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蠢,麵子上哪會有人去爭。靜妃還推脫說“問問趙王自己的心意吧”。


    林媛有點嘲諷地看著皇後,拓跋弘竟真去和她商量這事了?也不怕把蕭皇後氣死。她身為皇後沒有親生子,現成的趙王放在跟前,皇帝還問她你覺得誰合適?


    至於到底誰能爭到趙王,嬪妃們心裏都有數,無非是四品往上、且在宮裏得臉的幾位。靜妃二十四歲了,性子又好,讓她養既能把趙王教好,也能安慰她喪子之痛。王淑容不錯,但不得寵,拓跋弘八成不會把這個大餡餅送給她。趙淑媛就最有可能了,自己已經有一個女兒,擅長養育孩子,拓跋弘也喜歡她。


    再往下的貴嬪、嬪位,都是有一爭之地的。


    然而到了二月初二,龍抬頭這一天,宮人們大驚小怪地傳著一條消息——趙王至建章宮求見皇帝,請求父皇下旨將自己養在文嬪名下。


    彼時林媛還和皇後、靜妃等一眾嬪妃們相約在上林苑裏賞景,早春的京桃和榆葉梅堪堪吐蕊,景致正好。一個小宮女跑過來向皇後稟報了趙王的事,還十分肯定地道:“趙王殿下此時仍在建章宮裏。”


    蕭皇後麵上閃過一絲陰霾,隨即恢複如常。趙王雖然是長子,但自小被沈氏寵溺,資質平庸,不能得手也罷。


    四周嬪妃中卻有不少麵露憤懣的。有人聲色幽然道:“真看不出,文嬪娘娘竟是第一個有所行動的,還以為她清冷孤傲不屑與人相爭呢。”說著還荷荷冷笑。


    文嬪素來是個孤傲的,鮮少和嬪妃們一同宴飲遊玩,因此她今日也不曾來。


    靜妃抬眼看了那說話的人一眼,陳嬪,也是個蠢物,和五年前一樣蠢。自己沒本事去爭,等人家撈到了好處再來拈酸,有什麽用!


    不過說起來,文嬪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趙王親口向皇帝請求,說不準還真能成。文嬪是皇帝登基後連續三年大選的第二年選進來的,隻比靜妃晚一年,現在也有二十二三歲,不算年輕了。況且……她性格剛毅且學識淵博,正適合教導皇長子這樣性格軟弱的男孩子,這怕是她最有優勢的一點!


    和皇後不同的是,韋靜妃對趙王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不喜歡將就。不是最好的,就幹脆不要。


    林媛瞧著這一圈子嬪妃的神色,心裏暗暗發笑——趙王炙手可熱的程度,果然超過了她的想象啊!那孩子雖然平庸,但他父親子嗣凋零,盤算起來,他也是極有希望繼承大統的。


    有文嬪橫插一腳,還有這麽些餓狼盯著,楚華裳想得到趙王,怕是十分艱難了啊。


    而此時跪在建章宮偏殿裏頭的趙王,並沒有做為“餡餅”的認知。他很怕,怕父皇不肯答應他的請求,怕自己無法找到一處庇護所。


    他受夠了宮裏人的欺辱,若能再找到一個對他好的人,哪怕不是親娘,也比孤苦伶仃強得多。他隻想求父皇讓自己成為文嬪娘娘的孩子,他很怕這個請求得不到應允——


    而渾然沒有發覺宮裏多少人搶著要做他的養母,相比於那些爭得頭破血流的人,他才是擁有選擇權的。


    若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一定會在這些人裏頭挑一個勢力最強的,而不是選擇文嬪。


    他的腿都跪得有些酸了,一旁侍立的宮人們卻久久沒有動靜。他想父皇果然是不喜歡自己呀,這次來求父皇,父皇的麵色不但嚴厲而且陰沉沉地,開口就命令自己長跪……


    也不知父皇他聽到自己提出這樣的請求,是不是不高興?


    他不敢起身,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位老內監從外殿進來,躬身與他道:“殿下,聖上傳您進去。”


    趙王這才如蒙大赦,連忙爬起來跟著走了。書房裏頭的拓跋弘方拿了一本折子在看,聽見有人進來,頭也不抬地問道:“想清楚了?真要認文嬪為母?”


    “是,兒臣想清楚了……”七歲的趙王竭力壓著聲音中的顫抖:“兒臣很喜歡文嬪娘娘……”


    拓跋弘聽了反而笑了:“喜歡?她對你好麽?”


