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那一日雖承諾了會勸諫皇帝,但卻遲遲沒有動作。


    嬪妃們看在眼裏,因著皇後積威不敢說什麽,心裏卻都暗暗不滿。現在不論是供冰的事,還是因著供冰牽扯出的楚家姐妹的事,都讓整個霽月瑤台變得愁雲慘淡。


    而韻貴嬪在那日之後再次被招幸了兩日。


    似乎是一種強撐著的不服輸,楚華歆妝容豔麗地站在九州清宴的大殿裏時總是不想提一句“請皇上雨露均沾”之類的話。她總是在想,祥妃這樣的時候都是怎麽做的呢?那個女人是絕不會向任何人低頭的,包括皇後。三年前,祥妃產下昭純帝姬後身子有些損傷,坐月子的時候就矯情起來,竟不分晝夜地要君王陪伴照料。那幾個月裏,皇上甚至是住在祥妃的宮室的……


    當初這事兒連禦史都看不下去,寫折子說上官氏是妲己轉世。最後呢?最後張禦史被皇帝褒獎一番,卻在之後被遷出了禦史台還趕出了京城,調到蜀州一個連路都不通的窮鄉僻壤裏當縣令。


    祥妃的專寵依舊,一直到她自個兒折騰夠了,心滿意足了,才給皇帝臨幸其餘人的機會。


    祥妃的名聲是很不好的,京城的百姓們提起她都覺得是紅顏禍水。隻是好在皇帝勤政,雖說是專寵,也不可能一個月三十天地陪女人——頂多陪個十幾天吧,其餘的時間都是在建章宮裏一個人安寢的。祥妃再怎麽過分,皇帝是個有節製的,天下人也就沒什麽好指責。


    可是如果自己被禦史彈劾,自己有那個膽子杠到底麽?又有那個本事哄著皇帝處置禦史麽?韻貴嬪心裏有些發慌。


    “華歆……在想什麽呢?”拓跋弘湊近了楚華歆的耳側,聞著她身上的鵝梨帳中香。


    楚華歆身子一悚回過了神,忙笑著道:“臣妾在想,皇上今兒似乎比前幾日瘦了,明日臣妾做一碗枸杞鯽魚羹過來。”


    “還是愛妃體貼朕。”拓跋弘溫柔地笑:“睡吧。”


    楚華歆攥著被子的手指鬆開了。不行,現在還不能把皇上往外推!就算明日去給皇後請安時被那群女人逼得跪地也不能放棄了皇寵……好不容易專寵一回,半途而廢她還怎麽和祥妃一較高下!?子嗣又不如柔妃有長子,她還憑什麽去奪妃位?


    至少,至少要留下一個孩子啊,不管是自己的肚子還是華裳的肚子,隻要一個人爭氣就夠了。華裳生了也是要抱給自己的。聽那些嫁過人的老嬤嬤說,孩子這事還挺依仗房中之術,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容易懷上,連著幸才更有把握。隻要再等個兩三天……一個月都專寵過來了,自己運氣不好沒懷上,說不準再多幾日就有了呢?


    一宿無話。到了第二日,楚華歆果然親手熬製了滋補的羹湯,和恬良娣姐妹二人同行來了九州清宴。


    然而這一次禦前的宮人們卻沒有直接請她們進去,隻說皇上剛下了早朝,還有些瑣事要處理。楚華歆和妹妹兩人無奈去偏廳等待,等著等著就聽見大殿裏頭有女子的聲音。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不善。楚華歆一把抓住了妹妹的手,問道:“你能聽出來是誰麽?外頭沒有玉輦應不是祥妃,我竟不知哪個人有這樣的能耐搶我們的風頭。我昨晚上還在這裏侍了寢,不過是趁著皇上早朝的功夫回宮去做了一碗湯回來,就有人乘虛而入了?”


    九州清宴的宮殿極大,在偏廳裏豎著耳朵聽也聽得模糊。兩人聽不清裏頭說什麽,隻覺得那女子姣好的聲音甚是刺耳。


    楚華歆一跺腳,憤憤地站起來道:“本宮還以為皇上忙於政事,才叫我們來偏殿等著……不想是要給個狐媚子讓路!那可是皇上的勤政殿,又不是後殿侍寢的地方,她竟敢在裏頭壞規矩!”


    “長姊,您消消氣。”恬良娣勸著自己的姐姐。姐姐在她麵前總喜歡自稱本宮,她明白姐姐的心思,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每每也都稱呼姐姐為長姊。這姐妹二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外人看著是互相提攜,內裏是什麽就隻有自個兒知道。


    “我怎麽消氣,這宮裏一個兩個都要爬到本宮頭上去了!這地方雖不是京城,卻也是皇上議政的書房,多大的規矩。白日宣淫,她竟也敢!”


