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咱們還是回宮吧!”初雪忍不住勸言道:“娘娘是懷了身子的人,眼下境況不利,娘娘大可假意稱病在宮中靜養,躲過這一陣的風頭再說。”


    林媛看她兩眼,歎氣道:“我和王淑容不一樣。我本就是風口浪尖上的人,就算避禍,很多人也是不肯的。”


    再則,若是如王淑容一樣的處處躲著,或許會得到一個平安的結果,但更多的,就得不到了。


    在這個宮裏頭,不爭,就真的什麽都沒有。爭有風險,但林媛就是那種喜歡拚命的人。


    林媛思慮良久,最終吩咐道:“走,咱們去小廚房裏煮荷葉粥。”


    那還是去年,林媛和初雪想出荷葉粥這一道膳食,皇上食用過後大加讚揚。那時候林媛隻是尋常嬪妃,在拓跋弘心裏如玩物一般,因著這樣盡心盡力的博寵倒也得了許多好處。後來嬪妃爭相效仿,煮粥的人多了,皇上反而膩味了不喜。


    時隔一年,碧波池裏已經有了早開的荷花,再煮荷葉粥,拓跋弘多半會喜歡的。


    而且聽德才所說,皇上這一日一直沒有傳午膳,想必心緒十分不好,吃不下往日的飯菜。


    林媛身子不方便,卻仍是洗了手下廚房,親自淘澄米水,切了細碎的蔥花和魚肉沫子。緋煙樓裏頭有皇帝賞賜的禦廚,但林媛給皇帝送東西從來都是親力親為。擁有天下的帝王不會將任何美食放在眼裏,而嬪妃親手做的略有瑕疵的膳食,卻會讓他覺得新鮮有趣。


    “夏日裏皇上心緒煩悶,多加一味綠豆吧。”幾個廚子自然比林媛的手藝好上許多,無奈林媛不準他們插手,隻好在一旁提些建議。林媛看著手裏頭的米粒,詢問道:“把綠豆磨成粉怎麽樣?我平日就不喜歡吃綠豆飯,那東西煮出來比薏米還要硬。”


    幾個廚子互相看著,都知道綠豆粉和大米混一塊的味道不會有多好……但看林媛興致勃勃,也就都不敢有異議了。


    荷葉粥費時費力,等林媛和初雪兩個忙活半日煮出來一小鍋,連忙用厚實的瓷壺盛了,裝在墊了棉絮的紅木食盒裏頭準備送給皇帝。初雪微微皺眉道:“皇上對何氏發了好大的脾氣之後,宮人都不敢去建章宮附近了,娘娘不是也說不能輕易去打探皇上的消息,這會子真的要送過去麽?”


    “自然要送。”林媛堅持:“隻是不能直接去求見皇上。”複又想一想,道:“皇上不傳午膳,尚食局裏的人不敢貿然送膳卻又怕餓了皇上,一定愁得不行。初雪,你就將荷葉粥送到尚食局裏頭,以我的名義給皇上準備膳食。尚食局的人隻是怕膳食不合皇上的胃口再遭責難而已,既然是咱們準備的托他們往上送,最後即便皇上不喜,責任也落不到他們頭上。”


    林媛說著神色越發肯定:“對,就這樣做!尚食局的人求助無門,一定會幫我們把東西呈上去的!”


    初雪得了令,並不多言,拿著食盒便出門了。林媛問小成子道:“今日還有旁人給皇上送膳食麽?”


    以往皇帝胃口不好的時候,後宮眾人大多聞風而動,趁機爭寵。不過今日……小成子想一想道:“倒是沒有!任貴人幾個時辰氣前才遭了貶,連降三級把嬪妃們都嚇怕了。眾人都怕再叨擾了皇上落得和任氏一般下場,哪裏敢去建章宮裏。”


    “這就好。”林媛聽著點頭:“若是都和我一樣,咱們反倒做無用功,落在皇上眼裏也和那些蓄意爭寵的人一樣了。”


    說著又自嘲:“說到底我還不是在蓄意爭寵……”


    小成子聽著微有不解,諂媚賠笑道:“娘娘您是寵冠六宮的人物,又懷了孕,皇上日日地捧著您都不夠……這寵勢哪裏還需要“爭”呢?”


    林媛睨他一眼,半晌輕哼一聲:“你想得簡單!你以為我有救駕之功,這輩子就能高枕無憂了?宮裏能人輩出,如靜妃那樣的,為了給皇上生孩子昏過去五年,皇上多麽憐惜疼愛她……我自覺在皇上心裏有位置,可旁的人未必比我差。就算蕭皇後,她對皇帝的功勞可比我大得多,年少的時候和皇上兩情相悅,亦是專寵過。可現在又如何呢……”


    說著微微歎氣:“服侍皇上,我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林媛這邊將東西送去了,尚食局的管事是個五十多歲的年老內監,看了慧嬪娘娘的食盒整個人就起死回生一般活了過來。他在宮裏呆了三十多年,和姚福升一樣久的資曆,無奈他為人有些木頭,沒有多少伶俐勁,最終隻能在尚食局這種沒油水的地方做總管。