    “是,”趙王答了一聲,又改口道:“不是她,文嬪娘娘性格很冷淡,從來沒有和兒臣說過話。但是,文嬪娘娘的父親徐大人,是教授兒臣‘文經’的師傅,他對兒臣很好,比旁的師傅都要好。”


    說起徐大人,趙王心裏都泛著酸,沈妃在的時候,不論臣子、嬪妃還是宮人,都對他恭恭敬敬、笑麵相迎。沈妃死了後,乳母王嬤嬤甚至敢動手打他,教授他的師傅們也不再恭敬,他在乾西書房中的地位甚至不如與他一同上課的榮壽小郡王和淮南王世子。


    隻有徐大人一如既往地對他好。以前眾人都對他如眾星拱月,他並沒有發現徐大人有多麽好。但現在旁人都變了嘴臉,隻有徐大人還給他恭敬地行禮稱呼他為殿下。兩個不懂事的小郡王時常欺辱他,在徐大人的課上惹亂子,徐大人教訓起來總是不偏不倚,不似那個教騎射的魏將軍行事偏袒,和著旁人一塊兒來欺辱他。


    有幾次尚食局苛待他,他沒吃飽飯就去了書房,徐大人知道後當麵嗬斥了幾個管事內監。徐大人是二品的高官,如此一說之後竟是沒有奴才敢當著徐大人的麵怠慢趙王了。


    趙王雖然年紀小,卻知道徐大人是個好人。


    在他單純的思維裏,徐大人的女兒文嬪肯定也是好人。


    他看慣了宮裏人的嘴臉,所有的人都是勢利眼,認她們做母親讓人感覺很難受,而且很危險。文嬪娘娘他見過,麵上冷冷的,見了誰都愛答不理。但那個樣子和徐大人竟如出一轍地相似,對待位高者不肯趨炎附勢,對待卑微者也不會肆意欺辱。


    “哦,原來是徐大人的緣故。”拓跋弘好似弄明白了一般。他抬頭,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目光直直射向自己的長子:“朕想知道,是誰告訴你,文嬪是徐大人的女兒?是文嬪自己麽?”


    若說這事兒裏頭沒人動手腳,拓跋弘絕不相信。爭皇子這樣的大事,怎能簡單得了?


    趙王年紀小,又不是個早慧的,哪裏會知道後宮與朝堂的牽扯。文嬪的娘家也不是蕭氏那樣的望族,全天下都知道蕭丞相家裏出了個皇後。在清水衙門供職且沒有實權的徐大人,又有幾個人會關注他,知道他女兒是嬪妃呢?


    趙王覷著父親的臉色,心裏砰砰砰地跳得越來越快,他知道父親這個樣子是生氣了。他猶豫著,思考著怎麽回答父親,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去了——


    不能說,不能說……


    那個娘娘是個很厲害的人,她交代了自己不可以說出去,否則就不讓他成為文嬪的孩子了。


    那一天他上完徐大人的課,想去建章宮給父皇請安,但父皇不想見他。然後慧嬪娘娘也來了建章宮——慧嬪娘娘長得很漂亮,身邊簇擁著成群的下人,建章宮的總管姚公公見了還點頭哈腰地迎上去,十分恭敬。結果慧嬪娘娘竟然連通稟都沒有,就直接進去了。而他還需要在偏殿等候。


    慧嬪從父皇那裏出來的時候,他躲得遠遠地,不敢上前,因為害怕受欺辱。宮裏頭得勢的嬪妃總會欺辱他,一個姓吳的婕妤曾經命人抓了他,拖到偏僻地方讓太監用鞋底抽他的臉,一邊抽一邊尖利地罵他“小畜生”,說他娘害得她這輩子不能有孩子,她也不會讓那個女人的孩子好過。


    可是沒想到,慧嬪在建章宮西側的宮牆角落裏找到了他。她冷眼瞧著自己,樣子一點也不和善,跟在父皇麵前笑盈盈的姿態判若兩人。但是她也並沒有傷害自己,隻是低聲對自己說:“你沒有娘親,一定很痛苦吧,你不想找一個娘親麽?”


    他害怕慧嬪,被這話問得卻想哭了,於是哭著說:“我娘親已經死了。這個宮裏沒有人對我好,我不想讓她們做我娘親。”


    但慧嬪接著說:“不是的,也有對你好的人呀。聽說上書房的師傅徐大人對你好,還為了你訓斥了欺負你的榮壽小世子,他是個好人對不對?他唯一的女兒就在後宮裏,她的封號是文嬪……”


    趙王聽到這裏眼睛亮起來了。他追問:“文嬪?那位娘娘會對我好麽?”


    “她是徐大人的女兒呀。”慧嬪挑眉回答他:“她雖然沒有幫過你,但也從來沒有欺負過你,對不對?”


    趙王這才想起來文嬪這個人,的確,那位娘娘和別的娘娘不一樣——她從來不會欺負人的。


    趙王突然就開心起來了。他好像找到了一種能讓自己過得更好的辦法。


    他跳著想要走,慧嬪拉住了他,告訴他今日所說的話,萬萬不可以對別人說起。趙王有些發愣,慧嬪就冷著臉對他說:“你如果敢說出去,我就讓你無法達成所願。你應該知道你父親多麽喜歡我,隻要我開口,你父親一定會聽我的。如果我說趙王殿下無禮頂撞我,你父皇就會罰你。我還可以說出更不好聽的話來……”


    趙王嚇得臉色發白,他長在深宮,完全明白父皇身邊的寵妃們有多大的本事。當年他母親得寵的時候,曾經在父皇麵前輕輕地說了一句話“偏殿裏的張良人無禮頂撞我”,然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張良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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