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明麵上無法處罰自己,那林媛就很爽地不用怕了。至於暗地裏的記恨,自己已經因盛寵而招惹了滿宮的不喜,繼續惡化一下關係又能怎麽樣?


    嗬,柔妃……笑麵虎的日子很好過是麽?賢良淑德的確是古代好女人,可柔妃的賢良那簡直超出了凡人的標準,在後宮裏都被稱頌為菩薩了。凡事過分了就有點不對勁啊。


    都說賢妻美妾,賢惠這種品質是對正室最重要的要求,柔妃一介側室倒是做得比皇後還好。倒是很想看看,你今日的隱忍和裝飾,能否換來你心中那個野心勃勃的地位啊。


    長樂宮那邊祥妃昏過去的消息,漸漸地傳出來了。聽說傍晚時皇帝從建章宮趕過去瞧了,至於祥妃到底怎麽樣,宮裏頭眾說紛紜地,也沒個準頭。


    當然有不少人是在暗地裏詛咒祥妃得了重病。


    但就在第二日的清晨,林媛照常去長信宮請安的時候,一條爆炸性消息讓整個後宮沸騰了。


    皇後娘娘笑吟吟地坐在主位上,與眾人道:“宮裏多少年都沒有男嗣出生了。祥妃這一遭有孕,若是能一舉得男就是社稷之幸了……”


    林媛的嘴角在抽,皇後啊皇後,我認為你一定為死於心髒病,憋著氣最容易憋出那毛病了。還請你自求多福啊!


    皇後一副慈母的模樣,下頭的嬪妃們可沒有那麽好的耐性,多少人都在暗中扭帕子。韻貴嬪勉強想要做出喜悅的樣子,別人瞧著卻是一張僵硬扭曲的麵孔,那模樣甭提多滑稽。懋嬪和蘇貴人幾個都低著頭掩飾神色,怕是臉上的樣子實在見不得人,而白秀薇則臉色青白發紫,還憤憤地冷哼了一聲,直到皇後特意看了她一眼方才回過神來,忙又拿起扇子來遮掩。


    也不能怪這群女人,在共事一夫的情況下嫉妒是人之常情,何況如今後宮,“子嗣”這神器的爆率低得讓人淚流滿麵,誰有了都得遭人恨死。


    不過這有孕的人是祥妃,倒讓林媛有些驚訝——今年這批秀女們都還沒一個有好消息的,祥妃這個老人倒是先有喜。還別說,宮裏的傳言有道理,祥妃娘娘總是不同凡響的,即便有再多的新人進宮也不可能分了她的風頭。


    皇後端坐上首,將底下嬪妃的神情瞧了個清清楚楚。此時的她,如何能不恨,如何又不想好生地發泄自己的情緒,但是她不能。她之所以現在能夠坐在皇後的位子上,就是因為她與這底下的女人們不同。她們可以妒,可以恨,可以喜形於色,但自己絕不能。


    天曉得,她是比任何人都要恨的。她想起了八年前自己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又想起了祥妃那個可以稱之為傾國傾城的女人,那個出身高貴、寵冠六宮、直逼後位的厲害角色。若是尋常嬪妃有孕倒也罷了,就算產下皇子也動搖不了她皇後的地位,可那偏偏是祥妃啊!她鬥了六年都無法將其鏟除、反而處處受其鉗製。祥妃已經是盛寵了,若再兒女雙全……皇後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但皇後蕭氏很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麽。所以她壓下了一切心緒,然後不動聲色地窺視著下麵那一張張虛假的麵孔。她就是在這樣每一日的隱忍和察言觀色中,積累下鏟除對手的砝碼,也期望今日能有所收獲,從這群同樣憤恨的女人中找到對付祥妃那塊肉的方法。


    今日祥妃自然是沒有來的,她昨日在長樂宮請安時昏倒過去,然後就以體弱為借口要安心養胎。皇後對此無異議,大度地免了祥妃的請安,還慷慨地送去山珍海鮮一大籮給祥妃補身子。


    至於柔妃……


    皇後輕輕瞥了她一眼,唇角嘲諷地扯起——沈雲容,你還是那麽一副慈悲的樣子,在座的嬪妃多少都麵有妒意,隻有你如笑麵佛一般……這麽些年了,你仍是要學著本宮的大度!可你是否知道,過分賢德的美名存在於妾室身上,卻不是什麽好事啊……


    那韻貴嬪和懋嬪幾個也無須理會了,沉不住氣的人,還配不上讓她蕭氏費心思。蕭氏的目光從上而下地掃過去,最後看到林媛的時候,心裏卻驀然一驚——這林貴人的麵色為何如此怪異呢?


