者別的緣故，沒有過明路？
到底是私事，卻不好問。何況她也不在意周四娶不娶李家娘子，自然也不會勸他見或者不見：雙方都不情願，這樁婚事能有什麽好，又不是戲文裏歡喜冤家。隻問：“周四郎君是不想被崔府君插手親事麽？”
周宏怨念道：“我娘還沒操這個心呢。”
這話說得其實有點虧，他娘是周翼的妾室，雖然掌過家，於他的婚姻大事上其實並沒有發言權。
嘉敏“哈哈”一笑道：“周四郎君要是不情願，也不是沒有法子。不過話說在前頭，要回頭見了李娘子美貌，再來懊悔，與我抱怨，我是不理的。”
周宏肯與她說這件事，自然是指著她能給出個主意。他營中都是糙漢子，哪裏知道怎麽回絕親事——要傷了李家娘子也不美，畢竟世交。趕緊大力點頭道：“三娘子快說！”急起來又忘了稱“公主”。
嘉敏等的就是這句，因說道：“崔府君來訪，周四郎君可有美酒佳肴、歌舞相待？”
周宏撓了撓頭皮道：“美酒佳肴是有的。”這歌舞……別開玩笑了，他這裏打家劫舍，飲酒作樂是有，當真要養一班清吟小唱，不閑得慌麽？當他麾下這些人都不是狼？
“那伺候人的婢子想必也——”
周宏：……
她個公主前來，都是自個兒帶的婢子，崔府君一個大男人，不能用男人伺候嗎！
嘉敏微微一笑：“周四郎君也在洛陽呆過，聽說是借住在崔家，如今想來，崔府君身邊可是用的小廝伺候？”
周宏：……
“便是崔府君不用，想必李娘子也是要的。”嘉敏又加一句。
周宏掰著指頭算了一回：“城裏倒是有富戶家裏豢養歌姬婢子的……隻怕是不入府君法眼。”——他這裏是真沒有，去搶幾個回來可還使得？
嘉敏道：“歌舞姬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的，周四郎君重金酬賞，去城裏請一班回來也不是不行。但是婢子使女——難不成周四郎君這營中，當真一個女人都沒有？”
——素來營中有設營妓的慣例。嘉敏從前被周城迎回去，就是這樣警告她的：“軍營裏魯男子多，臣不在的時候，公主不要亂走，被誤認了，臣就算想要及時趕回來，也還怕來不及。”
周宏窘了一下，如果不是頷下絡腮胡子濃密，沒準就遮不住了。不過要細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蘭陵公主父兄都是常年領軍之人，夫婿也是，又在軍中住過，就算知道有這回事，又有什麽稀奇？
故作鎮定道：“那些……如何能近身使用？”
嘉敏道：“可有貌美之人？”
周宏：……
周宏硬著頭皮道：“不過是些山野村姑，莫要汙了公主的眼。”
嘉敏麵無表情：“你且領人來，讓我看看。”停一停又道，“要有周四郎君心愛的，就不用領來。”
周宏：……
周宏小心翼翼地問：“公主是有所吩咐麽？”
嘉敏道：“歌舞我不擅長，我這婢子也不擅長，但要說到貼身伺候，我這個婢子還有一二章法可以指點，這是其一。”
“還有其二？”
“其二，”嘉敏笑了一下，“我聽說府君新婚燕爾，膝下尚未有一兒半女，卻把夫人留在洛陽侍奉二老。要聽說府君就地納妾，消息傳到洛陽，周四郎君不妨猜猜，府君夫人會怎麽樣？”
“會、會怎麽樣？”周宏隻覺膽戰心驚，這些婦人中的道道，他可真是一竅不通。
嘉敏道：“後宅不寧，前院多事，府君要還抽得出功夫來管周四郎君的閑事，我也算是服氣——至於李家娘子，倒無須周四郎君多慮。”
周翼隻有一妻一妾，相處和睦——至少表麵如此。周宏年紀小，並不知道生母與嫡母之間有過的你死我活的鬥爭，以及被犧牲的同胞兄長。後來他嫡母過世，父親也沒有再娶。是以他並沒有後院起火這個概念，他心裏琢磨，大約是南平王府有過，不然三娘子如何知道這個？
因為不懂，隻得頻頻點頭，轉念又道：“公主何以如此熱心？”他知道嘉敏前來是有所圖，偏一時又不能回宛城去問兄長到底怎麽個態度，到底沒忍住問。
嘉敏道：“如果隻是為了周四郎君與李娘子的親事，想必府君還不至於親身前來——是我給周四郎君添麻煩了，無以為報。”
“公主又與我客氣。”周宏道。
“府君對我這樣窮追不舍，我如果全無反擊，豈不可惜。”
周宏：……
好有道理。這時候想起來，三娘子還不是公主的時候，就不是個肯吃虧的主。雖然如今父親沒了，太後也沒了，但是脾氣顯然並不會因此改過來。能直言是想報複崔十一郎，也算是坦蕩了。
他卻想不起崔家與南平王府有什麽仇什麽怨，崔十一郎不肯放過蘭陵公主，大約就隻是出於名利心熾罷。
