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們匆匆打掃完戰場,因為時間倉促,隻來得及掩埋了己方將士的遺體,那些日軍屍體隻好扔在荒郊野外。好在遠東地區氣溫很低,天然保鮮,應該不會導致瘟疫。


    看了看時間,陳總指揮低聲對首領說:“不能再停留了,日本人聽到了槍聲,很快就會過來搜巡!一旦被敵人咬住,再想脫身就難了。”


    首領點了點頭,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對部民們揮手道:“走了,走了!留在原地的麅子沒有活路,跑得遠的馴鹿才能生存。跟上漢人大軍的隊伍,馬上出發!”


    在首領和長老的帶領下,部民們給祖宗和神靈磕了個頭,然後帶著依依不舍地眷戀離開了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


    健壯的馴鹿哞哞地叫著,拖著車子輕快向北而行。車上坐著老人、小孩、孕婦,還有部落裏能帶走的全部家當。鄂倫春人都是好獵手,很快就收拾妥當,紛紛護衛在車隊兩側,還有的騎上馬在前麵探路。


    倫吉善大叔的孫女兒蘇米遜拉著他的衣角,眼淚汪汪問道:“雅亞,我們還能回來嗎?”


    “雅亞也不知道!”倫吉善迷茫地朝營地方向看了最後一眼,揮起鞭子,驅趕著馴鹿飛快地向前駛去。


    蘇米遜又可憐巴巴地問了方虎子一句:“阿瑪哈(舅舅,套親),我們還能回來嗎?”方虎子也夠倒黴的,本來戰鬥都結束了,卻在打掃戰場時被一個裝死的鬼子用刺刀捅傷了屁股,隻好跟鄂倫春的孩子們一起趴在爬犁上養傷。


    方虎子吃力地摸了摸蘇米遜的小腦袋,笑道:“能的,等阿瑪哈們打敗了日本鬼子,咱們就都能回家了。”


    蘇米遜又問道:“阿瑪哈,那俄國鬼子呢?”


    方虎子一滯,想了一下悄聲對蘇米遜說:“要是俄國鬼子敢欺負蘇米遜,阿瑪哈就去打他!”


    蘇米遜一聽。歡喜地眼睛都眯了起來,對方虎子說:“阿瑪哈,你教蘇米遜唱首歌吧!”


    方虎子還真會幾句鄂倫春的民歌,這是出征前,為了團結北地各少數民族專門進行的培訓,於是便輕聲哼唱道:


    高高的興安嶺一片大森林


    森林裏住著辛勤的鄂倫春


    一人一個桶呀一人一隻筐


    山珍野果滿山遍野采呀采不盡


    高高的興安嶺一片大森林


    森林裏住著勇敢的鄂倫春


    一呀一匹烈馬一呀一杆槍


    獐麅野鹿漫山遍野打也打不盡


    ……


    倫吉善大叔聽了,忍不住偷偷用衣袖擦了擦眼淚。沒過多久,部族的年輕人們都學會這首《鄂倫春之歌》。


    先遣隊和鄂倫春部族沿著勒拿河的支流阿爾丹河一路向北,途中還收留了不少逃亡的各族難民,隊伍一下了膨脹到了近三千人。好在鄂倫春部族帶了不少糧食。沿途又能打一些野味。一直走了半個多月。曆經千難萬苦。終於來到了阿爾丹河上最重要的碼頭——漢德加。


    倫吉善大叔站在一個小山包上,指著遠處的小鎮說:“陳大人,那裏就是俄國人的漢德加鎮,是通往楚科奇的一個重要驛站和補給點。”


    陳翰章忙拿起望遠鏡觀察起來。嘴裏說道:“唔,這個鎮子看起來不小,隻怕已經被日本人給占了!通知部隊……”


    誰知道剛拿起望遠鏡,就看見幾十隻“俄國毛熊”光著膀子站在雪地裏手舞足蹈,毛茸茸的大手不時抓起一大團雪在更加毛茸茸的胸膛上使勁兒搓揉。雪融化時不時冒出一團團霧氣,似乎還有滋滋的聲音,讓眾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一名軍官模樣的毛熊同樣光著上身,懷裏還抱著一個手風琴,邊唱邊跳:“營長。哦,營長他在指揮。開火,炮兵連!開火,炮兵營!開火,炮兵連!開火。炮兵營。開火,炮兵連!開火,炮兵營!開火,炮兵連!開火!開火!開火!開火,還有我啊……”


    其餘的毛熊也跟著跳,踢得雪花飛濺,不時舉起一個酒瓶一仰而盡,地上的酒瓶扔得到處都是,喝高了便在便在雪地裏撒潑打滾,爬起來又拿起酒瓶接著猛灌,真是好不快活。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突然一起大笑起來。


    王參謀長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呼道:“感情這俄國人是不知道冷吧!”