    皇後一時之間也說不上怪在哪裏,隻瞧著林媛麵上沒有嫉恨,沒有豔羨,也沒有特意做出來的虛假笑意。對了,自己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那張臉上太平靜了。


    平靜得詭異。若說她單純,可她身為寵妃怎能不對有孕的祥妃心懷妒恨呢?若說她有心機,又為何不如自己和柔妃一般做出喜悅的神色呢?偏偏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就像置身事外,就像她根本就不是這個後宮裏的嬪妃!


    皇後哪裏知道,林媛根本就從未融入後宮。她從不曾承認自己妾室的身份,也不可能為了皇帝這個渣男爭風吃醋,在她眼裏這隻是個怪獸橫行的危險世界。但她這副樣子被皇後看在眼裏,就在心裏留了一份小心。蕭氏不能理解這個怪異的女人對世界的冷漠,但她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這女人不好對付。


    林媛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皇後留心了——其實那沒有關係。她對皇後早就留了一百個心眼了。


    晨省匆匆地結束了,因為各宮的嬪妃們都沒什麽心思聊天,皇後看她們這個樣子,就索性提前下課了。


    嬪妃們按著位分出了宮門,林媛等人恭敬地在院中等候著,等高位娘娘們都上了轎輦自己才敢離去。在林媛一個人悶聲出門的時候,身後有人悄無聲地扯住了她的衣袖,低低喚了一聲:“林姐姐……”


    林媛回身過去,看見了那女子,便淡笑道:“葉良人,我還沒有恭賀你晉封之喜。”


    葉良人這事說起來,也是不同尋常。昨晚上祥妃在長樂宮昏迷,皇帝專程趕過去陪著,等禦醫救治醒過來了又親自給送回了麟趾宮。拓跋弘已是而立之年卻隻有大皇子一個男嗣,自然應該對祥妃有孕之事欣喜異常,親自護送祥妃回宮也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


    可令人大跌眼鏡的是,拓跋弘竟不曾留在麟趾宮陪伴祥妃,而是回了建章宮翻牌子,把葉繡心招過去侍寢了。侍寢後就給加封了良人。


    原本葉氏侍寢晉封的事,該是在宮裏惹起些波瀾的,但因著祥妃的身孕太引人注目,一個小小的葉氏就不怎麽紮眼了,今兒早上她也沒有被刁難。但是,葉繡心此時的樣子,顯然是驚惶不安的。


    她攥住林媛的袖子不肯撒手,聲色顫抖地低語:“我現在如何還敢以晉封為喜,我昨日是搶了祥妃娘娘的恩寵啊……祥妃素來淩厲,她一定會處置我的,我該怎麽辦……姐姐,您救救我啊……”


    葉氏此時既惶恐又悔恨。她悔恨自己的心急,過早地去博了聖寵。她本是個無寵的,隻有在長樂宮才有機會見到皇上。為著出人頭地,她便一心想要得皇上青眼,每日去長樂宮時雖不敢爭奇鬥豔,卻總是用梅香或薄荷香,那是她從林媛和祥妃兩個人身上聞到的氣息。果然皇上慢慢地對她留了心……可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偏偏在昨日晚上招幸!她不想的,她是不敢和祥妃娘娘作對的呀!


    林媛看她瑟縮的樣子,隻是一笑,緩緩道:“葉妹妹得了皇上喜歡,這是好事呀。你何須如此驚慌呢。”


    對於皇帝昨晚上的做法,林媛雖感到奇怪,但又隱隱有點明白。拓跋弘那個男人,他一貫都不會憐惜嬪妃,那一日自己被江氏刁難後又晉了貴人,足可見拓跋弘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同樣不會在乎葉繡心的生死。


    不過,最令林媛不解的還是他對祥妃的態度。就算他冷酷無情,但對於子嗣,他不可能不看重。難道……他對祥妃這一胎並不期待?祥妃出身上官氏,其父是功名赫赫的威北大將軍,官居一品上柱國【1】……而昨日祥妃求見太後,基本上可以肯定她是為了有孕一事,獻上那麽貴重的禮物,就是明擺著要求太後庇護她這一胎。可太後本就盼孫子,自然會庇護有孕之人,祥妃又何須勞神費力地乞求太後?


    林媛想,這裏頭肯定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可是祥妃……”葉繡心說著壓低了聲色:“祥妃她……那一次我看到她處置嘉貴人周氏,我就怕極了……姐姐你可知道周氏兩日前歿了,皇後娘娘命從宣武門一側的後巷小門抬出去隨意地葬了,連皇陵都沒入……膽敢冒犯祥妃娘娘的人就是這樣的下場呀……”


    葉氏顫抖著說完這些,又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盯著林媛,哀求道:“現在隻有姐姐您能救我了!”


    林媛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眉頭。這是皇宮,不是能夠隨意施舍同情心的地方。


    如今林媛並不認為自己的日子有多好,她還自身難保,哪裏又有能耐攙和別的事?況且她又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舍己為人這種事她上輩子都懶得幹。


    備注:【1】上柱國:古代武將最高官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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