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麵上淺笑,伸手撫一撫臉頰:“是安令姬的東西好。否則,這女人生過孩子後總歸不似往昔了,腰身又粗,麵頰也失了細膩。”說著又歎氣:“隻是東西再好,終究是外力。安令姬的白皙是與生俱來的,我用芙蓉膏一月有餘,隻能將黃斑褪盡,卻無法如安令姬一般白皙。”


    “娘娘即便膚色不夠白皙,宮中也無人能與娘娘一爭姝色。”那宮女口舌靈巧,十分擅長逢迎:“那芳儀何氏魅惑皇上,在娘娘麵前不過是雕蟲小技,何足掛齒。”


    林媛淺笑不語,披衣起身上攆。


    建章宮大宮門敞開著,正午時分,議政的臣子們才剛剛離去。林媛一路乘輦入內,四周值守的內監宮人們紛紛跪地行禮,不敢阻攔。


    直到進了建章宮南書房,姚福升推門出來,麵露為難地上前道:“慧主子,皇上誰都不見……”


    林媛緩步下攆,一眼瞥過緊閉的殿門,淡淡微笑道:“姚總管,不知出了何事?”


    恰在此時,一個著湘妃色蘇繡錦緞的女子從殿門後閃出,麵上瑩瑩似有淚光。抬頭見了林媛,神色一驚,連忙行禮。


    “這可不是新封的麗芳儀麽。”林媛淺笑。


    何九鴦這幅模樣,顯然是被拓跋弘遣出來了。隻是林媛仍心下不悅,南書房是什麽地方,隻有皇後能夠堂而皇之地進入,嬪妃中也隻有曾經的昌和貴妃與她林媛能夠近身服侍皇帝的。


    不料這何氏竟也能得此殊榮。


    何九鴦伸手抹了眼角,咬唇低聲道:“若慧貴嬪無事,嬪妾就告退了。”


    “芳儀慢走。”林媛並不搭理她。一旁姚福升小心翼翼道:“皇上雖不肯見人,但慧主子不是尋常嬪妃,待老奴進去通稟,皇上多半會見的。”


    “不必了。”林媛抬手:“皇上忙於國事,抽不開心思,本妃隻是想來給皇上請安,可萬萬不敢叨擾了皇上。”說著跪地朝殿門的方向磕了頭,起身扶著宮人的手離去。


    “恭送慧貴嬪。”姚福升領著一眾內監在她身後行禮。


    “西側殿暖閣的殿門敞開著,怕是有旁的嬪妃在裏頭吧。”林媛的眼角不經意間掃過西暖閣,那殿門前站著等候的宮女麵上有一道橫貫口鼻的疤痕,林媛隱約認出她就是安令姬身旁的宮女采菡。心下思忖一二,回頭朝姚福升吩咐道:“那位嬪妃怕是等了很久了,你不如去向皇上通稟一聲。”


    “奴才遵慧主子的旨。”姚福升點頭應下,緊走幾步奔到林媛麵上,附耳低聲道:“今年天涼地早,深秋將至,北方匈奴進犯邊城‘打秋風’,故而皇上忙於軍國大事,又心緒惱怒,不願見後宮人。”


    林媛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開口道:“知道了”,旋即上攆。


    心裏卻暗自震驚,匈奴自從十年前臣服後已經再也不敢妄動了……何謂臣服?就是放棄本國的尊嚴,甘願做強國的附庸——戰敗國若是不想要滅亡,隻有這一條路可選。然而一個已經投降的國家,現在再次放肆起來。


    若是尋常小國也就罷了。


    匈奴向來兵馬彪悍……因為今年的收成不好,就膽敢舉兵進攻秦國搶掠財物。從前也有旱災、霜降的時候,但他們寧可餓死百姓,也沒有本事來交戰。打秋風,林媛不知這個舉動會將拓跋弘惹怒成什麽樣子,但可以肯定,匈奴臣服的國書從即日起就已經撕毀。


    怕是養精蓄銳了多年之後,再次積攢了征戰的魄力吧。


    林媛回了華陽宮便有宮人傳話,道靜妃娘娘傳召各宮嬪妃去合歡殿。


    靜妃這一次掌權以來行事十分謹慎,從不接受嬪妃們早起請安,也甚少聲勢浩大地傳召眾人。林媛知道她這是有要事,匆匆回緋煙樓換了一身衣裳,前往合歡殿。


    合歡殿待客的主殿寬闊敞亮,靜妃端坐上首,四下行行排列著桌椅,上頭布著筵席。等嬪妃們一一到來,靜妃方笑道:“大晌午地,本不該請姐妹們過來。你們都還沒有用膳吧?都坐下吧,嚐嚐合歡殿裏廚子的手藝。”


    林媛隨著眾人一塊兒坐下,擺在眼前的午膳算不得豐盛,卻別出心裁。清清爽爽的一盤小油菜,四碟酸醬菜,一碗野雞粳米粥,一道百合枸杞甜湯,香氣四溢。嬪妃們都知靜妃會做人,紛紛謝恩。