    陳總指揮笑道:“俄國人就是這樣,賴凍!經常在大冬天洗冷水澡,我在東北見得多了。”想了一下,又說:“既然這裏還在蘇聯軍隊的控製之下,那我們先派人去交涉一下,爭取獲得他們的支持。同時也要盡量避免發生誤會。”


    王參謀長點頭道:“我們有蘇維埃的證件和命令,應該沒有問題。”


    為什麽日軍還沒有占領這個碼頭呢?原來,日本關東軍總共才150萬(其中正規軍100萬,準軍事武裝50萬),卻要橫掃半個蘇聯。麵對這麽大規模的戰役,150萬人的兵力顯然是不夠用的。特別是入侵遠東之後既要鞏固占領區,又要派兵向西伯利亞追擊蘇聯遠東方麵軍殘部,對於更北的地區暫時就無力討伐。目前日軍連北緯60度都沒來得及占領,更不用說63度左右的漢德加鎮了。


    通過隊伍裏的蘇聯難民和俄語翻譯,王參謀長很快跟鎮上的蘇軍取得了聯係。本來還以為這裏有不少毛熊,其實並沒有多少守備部隊,僅僅是葉哈廖夫斯基上尉率領的一百多人,而且不是正規軍,而是森林巡邏隊。除了這些人以外,大家還找到了五百多名苦力——那是蘇聯的政治犯,被罰在此處伐木,或者采礦的。


    葉哈廖夫斯基上尉見到他們之後也感到很震驚,急忙問道:“達瓦裏希陳、達瓦裏希王,這麽說日本帝國主義已經占領了整個遠東地區?”


    王參謀長驚訝地說:“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你們竟然不知道?”


    葉哈廖夫斯基上尉無奈地聳聳肩,解釋說:“一到冬天我們這裏就與世隔絕。去年冬天太冷,電台被凍壞了,我們跟哈巴羅夫斯克(即伯力,遠東地區首府)已經失去聯係好幾個月了。”


    西伯利亞由於極度嚴寒。橡膠輪胎都能凍得跟碎玻璃似的。電台就更不用說了,裏麵錫焊很容易脫線,而且直接碎成粉末,修都沒辦法修。


    陳總指揮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記錄一下,這裏冬季容易把電台凍壞,以後一定要妥善保護。”


    總務處長忙應道:“是,總指揮!”說著忙掏筆記下,並通知了電台科和其它相關部門。


    陳總指揮又一臉嚴肅地對葉哈廖夫斯基上尉說:“達瓦裏希,情況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得多!日軍在去年冬天占領了赤塔以西的所有地區,並侵占了我國的外蒙古。”


    葉哈廖夫斯基上尉插嘴道:“我記得外蒙古地區好像已經**了!”說著有些不確定對周邊幾名俄**官問道:“是這樣吧?”


    “是的。上尉!”


    陳總指揮擺手道:“那是托派分子喬巴山的陰謀。他現在已經投降日本帝國主義。我們已經決定對其清算!”


