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若拋開生死,最關注的都是衣飾之類的東西。幾個來拜訪的嬪妃都圍成一圈兒去看那冊子,眾人越看越喜,滿麵笑意盈盈地。這些貢物不僅珍貴難得,還勝在分量大。蒙古王出手尤為闊綽,他來秦國一趟就吞掉了半個夏國,能吝嗇這點本錢麽?


    即便自己位卑、不得寵,也多少能分到一點好的了……


    “我們都等急了,不如娘娘現在就下旨分發吧!”一位婕妤性急,拿了賬簿雙手捧給靜妃。


    靜妃笑著接過來了。趁熱打鐵拉攏人心,也是不錯的。


    她漫不經心地打開了賬簿——那曾經對於她來說很熟悉的東西。雖然在主持中饋上頭她不如皇後得心應手,但也是自覺能夠勝任的。


    然而這一瞬,她的麵孔僵住了。


    手上厚厚的賬本,首頁上四個大字——會計分錄。


    再翻,每一頁都好詭異,一條橫杠一條豎杠架著,豎杠兩側寫滿數字。借?貸?資產?負債?


    還有偶爾冒出來的“表外業務收入”?


    這都尼瑪的什麽鬼!!!


    出身高貴、家教良好的靜妃第一次在心裏爆粗口。


    幾個嬪妃們仍然圍在她身側。好在這些人的眼睛都盯在禮單冊子上,沒看見賬簿上的鬼畫符,也沒發覺靜妃一副傻掉的模樣。


    靜妃強自鎮定地合上了賬簿。她絕不能讓別人發現自己竟然看不懂。


    “本宮有些累了。”她淡淡地開口:“各位姐妹放心,最遲三天,各宮的賞賜一定會到你們手上。”


    靜妃喊累,幾人還以為她小產後身子尚未複原,便不敢再纏著她。


    嬪妃們陸續都告退了。


    高美人的影兒從簾子後頭消失的時候,靜妃霍地從藤椅上起身,將賬簿往案上一摔:“來人,把慧昭媛給本宮傳過來!”


    ***


    怒火中燒的靜妃,深感自己被林媛耍了。


    起初還疑惑這林氏怎麽變了臉,順從地交了鳳令上來?原來是在這兒等著自己。


    宮裏不比尋常的大戶人家,不僅有皇帝、太後、皇後三位正主,還有無數太妃嬪妃小主皇子帝姬女官宦官,和上萬的宮人。這麽一個大家子,賬本可不是個簡單東西。


    而管錢管賬這種事,每一年都要和上一年接洽起來,沒有將從前或虧損或剩餘的銀子丟掉不管,這一年從頭開始的道理。


    靜妃想接手宮務,就必須把林媛留下來的東西看懂。


    否則,眼下連分發貢物這個活都進行不下去——分東西也要考慮物價啊,看著賬本做事,價高的送去太後皇後處,不太貴重的分給嬪妃們。最後還得統籌一算,看看這一次分下去的東西總價多少,記錄在冊。


    靜妃在合歡殿裏抓狂。果不其然,半個時辰後她的宮女過來稟報,說慧昭媛現在正服侍皇上呢,抽不開身。


    靜妃崩潰地扯著頭發,撿起賬本看兩眼妄圖自力更生,結果更崩潰了。


    三天之後,她沒能拿出分賞貢物的安排來。


    彼時林媛還在建章宮裏頭日夜纏著皇帝,美男在側,春宵帳暖,日子不要太瀟灑。這日晨起時迷迷糊糊地服侍了拓跋弘上早朝,突然就見建章宮門外幾個嬪妃來求見,她煩躁地與通稟宮人揮手道:“讓她們哪來的回哪去!越來越不像話了,還敢跑到這兒和本宮搶皇上?”


    宮人唯唯道:“不是的……劉婕妤她們是來求見娘娘的……”


    “唔,宮裏頭是靜妃主理,她們來求我做什麽?”林媛披散著頭發正喝粥,不耐地說著。


    “娘娘,靜妃娘娘原本答允了各宮娘娘們要分發列國貢品,然而三天過去,靜妃娘娘不巧又病了……劉婕妤等人眼饞珍寶,便來求娘娘做主想早日得到賞賜。”


    林媛端碗的手一愣。


    咦,靜妃是咋了,這麽個雞毛小事都做弄不好?


    皺眉思索了片刻才想起來——哦,她八成是看不懂賬本吧!


