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看向托盤中的珍貴藥材,結果一眼看到了用牛皮紙包著的雪蓮,嗓子眼咕咚一聲,連連擺手笑道:“為皇室開枝散葉是嬪妃本分,當不得太後娘娘的重賞。”


    拓跋弘隻是笑:“太後一貫最疼愛你,這次你立下大功,太後她老人家歡喜,再怎樣重賞都不為過的。”


    說罷又想到什麽,抬手道:“姚福升,傳旨,封慧嬪為貴嬪。”


    冊封是最大的恩典了,滿屋子的下人都跪下謝恩,林媛也不好多言,在床上給拓跋弘磕頭。拓跋弘雙手抱住她,感慨道:“媛兒,你終於給朕誕下一位麟兒。六皇子是朕最疼愛的孩子,朕一定會好生教導他,將來他亦會是大秦最出色的皇子。”


    心中有一瞬間的恍惚,林媛微笑:“多謝皇上對六皇子的恩典。”


    不是不知道宮中的孩子會有什麽樣的命運……林媛揪緊了身下的被褥,還好,這個孩子擁有一個好的起點。東宮之位太遙遠,但卻不得不早日開始謀劃。一個皇子,若是在爭儲中落敗,失去的不僅僅是皇位而已。


    沒有辦法,所有人都必須拚盡全力。身為皇子,輸不起。


    林媛產後虛弱,疲累得不願意說話,拓跋弘在緋煙樓裏呆了一個時辰就離去了,走時抱了六皇子去長樂宮給太後瞧。


    第二日早朝時,皇帝攜六皇子上朝接受百官叩拜,定下六皇子名“琪”,意蘊榮華與祥瑞。


    而六皇子的乳名是林媛給起的。她上輩子沒養過孩子,這輩子也沒有任何經驗,看皇帝給起了個琪字,就幹脆叫小奇。團團和包子、小寶之類的,她深感無聊。


    林媛冊封為貴嬪的旨意也在前後腳的時間曉諭六宮。皇帝在建章宮頒下隆重的聖旨,在上麵加蓋朱印冊封林媛的同時,頒下另一道旨意至鹹福宮——


    恬嬪楚氏,入宮以來行事驕矜失儀,甚是不合朕的心意。暫將其禁足在鹹福宮,聽候發落。


    在林媛喜事臨門之際,鹹福宮裏一派淒風苦雨。在緋煙樓裏坐月子、翻查著各宮嬪妃花團錦簇一般的禮物的林媛,隻是在閑聊時聽宮人說起——在聖旨下來的當天晚上,鹹福宮就被禁閉,恬嬪身邊宮人一應罰沒浣衣局,親近的心腹宮人則被杖殺。


    而之前被送往長信宮的淑姬趙氏,傳出了病逝的消息。


    趙淑姬被暗中處死,恬嬪被禁足中等候處置。鹹福宮的陡然落寞,幾乎隻發生在一夕之間。林媛沒有過多地打聽這件事,懷中抱著一日比一日長開了的六皇子,麵上是滿足而愜意的微笑。


    原本她也不曾想到楚華裳會這樣快就被定罪——畢竟隻有一個趙淑姬作為人證而已,憑著楚華裳的伶牙俐齒,設法脫罪也是可能的。且趙淑姬當時是被嚇傻了,說她“一派胡言,信不得”,亦是十分有理。


    不過,宮裏頭可不止林媛一人想扳倒恬嬪。在趙氏被送去長信宮之後,文貴嬪就去長信宮裏求見了皇後。


    當日緋煙樓裏出了蛇,趙氏胡言亂語之下說出來的話,在場人都猜到與恬嬪脫不了幹係。文貴嬪怎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相比於林媛,文貴嬪才真正將楚華裳看做死敵。而蕭皇後,亦因當初五皇子的爭奪之仇,不可能輕易放過恬嬪。


    這二人在長信宮裏合計了什麽,林媛並不知曉。但沒有她們推波助瀾,皇帝也不會如此迅速地定恬嬪的罪。


    林媛想起這些就想笑,被群毆的感覺如何啊,楚華裳?


    恬嬪被貶之事在宮中掀起的波瀾很快被六皇子降生的喜氣衝淡,直至毫無痕跡。曾經隆寵一時的恬嬪楚氏,再也沒有人提起。隻有拓跋弘殷勤地至林媛寢宮中探望時,聲色冰冷地談道:“恬嬪是個心腸狠毒的女人。她雖然曾得朕看重,但她所作所為,早已超出朕的底線。朕已經下旨,將她圈禁在慎德堂,非詔用不得出。”


    林媛靜默不語,楚華裳有此下場,是她費盡心機利用了何漣姬才得到的結果。但是……她並不滿意。


    隻是圈禁而已麽?嗬,她還以為皇帝會以冷宮來處置楚華裳!