    靜妃與眾人一同進膳,席間其樂融融,倒像是一家人。飯畢,靜妃才招手與眾人道:“今日傳你們過來也不為別的,是有個要緊事要與你們商量。前線匈奴進犯,皇上與臣子們決議主戰,如此一來軍費支出必定很龐大。又兼大修六宮耗費了不少銀兩,本宮思量著要削減後宮用度,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話一出,嬪妃們麵上的笑就都給抹得幹幹淨淨。張婉儀驚愕問道:“匈奴十年前就已經臣服,怎地又……”


    “今年天冷,冬日來得早,他們北邊的人難熬遂隻好來搶掠我大秦的邊城。”靜妃耐著性子與她解釋:“匈奴人彪悍善戰,又生性貪婪,這一‘打秋風’,我大秦邊城的百姓們又該受苦受難,民不聊生。皇上為國庫發愁,又不想停止已經動工的修繕,本宮遂隻好從其餘的地方省銀子。”說著頓一頓,神色凜冽地瞥過張婉儀:“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婉儀還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的……”張婉儀驚懼地低下頭:“嬪妾明白了,一切聽從靜妃娘娘安排。”


    靜妃看張婉儀膽小怕事的模樣,麵露滿意之色,隨即掃向旁人。


    正欲再次開口,林媛卻清淩淩地笑了起來:“靜妃娘娘憂國憂民,為皇上分憂,堪為後宮表率呀。”說罷笑看一眼眾人:“削減用度,這主意不錯。姐妹們為了大秦,為了皇上,就暫且委屈一下吧。左右……靜妃娘娘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呀……”


    “慧貴嬪,你……”靜妃聽了簡直想跳起來一巴掌抽在林媛臉上,當著眾人的麵,也隻好忍住了。林媛笑盈盈看著她:“靜妃娘娘是臣妾的主位,娘娘的提議,臣妾自然讚成。娘娘放心吧,臣妾自有了六皇子後皇上就下旨每月多加三百兩的月銀,臣妾深感不安,特意向娘娘請求削減緋煙樓一半的份例。”


    靜妃勉強將胸口堵著的悶氣壓了下去,蹙眉看向林媛:“慧貴嬪當真願意削減一半的用度?”


    “隻要能為皇上分憂,臣妾做什麽都是願意的。”林媛淺笑依舊,又沉了聲色,淡淡道:“隻希望靜妃娘娘這樣做,真的能夠襄助皇上才好。”


    “那是自然。”靜妃正了神色:“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為了大秦。”說著麵露威儀掃視眾人:“你們還有異議麽?”


    靜妃平日裏溫和,在正經事上可絕不含糊。嬪妃們都知靜妃在宮中的權勢,又知她得皇上看重,哪裏敢真的提出什麽不滿來。再則連慧貴嬪都領頭讚同了,她們哪裏有資格說一個“不”字呢?


    遂紛紛附議道:“嬪妾等謹遵靜妃娘娘懿旨。”靜妃滿意一笑,抬手令眾人散去。


    ***


    宮中縮減用度並不是新鮮事,先帝時秦國並不是十分富有,邊關戰事又多,當時身為皇後的孫太後就時常率領嬪妃們為征戰的將士們捐款捐物,甚至還親手縫製棉衣。


    雖然後宮一貫有戰時節儉的風尚,但這個年代打起仗來,都是幾十萬人拿著冷兵器長途跋涉,期間糧草衣物耗費巨大,再加上死亡率高,家屬的撫恤又是一大筆。軍餉一貫是個天文數字,隻靠著一群弱女子節儉,省下來的還不夠塞牙縫。


    不過皇室是天下的表率,從嬪妃開始節儉,下頭的王公貴族們為表忠心自然要跟風,再往下的平民百姓,也會為了國家稍盡綿薄之力。削減宮廷的開支,是對天下人的倡導,靜妃這樣做十分合理。


    隻是,這些嬪妃還沒高尚到憂國憂民的地步,上頭的削減令一下來,自然都不高興了。


    林媛回了緋煙樓,就傳召尚宮局的掌事,將剛去領用的十月份的月例退回了一半。一屋子的下人看著肉疼,初桃勸道:“娘娘儉省一點就罷了,何至於一下子削減這麽多!日後咱們小廚房連燕窩和黨參都不能盡力采購了。”


    “我生產之後皇上加了不少月例,多半都花在了藥材上頭,那些苦藥汁子,我不喝也罷。”林媛漫不經心道:“黨參和茯苓之類的太昂貴,咱們為了省錢,日後就都不要領用了!省了這些藥材,可是一大筆銀子呢!”


    “娘娘!”初雪歎一口氣,勸道:“該把那些衣裳首飾省了,也不能省藥材啊……”


    “行了,不必多言!”林媛看著被退回尚宮局的三四個裝藥材的大盒子,麵露得意:“就這麽辦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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