才要吩咐親兵去領人過來，忽然想起，轉頭問道：“有件事，一直想問公主。”
嘉敏道：“但問。”
“如今世子領軍嗎？”
嘉敏道：“我父親舊部，沒有跟隨紹將軍進京的，都在我阿兄麾下。”
“那六鎮降兵呢？”
嘉敏也知道當有此問。周四對她的熱心起疑，是在情理之中，固然她並不是不能解釋，但是對他而言，是有備無患。這要萬一她真有什麽動作，他被拖下水之前，好歹確定一下水下有什麽。
偏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如今軍中領六鎮降兵之人，周四郎君也認得。”
周宏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會是那個小賊吧？”
嘉敏不說話，看向周四時候，眉目不由自主彎了一彎。
周宏：……
他這特麽是在當土匪啊！
你一州刺史屈尊來見個土匪什麽意思！好歹等回宛城去再見也好啊！
周宏讓手下人給信使灌酒，酒過三巡，話就出來了，崔十一郎此來主要還是為了“欽犯”，那信使不知道周宏在信都藏了什麽欽犯，周宏自個兒是知道的——除了蘭陵公主還能有誰。
信使透露，崔十一郎此來還捎帶了一位李家娘子。
周宏：……
到這份上，他也不知道和他過不去的到底是他哥還是他嫂子了。左右勸他說：“郎主往山裏去，過個十天半月的，府君還能在咱們這裏蹲上十天半月不成——對了，把蘭陵公主也帶上。”
周宏差點沒一腳踹死這廝。
崔十一郎人還沒到，特意使了個信使過來，為的什麽，還不就是防他這一手！他去山上不要緊，哪裏還能捎帶上蘭陵公主——他當公主是他家婆娘麽，搭個棚子就能睡，扯塊麻布就能穿？
因愁了一回，就有手下來報，說蘭陵公主來了。
周宏其實沒心情見她，但是思來想去，還是有些話需要交代。於是把人請進來。落了座，嘉敏劈頭就問：“聽說崔府君要來？”
周宏：……
這特麽誰走漏的消息，還這麽快！他這帳裏漏風了麽！
其實嘉敏寄人籬下，帶的人又不多，雖然周宏沒有刻意限製他們的行蹤，至少是以禮相待。但是他原本就是精通兵法之人，這支人馬雖然人數不過五千，卻是精心訓練了年餘，論軍紀戰鬥力，比周城的烏合之眾不知道強到哪裏去了，底下人都知道軍法厲害，又哪裏敢泄密。
嘉敏不過是推測罷了。這時候覷著周宏麵上神色，便知道沒有猜錯。於是道：“府君是來索要我的嗎？”
周宏道：“公主來見我，說是故人，帖子上留名三娘子——既是三娘子，到了周四這裏，就不必擔心這些。”
嘉敏知道他性情雖然別扭，人卻極為爽快，也就頷首應道：“三娘……並不擔心。”
周宏這才轉嗔為喜，說道：“便府君前來，能帶多少人，還能搜我營地不成？”
就是搜也搜不出來。他崔家雖然勢大，沒翻臉之前，也不至於這樣對他。就不說崔十一郎眼下是擺明了要拉攏中州各大豪強，又怎麽會輕易開罪他。更何況他周家和崔家有姻親關係了。
嘉敏問：“那周四郎君如今在愁什麽？”
周宏摸了摸自己的麵孔，有這麽明顯？想一想，承認道：“我聽說、聽說……府君帶了個小娘子過來……”
這消息嘉敏也吃了一驚，隨即反應過來，被帶來的自然是李琇，當然不是來成親，李家還不至於此。就是想看。轉念卻想，李琇家世不必說，模樣也是山清水秀，周四人都沒見過，怎麽就這麽抗拒？
——人李琇還找了個“長得凶”的借口呢。
莫非這小子在外頭有了相好，隻是因為門第或者別的緣故，沒有過明路？
到底是私事，卻不好問。何況她也不在意周四娶不娶李家娘子，自然也不會勸他見或者不見：雙方都不情願，這樁婚事能有什麽好，又不是戲文裏歡喜冤家。隻問：“周四郎君是不想被崔府君插手親事麽？”
周宏怨念道：“我娘還沒操這個心呢。”
這話說得其實有點虧，他娘是周翼的妾室，雖然掌過家，於他的婚姻大事上其實並沒有發言權。
嘉敏“哈哈”一笑道：“周四郎君要是不情願，也不是沒有法子。不過話說在前頭，要回頭見了李娘子美貌，再來懊悔，與我抱怨，我是不理的。”
周宏肯與她說這件事，自然是指著她能給出個主意。他營中都是糙漢子，哪裏知道怎麽回絕親事——要傷了李家娘子也不美，畢竟世交。趕緊大力點頭道：“三娘子快說！”急起來又忘了稱“公主”。
嘉敏等的就是這句，因說道：“崔府君來訪，周四郎君可有美酒佳肴、歌舞相待？”