    其實喬巴山也算倒黴,他雖然是分裂分子,但對蘇聯還是很忠誠的。所以在日軍入侵外蒙古後立即組織部隊抵抗。但他那三腳貓的功夫如何是關東軍的對手?結果很快被日軍打得全軍覆滅,本人也成了日軍的俘虜。在日軍特高課的嚴刑拷打下。可憐的喬巴山達瓦裏希沒能挺過來,最後成了一名可恥的蒙奸。順便說一句,與他一起叛變的還有新疆的盛世才同誌。


    這兩個人本來都是聯共的黨員,深受斯大林的信任,所以叛變之後也招來了蘇聯方麵極大的怒火。盛世才投靠的是國民政府,出於國際關係,而且新疆從法統上還是中華民國的領土,斯大林也不好拿他怎麽樣。喬巴山就不同了,蘇聯軍隊立即對蒙古人民黨進行了清洗。


    國民政府又趁機提出收回外蒙。蘇聯此時自顧不暇,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再跟中國鬧別扭,但同時又想給中國設個套(挑起國共內鬥),便通過即將解散的共產國際宣布將蒙古人民黨合並到延安。目前延安方麵已經派出了以烏蘭夫為首的工作團進駐外蒙,準備在這裏再開辟一塊根據地出來。


    一聽跟托派有關。包括葉哈廖夫斯基上尉在內的幾名俄**官都不敢多嘴了。他們負責管理的這批苦力裏麵,有不少人就是因為這個原來進來的。


    王參謀長又接著講道:“不僅如此,開春之後日軍又繼續向西推進,在我們離開之前已經打到了烏蘭烏德。”


    一名負責通訊的軍官忙插嘴道:“那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據最新通報,伊爾庫茨克也淪陷了,日軍的先頭部隊甚至出現在下烏金斯克!”這個位置幾乎把西伯利亞切下一半,再往前就是哈薩克斯坦以北地區了。


    “噢,天啦,這不可能!”葉哈廖夫斯基上尉忙問道:“他們是如何解決後勤問題的?”


    王參謀長攤了攤手,說:“很簡單,武器彈藥通過西伯利亞大鐵路運輸,給養則是就地劫掠!”


    “劫掠?”


    “是的,而且不光是劫掠,他們還把鐵路沿線的居民全部屠殺掉,理由僅僅是為了保證運輸安全!”


    “有坡地挖有麻起!”葉哈廖夫斯基他們一聽,氣得肺都快要炸了,可是出了破口大罵一通也無可奈何。畢竟50萬遠東方麵軍都失敗了,僅靠他們這些人是無論如何沒有辦法的。而且等日軍騰出手來,漢德加也未必安全,日軍肯定會一路推進到楚科奇半島去的。


    當天晚上,毛熊們在油燈下爭吵了半夜,最後決定放棄漢德加,然後跟先遣隊一起去楚科奇。陳翰章總指揮對此表示歡迎,並理所當然地接過了指揮權。第一,他們是正規軍,葉哈廖夫斯基他們隻是巡邏隊;第二,他們有三千人,葉哈廖夫斯基隻有一百多人;第三,他們有蘇聯政府的許可,葉哈廖夫斯基他們隻是一群可憐的“失聯者”。


    不過陳翰章並沒有把所有的部隊都撤走,他在這裏留下了一個連的部隊和三百多名苦力,並當場宣布赦免苦力們的所有罪行。條件是他們必須留下來與日軍作戰。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苦力裏麵竟然還有為數眾多的中國人和俄籍華人,這些人大部分都被直接吸納進了抗聯。


    此外,部分鄂倫春等各族民眾也留了一部分下來。這裏麵有很多體力較弱的人,不適合再走下去了,必須要歇一歇。而且人多力量大,有這些人留下來幫忙洗衣做飯,能幫部隊從很多繁雜的工作解脫出來,增強漢德加的防護能力。


    離開漢德加之後,部隊改為向東而行。他們先是到了因通吉爾卡河畔的尤丘格伊鎮。再經過蘇蘇曼、斯特列爾卡等鎮。準備橫渡科雷馬河。經舍列霍夫灣畔前往楚科奇。別看就寫了這麽幾句,走下來足足要花上半個月的功夫!


    然而就在橫渡科雷馬河之前,先遣隊在解救鄂倫春部族之後第一次與日軍遭遇了。原來鄂霍次克海岸有一座相對較大的城市,叫馬加丹。是日後馬加丹州的首府所在地。這個馬加丹州是蘇聯最東北的一個州,楚科奇半島和堪科加半島就在它的轄區內。日軍在戰略上雖然挫了一點兒,但也不是完全無腦,所以等海冰一化,立馬就派艦隊侵占了這座城市,並派兵駐守,伺機侵占整個馬加丹地區,以隔絕美蘇之間的聯係。


    等先遣隊抵達馬馬加丹市附近的時候,日軍剛剛在這裏進行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大屠殺。幸存的居民和潰兵紛紛四散逃竄。日軍窮追不舍,結果就與先遣隊的偵察部隊遭遇了。雙方因此激戰了一場。


    陳翰章嚴肅地問道:“虎子,有殘餘日軍逃脫或者發現我們嗎?”