    林媛真心沒有在這上頭坑她的意思,就是當時交接的時候給忘了。


    這會兒才想到——不過一個賬本而已,就能把靜妃卡死啊。恩,這辦法不錯啊,就讓她那麽卡著吧。


    林媛伸手攏了攏頭發,散漫道:“你去傳話,本宮剛起身,等梳洗好了就去主持這件事,讓嬪妃們安心等待即可。”


    說罷繼續慢條斯理地用著早膳,又傳洗漱。宮人們端著灑桂花瓣的金盆進進出出,尊貴端方的慧昭媛娘娘需要淨手、淨麵三次才能夠開始擦脂粉,發髻要用桃木梳與篦子油細細地綰一個時辰方能成髻,而早膳前換一次外衫、梳妝後再次更衣的習慣也被她從蕭皇後那兒學來了。


    終於打點完,她扶輦離開了建章宮。並不是去華陽宮幫著靜妃分發貢品,而是徑直去了衍慶宮。


    衍慶宮的淑嘉帝姬脾胃不適。趙昭儀越發地無心理會宮務,她的親女長寧整日在乾南五所裏和蕭公子掐架,養女淑嘉又處於嬰兒期這種最難照料的時刻。兩個女兒都不省心,她忙得團團轉。


    林媛過去的時候淑嘉正鬧著不肯喝奶,趙昭儀和薄小儀兩個手忙腳亂地哄著。林媛身為協理的妃子,盡職盡責地上去幫著哄,結果很明顯,被一群人圍得密不透風的淑嘉更不聽話了。


    “娘娘,萬春宮和麟趾宮裏的嬪妃都去了玉照宮想求見您,聽說您在這兒,已經有好些個扶輦往衍慶宮這邊來了……”小成子從外頭推門進來了,瞅了個空給林媛稟報。


    “哎,小成子,你沒看到本宮手頭上還有正事麽!”林媛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著他:“你說,是分發貢物要緊,還是帝姬的身子要緊啊?”


    小成子頓悟,跑著出去打發嬪妃們了。


    很快,劉婕妤、安小儀等人便不敢再來叨擾林媛了。沒有人膽敢冒著怠慢帝姬的罪名來衍慶宮喧嘩,她們的內心都是崩潰的,明明說好了要分東西,可現在一點也沒見著,之後的幾日預計也不太可能見到了。


    第二日的時候,如林媛所預料的那樣,宮裏越來越亂。


    靜妃是打定主意稱病不出了,林媛和趙昭儀圍著淑嘉帝姬團團轉,根本不想去理睬那群女人們。


    焦慮的眾人最終開始怨聲載道。


    靜妃坐不住了。她是嬪妃中位分最高的,這一次複了宮權後自然是主理,林媛和趙昭儀兩個早挑明了隻是幫襯她的協理。宮中嬪妃為了貢物不依不饒地,最後遭罵名的一定是她,而不是林媛她們。


    且宮中漸漸有風言風語傳開——說她是在裝病。


    三月初十那天,靜妃無奈頂著壓力出來見人。她豁出去了,大不了先隨意地將一部分貢品分下去,安撫人心。等日後弄懂了賬本,再做打算。


    六宮嬪妃得了消息,皆驚喜地來華陽宮中拜見她。靜妃強撐著端坐上首,命內監們將幾個大箱子從庫房裏抬出來了。


    眾人臉上都見了笑顏。女子們鶯聲俏語,圍攏上去想要瞧個新鮮,一壁議論著:“你們說是咱們秦國的羊脂玉貴重,還是這樓蘭的火焰瑪瑙尊貴呢?”


    “聽說蒙古白虎的骨髓是美顏的上上品,若是做成脂粉來搽,那個玉容華怕就不是宮裏頭一份的白美人了……”


    合歡殿裏正熱鬧間,一個小內監風一般地小跑進來了,宦官服侍上頭還沾了滿褲腿的泥水,在鋪著貴重的長毛猩猩氈的合歡殿裏踩下了一長串泥印子。


    靜妃身旁的姑姑當即大怒,上前就要嗬斥,這小內監卻是十分大膽地跪下高聲喊道:


    “娘娘,出大事了!長信宮皇後主子早產了!”


    ***


    靜妃領著華陽宮眾人趕到長信宮時,殿門前廳處已烏泱泱立了一大片人。


    林媛和趙昭儀比她來得稍早,支使著宮女去請禦醫、熬藥、準備產室之類。蕭皇後事出突然,好在長信宮裏一切都已提前預備了,四個嬤嬤四個醫女鎮定地將皇後挪到了產室裏,宮人們手腳麻利地燒起了熱水,在禦醫到來前的一刻鍾裏又煎了益母湯給皇後服下。


    聽聞皇後剛下了紅,眼下意識還清醒著,也能進食。


    是凶是吉,還未可知。


    靜妃瞧著眼前神色各異的嬪妃們,微微蹙眉,揮手道:“這樣多的人擠在一處,也幫不上忙,反而會吵了皇後娘娘。你們不如先回宮等待。”


    “皇後娘娘這個樣子,嬪妾等若不在殿前守候,怎能安心?”靜妃方下了令,竟就有人當場反駁,說話的卻是華良人。她微分卑微,抬眼挑眉望著靜妃的模樣卻是桀驁非常:“我等都是過來探望皇後娘娘的,心裏期盼著娘娘能化險為夷,若靜妃娘娘覺著我等礙事,我們就去長信宮暖閣裏的小佛堂中為娘娘祈福吧。”


    一席話堵得靜妃啞口無言。她真不知後宮裏怎麽會出華婉瑩這類奇葩,一個小小的良人,也膽敢當眾與自己頂撞!


    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一遭就是她在皇上麵前搬弄是非,害得方才人被罰入冷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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