    不過這尚食大人有一點好處,就是忠心為主,做人做事本本分分,服侍皇帝十分用心。他親自領了手底下的兩個管事姑姑,端著食盒並幾樣中規中矩的禦膳往建章宮裏去。


    建章宮裏的皇帝果然還在氣悶中,他一聽是尚食局的人,揮手隻說了一句話:“讓他們退下。”尚食揣著小心,點頭哈腰地將東西交到了姚福升手上,求道:“姚大人給皇上悄悄地送進屋裏吧,皇上不用膳,咱們服侍的人可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菜品也就罷了,無非是尋常的禦膳,這食盒裏頭的熱粥卻是慧嬪娘娘的手藝,想必皇上會喜歡的。”


    姚福升一聽眼睛亮了,他看著皇帝悶著自己不吃飯,心裏比尚食局還焦心上火。這慧嬪娘娘到底最對皇上的脾氣,從前皇上不悅,她也都能給安撫好了。姚福升立即雙手接過東西,喜道:“怎麽方才不直接給皇上通稟呢!有了慧嬪娘娘這塊招牌,還怕送不進去東西?”


    尚食內監是個本分的人,這會子不光想著自己,還記著人家慧嬪娘娘的囑托。他連忙道:“這萬萬不可呀!慧嬪娘娘交代了奴才,要以尚食局的名義送上去,不能提及慧嬪娘娘……而且說了隻要悄悄放在皇上書案上就好,皇上若是不肯用,就說明這粥不合皇上心意,那就回來重做,而不是硬勸著皇上用。”


    姚福升聽著暗暗尋思,而後笑道:“你說的是!還是我想左了。這膳食不合胃口就是咱們底下人的不是,勸著皇上用膳,不如回去做得更精細些讓皇上喜歡。”


    心裏卻是有些明白了,這慧嬪娘娘比他們精明百倍,知道這一次皇上的火氣不簡單,不敢貿然上來觸黴頭,就打著尚食局的名義了。到時候皇上吃好了,慧嬪和尚食局都有功。嫌棄不好了,也不會覺著慧嬪趁機爭寵出風頭而怪罪她。


    說話間姚福升不敢耽擱,和幾個姑姑一塊兒提了東西,躡手躡腳地進了皇帝書房。拓跋弘在書房裏頭忙碌,姚福升幾個心腹宮人都被他趕出去了,但也要時不時進來添茶倒水、研墨鋪紙,這會子他們進來,並沒有引起拓跋弘的注意。


    姚福升悄聲將東西放下了,一句話不敢說就下去了。


    拓跋弘仍在看折子,封皮上印的是刑部的奏報,折子下頭還壓著一寸厚的宗卷。他看了半晌,口幹舌燥地伸手去拿杯盞的時候,一抬頭,終於看見了不遠處多出來的食盒。


    東西放的也不遠,他一伸手就夠到了。本來沒想著用膳,隻是順手打開了看看是什麽東西,結果這一開蓋兒,荷葉粥混合著魚肉的清爽鮮美的香氣四溢開來。


    荷葉粥這東西,本並不比烏雞粥、燕窩粥好上幾分,但勝在香氣濃重,夏日裏吃起來清新可口。


    拓跋弘沒有用午膳,這會子聞見香氣,本能地便覺得餓。他端過碗,舀了一大勺在嘴裏,立即十分滿足地舒展了眉頭。這粥的味道和素日裏吃的不同,卻有一種別樣的熟悉,是什麽時候吃過的呢……


    不過現在的拓跋弘根本沒心思思考粥,他站起來端著碗吃了好幾大口,胡亂墊了點肚子,揚聲對外頭道:“來人!擺駕長信宮。”


    ***


    皇帝竟是去了長信宮。


    靜妃和趙淑媛幾個都驚住了。長信宮裏那一位的罪名還沒查清楚,皇帝嫌惡地幾個月不肯踏足一步,還將葉貴姬搬了出來。怎麽今日會突發奇想去了長信宮?


    方才人沒什麽大智慧,隻知道一味奉承靜妃,私底下無人時便竊竊笑說:“長樂宮和長信宮的糾葛,刑部查了好久,也該有個結果出來了。說不準,皇上走這一遭,那一位就要給廢了呢!”


    靜妃出身高貴,資曆久,又得皇帝心意。若是蕭皇後一旦被廢,繼後的人選除了她還能有誰?方才人一想到這一點,整個心肝都歡喜起來,靜妃若真是鳳命,她也能跟著飛黃騰達不是?


    雖然不聰明,但她有一點好處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憑著自己是絕無可能得寵得勢的,隻能去抱一個靠譜的大腿。


    她覺得,這麽些年沉寂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靜妃笑一笑,溫和地與她道:“你不要想這些了,這話也不是咱們能隨意談論的。尚宮局新分了蘇繡下來,你去我的小庫房裏挑點好的拿回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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