周宏撓了撓頭皮道：“美酒佳肴是有的。”這歌舞……別開玩笑了，他這裏打家劫舍，飲酒作樂是有，當真要養一班清吟小唱，不閑得慌麽？當他麾下這些人都不是狼？
“那伺候人的婢子想必也——”
周宏：……
她個公主前來，都是自個兒帶的婢子，崔府君一個大男人，不能用男人伺候嗎！
嘉敏微微一笑：“周四郎君也在洛陽呆過，聽說是借住在崔家，如今想來，崔府君身邊可是用的小廝伺候？”
周宏：……
“便是崔府君不用，想必李娘子也是要的。”嘉敏又加一句。
周宏掰著指頭算了一回：“城裏倒是有富戶家裏豢養歌姬婢子的……隻怕是不入府君法眼。”——他這裏是真沒有，去搶幾個回來可還使得？
嘉敏道：“歌舞姬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成的，周四郎君重金酬賞，去城裏請一班回來也不是不行。但是婢子使女——難不成周四郎君這營中，當真一個女人都沒有？”
——素來營中有設營妓的慣例。嘉敏從前被周城迎回去，就是這樣警告她的：“軍營裏魯男子多，臣不在的時候，公主不要亂走，被誤認了，臣就算想要及時趕回來，也還怕來不及。”
周宏窘了一下，如果不是頷下絡腮胡子濃密，沒準就遮不住了。不過要細想也不是不能理解，蘭陵公主父兄都是常年領軍之人，夫婿也是，又在軍中住過，就算知道有這回事，又有什麽稀奇？
故作鎮定道：“那些……如何能近身使用？”
嘉敏道：“可有貌美之人？”
周宏：……
周宏硬著頭皮道：“不過是些山野村姑，莫要汙了公主的眼。”
嘉敏麵無表情：“你且領人來，讓我看看。”停一停又道，“要有周四郎君心愛的，就不用領來。”
周宏：……
周宏小心翼翼地問：“公主是有所吩咐麽？”
嘉敏道：“歌舞我不擅長，我這婢子也不擅長，但要說到貼身伺候，我這個婢子還有一二章法可以指點，這是其一。”
“還有其二？”
“其二，”嘉敏笑了一下，“我聽說府君新婚燕爾，膝下尚未有一兒半女，卻把夫人留在洛陽侍奉二老。要聽說府君就地納妾，消息傳到洛陽，周四郎君不妨猜猜，府君夫人會怎麽樣？”
“會、會怎麽樣？”周宏隻覺膽戰心驚，這些婦人中的道道，他可真是一竅不通。
嘉敏道：“後宅不寧，前院多事，府君要還抽得出功夫來管周四郎君的閑事，我也算是服氣——至於李家娘子，倒無須周四郎君多慮。”
周翼隻有一妻一妾，相處和睦——至少表麵如此。周宏年紀小，並不知道生母與嫡母之間有過的你死我活的鬥爭，以及被犧牲的同胞兄長。後來他嫡母過世，父親也沒有再娶。是以他並沒有後院起火這個概念，他心裏琢磨，大約是南平王府有過，不然三娘子如何知道這個？
因為不懂，隻得頻頻點頭，轉念又道：“公主何以如此熱心？”他知道嘉敏前來是有所圖，偏一時又不能回宛城去問兄長到底怎麽個態度，到底沒忍住問。
嘉敏道：“如果隻是為了周四郎君與李娘子的親事，想必府君還不至於親身前來——是我給周四郎君添麻煩了，無以為報。”
“公主又與我客氣。”周宏道。
“府君對我這樣窮追不舍，我如果全無反擊，豈不可惜。”
周宏：……
好有道理。這時候想起來，三娘子還不是公主的時候，就不是個肯吃虧的主。雖然如今父親沒了，太後也沒了，但是脾氣顯然並不會因此改過來。能直言是想報複崔十一郎，也算是坦蕩了。
他卻想不起崔家與南平王府有什麽仇什麽怨，崔十一郎不肯放過蘭陵公主，大約就隻是出於名利心熾罷。
才要吩咐親兵去領人過來，忽然想起，轉頭問道：“有件事，一直想問公主。”
嘉敏道：“但問。”
“如今世子領軍嗎？”
嘉敏道：“我父親舊部，沒有跟隨紹將軍進京的，都在我阿兄麾下。”
“那六鎮降兵呢？”
嘉敏也知道當有此問。周四對她的熱心起疑，是在情理之中，固然她並不是不能解釋，但是對他而言，是有備無患。這要萬一她真有什麽動作，他被拖下水之前，好歹確定一下水下有什麽。
偏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如今軍中領六鎮降兵之人，周四郎君也認得。”
周宏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會是那個小賊吧？”
嘉敏不說話，看向周四時候，眉目不由自主彎了一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