    “長姊,或許不是您想得那樣。”恬良娣是個通身書卷氣質的女子,說話時也溫聲細語地,叫人心裏舒坦:“咱們的皇上是聖明君主,怎地能在勤政殿裏臨幸女子呢?那女子八成隻是和皇上一語投機,陪著說兩句話、端個茶倒個水什麽的。皇上眼下這麽寵愛我們姐妹,長姊您又生得美豔,除了祥妃宮裏無人能及。就算有那狐媚子勾引皇上,皇上八成也瞧不上……”


    恬良娣自幼博學,讀得書多,性子卻沒有一點點讀書人的清高——相反,她極擅長曲意逢迎、說漂亮話哄人,為人處世都一貫圓滑。這些在孔夫子看來是沒出息的小人的做派,在她看來卻是必要的生存之道。


    楚華歆是楚家的嫡長女,是爹娘最看重的女兒,性子未免驕縱了些。好在她從來都聽得進去妹妹的勸,這會兒也強壓下火氣,坐下來道:“你說得對。本宮也就是和你交心,在你麵前抱怨兩句罷了,在皇上跟前本宮還得是個懂事的樣子呢。”她說著又冷笑起來:“待會兒我們進去了,看看那人是誰,本宮也不明著和她過不去,就記著她,來日再找機會讓她翻不了身。”


    楚華裳微微舒了一口氣。


    然就在這時候,偏殿的門簾一挑,一個著鵝黃色宮裝、容色嬌俏的女子進來了。她手裏還拿著一個黃梨木的食盒,對著韻貴嬪福一福身道:“嬪妾給貴嬪娘娘請安,給良娣小主請安。”


    韻貴嬪抬眼瞧著這個女子,麵上顯出一抹厭惡,隨即掩飾下去:“林小媛怎地也來了?”


    林媛不疾不徐地把食盒放在了小幾上,伸手撫一撫頸上一串瑪瑙瓔珞,笑盈盈道:“聽說貴嬪娘娘今兒是來給皇上送膳的?嬪妾也拿了吃食來,可不巧裏頭白良娣正和皇上說話呢。嬪妾沒法子見到皇上,隻好讓禦前的姑姑帶著來偏殿等候。”


    白氏?楚華歆在心裏琢磨這個名字。她再次抬頭瞧了兩眼麵前的女子,突地笑了出來:“你怎麽知道裏頭的人是白氏?”


    “嬪妾運氣不好,冒犯了白良娣很多次,就被她訓斥了很多次……”林媛說著笑:“一來二去地,嬪妾可不就認得她的聲音了麽。”


    楚華歆聽著,麵上顯出些許莫名的笑意:“那你今日可來的不是時候呀。別說是你,就算我們倆也要等在這裏,等裏頭的白良娣和皇上說完了話才能進去。”


    楚華歆並不喜歡林媛。和自己爭寵的女人,瞧著總是厭惡;看今日林媛的這番做派,楚華歆更覺得她礙眼。她巴巴地湊到九州清宴來爭寵,竟還學著自己親手給皇上做膳食,也不知那廚藝是否上得了台麵!她和那個在勤政殿裏和皇上說笑的白氏沒什麽兩樣,都是自個兒路上的絆腳石。


    林媛聽楚華歆這樣說,先是驚訝道:“貴嬪娘娘盛寵,皇上怎地會不讓您進去……”繼而尷尬地捂住了嘴,轉了話題道:“也不知白良娣是在說什麽要緊事不成,竟也不準我們進去見一見皇上。”口氣頗為哀怨。


    韻貴嬪聽著心裏的火氣開始往上竄了。是呀,到底是什麽要緊事?自己這些日子都是盛寵,憑她一個白氏也能越過自己去,讓皇上單獨召見而把自己扔在這偏殿等候?


    林媛笑看著她臉上的怒意,繼續與她道:“嬪妾進宮晚,但這半年下來除了祥妃娘娘,還沒看見哪個嬪妃能在皇上的禦書房裏呆這麽長的時間。白良娣之前也算得寵,皇上這樣鄭重其事地和她密談,八成是會相信她嘴裏說出來的話。”說著低頭擺弄自己的衣角,做出一副憂愁的樣子來:“嬪妾和白良娣可是有舊怨的,若是她在皇上麵前編排嬪妾,可怎麽好呀……”


    楚華歆的麵色霎時顯出青白來。編排?如今整個後宮的女人都在編排自己和華裳姐妹呢!


    說不準那白氏真的在進讒言!難怪皇上不許自己進去。


    楚華歆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起身理一理衣衫,與自己的妹妹道:“本宮要去見皇上。”


    “長姊!皇上說了不見您!”楚華裳急急地勸她。


    “那麽我們就跪在大殿門前求。”楚華歆麵上很是堅定:“你忘了兩日前有人算計我們請安遲到的事了?還有因著冰塊的事,咱們倆被逼得在皇後宮裏跪地請罪。今兒白氏和皇上密談,皇上又不見我們,定也是衝著我們來的。本宮不能再躲下去,本宮要進去看看,看她白氏有什麽本事編排咱們。”


    “長姊!”楚華裳根本扯不住自己的姐姐,再扯就被甩了袖子拂開了。她心裏暗恨自己這個長姊浮躁,冒冒失失地就要去跪求皇上。可恨自己還不得不陪著她,自己的生母卑賤,唯一的價值就是進宮幫襯長姊。若獨善其身,自己會被長姊記恨不說,家裏的姨娘也定會被大太太處置……不行,還是要跟著長姊一塊兒啊!


    就算她撞南牆自己也要跟著撞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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