    慎德堂並不是冷宮,而是皇宮東北角上一處較為偏僻的宮殿,大秦三百年來,慎德堂與尋常宮殿一般無二,裏頭居住著不甚得寵的嬪妃們。但在先帝康靖帝時,宜妃劉氏獲罪失寵,被遷入此地閉門思過,最終宜妃被幽禁致死,從此慎德堂就沒有住過人了。


    楚華裳被遷入慎德堂,算是極大的懲罰了。但比起先帝,拓跋弘對她的處置實在太仁慈了,以楚華裳謀害自己、最終害死任氏母子的罪狀,理應廢去封位入冷宮,甚至是處死。


    但皇帝竟還保留她恬嬪頭銜!


    林媛心裏漫過無限的不甘,拓跋弘正重用楚家,再怎樣,也不可能重懲恬嬪的。


    隻是禁足在慎德堂而已……楚華裳總會有翻身的機會!林媛思及此地,心中就極為不安,實在是後患無窮啊。


    拓跋弘一手拿著裝滿了豆角的小牛皮鼓逗弄六皇子,一壁攬著林媛:“朕已經處置了楚氏,你放心,宮裏再不會出現蛇禍了。”


    “蛇禍而已,哪裏及得上人心的險惡呢。”林媛輕輕地歎氣,至少暫時楚華裳不會再興風作浪了,但沒有一個恬嬪,還有無數的嬪妃們。


    戰爭,永遠不會停止。


    六皇子的出生,貴嬪的晉封,一切都令她的人生繁花似錦,卻也遍布荊棘。


    “罷了,不提楚氏。”拓跋弘看著林媛越發沉重的麵色,心裏隻當她為蛇禍一事後怕,對楚華裳也越發厭惡了起來。


    他沉默片刻,抬頭打量著緋煙樓不算氣派的寢殿,道:“媛兒,朕給你遷宮好不好?有了皇子,就不好再屈居偏殿了。朕不想委屈你,更不能委屈孩子,你有孕時連番受驚,朕不知該怎麽封賞安慰你,就在晉封的同時讓你做上主位吧。”


    上一回搬宮時的心力交瘁還曆曆在目,林媛不想多談這個話題,與拓跋弘道:“嬪妾遷入緋煙樓也不到一年,再次大動幹戈恐怕不適。再則,嬪妾住在哪裏都無妨的,隻要皇上心裏看重嬪妾,就算居在偏殿,滿宮裏的人也不敢不看重啊。”


    “你還自稱‘嬪妾’麽?”拓跋弘笑看著她:“在朕心裏,早就將你當做最珍愛的人,你出身不佳多年居於低位,隻能自稱‘嬪妾’,若不是礙於祖宗規矩,朕早就想將你早早晉封了。”


    林媛一愣,旋即低了頭:“皇上厚愛,臣妾……惶恐。”


    就算是“臣妾”又能如何呢?就算是正室皇後,她難道過得好麽?


    帝王的寵愛,是何等厚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朕知道你識大體。”拓跋弘隻一心想著遷宮的事情,忖著下巴一壁思量一壁道:“你身為貴嬪本就應該居主位,正身份。景仁宮燒得太厲害,修繕至少要兩年……延禧宮又太偏遠破落了。”


    想來想去突然擊掌道:“還有一個麟趾宮主殿空著呢!當初是因麟趾宮謹嬪位分高於你,不能將你搬去那裏做主位,不過現在就無妨了。”


    林媛聽著“麟趾宮”三個字心裏就一梗,昌和貴妃剩下來的東西,她可不稀罕!


    隻好強笑著道:“邀月樓可是當年皇上為貴妃娘娘特意修建的。”


    拓跋弘微微沉默,半晌道:“當初的確是為了她……將麟趾宮主殿改建成樓閣。”


    林媛覷著他麵上的惆悵,心裏暗恨。拓跋弘到底是放不下她!陰魂不散,真是陰魂不散!


    林媛壓下心頭惱怒,拉了拓跋弘的袖口,嬌嗔道:“皇上就不要再費心思了!臣妾從來不是那等看重位分的人,隻要有皇上的喜歡,臣妾就心滿意足了啊。況且現在還有小奇……”


    拓跋弘嗬嗬地笑一聲,伸手撫一撫她的額頭:“你不要再推拒了,上一次你沒能入主景仁宮,朕一直心有遺憾。唔,怎地忘了鹹福宮呢?恬嬪搬去了慎德堂,那裏不就空出來了麽。”


    林媛一聽這個主意,心裏更是不悅,撿了貴妃剩下的,還要撿楚華裳剩下的?


    先帝舊妃們住過的宮殿她都能接受,那些女人,與她的人生並沒有交集。但當朝嬪妃住過的屋子就令人心煩了,當初的宿敵們被她踩在腳下,卻還要住她們的屋子。


    還不如守著緋煙樓呢!


    林媛本就性格高傲,如今因著在宮中扶搖直上,位分高了,眼界也越來越高。論起傲氣,這滿宮的女人真沒一個及得上她。


    她自己猶自不覺得,“不肯住曾經交惡的人住過的寢殿”,這話若傳出去,蕭皇後都能自歎不如地罵她矯情到天上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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