    方虎子在爬犁上躺了這些天,傷勢早好了,所以還是幹偵察隊的活兒。他聞言忙答道:“報告總指揮。追擊的日軍一共三十二人,全部被我軍擊斃。”


    陳總指揮鬆了一口氣,命令道:“通知部隊立即出發,我們要搶在日軍發現我們之前快速通過這裏!”


    話音剛落,葉哈廖夫斯基上尉噌的一聲跳了起來,揮舞著手臂嚷道:“我們為什麽要逃跑?達瓦裏希陳,日本帝國主義可恥地屠殺了我們的人民,我們要去報仇!”


    其他毛熊也是群情激昂,紛紛振臂高呼道:“對,去報仇,幹死那些日本婊子!”


    “大家安靜一下,先聽我說!”陳總指揮大聲解釋說:“這不是逃跑,而是戰略轉移!中國有句話,叫做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什麽意思呢?我們現在去報仇,心裏麵是痛快了,可是在楚科奇接收援助物資,發展抗日力量的戰略目標就會提前暴露,到時候不能徹底打敗日本帝國主義,還會有更多的無辜百姓遇害。”


    他頓了一下,又講道:“可一旦我們在楚科奇獲取到大量的物資,就能夠在遠東地區形成一股戰略性的力量,到時候我們就能從這裏出發,直接打上日本本土,徹底消滅這個邪惡的國家!”


    “對,要徹底消滅!”


    ……


    陳總指揮擦了把汗,又忙指揮部隊繼續向東北方向挺進。幸運的是,日軍並沒有查覺什麽,他們還以為那個小隊是被俄國潰軍消滅的。


    渡過科雷馬河之後,先遣隊又走了一個多月,終於在1942年6月份抵達了楚科奇半島。在一個叫埃努爾米諾的漁村,先遣隊的將士們終於跟對麵阿拉斯加的美軍取得了聯係。早已經備好的二十條五千噸大船在破冰船(五月份航道就基本解凍了,不過還是會有浮冰,所以要破冰船開道)的引領下,浩浩蕩蕩地停在了海麵上。


    一艘汽艇率先開到了漁村,從上麵跳下來一名中校,竟然是卡爾遜(看來他是升職了)。原來他在參與教導旅攻克張店據點之後便立即回國,由於路上非常順利,竟然比先遣隊提前抵達了楚科奇地區(沒辦法,誰讓人家坐飛機,咱腿著去呢)。


    “陳,你們創造了一個了不起的奇跡!”卡爾遜上來就給了陳翰章一個熊抱。


    千裏迢迢趕到這裏,能再次見到老朋友,也讓陳總指揮非常高興,歡喜地說:“卡爾遜,你一下子飛遍大半個地球,也很了不起!”


    卡爾遜得意地說:“阿哈,這是當然!”又指著身後的船隊笑道:“陳,看我為你們帶來了什麽!”


    王參謀長顧不得禮節,激動地嚷道:“這,這都是給我們的嗎?”


    卡爾遜聳聳肩膀,攤手笑道:“這裏除了你們能堅持以外,還能有別人嗎?”


    葉哈廖夫斯基不甘示弱地揮舞了一下手臂,嚷道:“還有我們布爾什維克!”


    卡爾遜讚許道:“是的,你們的精神也很值得敬佩!”


    王參謀長偷偷用衣袖擦了一下些哈剌子,忙道:“先別說這個了,趕緊的,咱們開始接收吧!”


    卡爾遜笑道:“早知道你們等不及了。約翰遜,打信號!”


    跟在卡爾遜身邊的一名青年軍官忙掏出信號槍朝天連射三槍,三發綠色的信號彈迅速劃過天際。對麵的貨船上迅速解下了幾十艘小艇,其中還有幾艘較大型的登陸艇。


    卡爾遜解釋說:“這個漁港的水太淺,大船過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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