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寶璐圍著歪歪扭扭的隊列饒了一圈,雖然很不滿意,但也沒再罰她們,掃了一眼在一旁笑得眼睛都眯起來的健體老師,她肅著臉訓道:“書院給你們安排的必修課程都是經過嚴格計算後製定的,既然你們每旬都有兩節健體課,那就表明健體課很重要。但你們上心了嗎?”


    學生們眼中都透著不服氣。


    黎寶璐就指了一邊的男生班級道:“看看他們穿的,再看看你們穿的,今天下午的自習課全都到醫廬裏去,我會讓她向你們說明健體課的必要性,上過課後你們若是還覺得健體課可有可無,那你們可以和書院申請不來上這節課,免得你們不專心還影響其他同學。”


    “還有,今天回去後開始準備上健體課的短裝,以後來上健體課誰都不許寬袍長裙,不然扣學分。”黎寶璐嚴厲的掃了她們一眼,道:“好了,解散!”


    學生們垂頭喪氣的離開。


    健體老師對黎寶璐佩服得五體投地,豎著大拇指道:“黎先生,你可真厲害,我在書院當了兩年的先生,但學生們還是欺負我年紀輕,一點兒也不怕我,您是怎麽做到的?”


    黎寶璐苦笑,“如果可以,我並不想讓我的學生怕我,而是希望他們由敬我而聽我的話,程先生,我看你和男院的學生們相處得就很好,他們都很尊敬你,如果你能讓她們像男院的學生們一樣敬你愛你,我想你就不用再請我來了。”


    健體老師苦笑,“哪有那麽簡單,跟男學生們那是打出來的交情和尊敬,我總不能上手揍一群女孩子吧?”


    “是不能。”看著耿直單純的程先生,黎寶璐一時也找不出更適合他的方法了。


    那些畢竟是女孩,心思要細膩敏感得多,法子太糙不僅傷身還會傷心。


    她們可都是祖國的花朵,黎寶璐哪敢下狠手?


    “再看看吧,這些孩子都聰明得很,有時以勢壓之,不如以利導之。”


    “什麽利?”健體老師下意識的捂住錢袋子,“黎先生,我束脩少,您別嚇我。”


    黎寶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不讓你出血。”


    利,自然是健體課能給她們帶來的利益了。


    這個時代醫療技術落後,而大部分醫療資源掌握在上位者手中,一般來說他們有錢有勢的人都很注重養生,但也有不少人忍不住花天酒地。


    但這不代表他們就不想長壽健康。


    怕死是所有人類的天性。


    而作為女子,其麵對的危險更加明了簡單,除了生老病死,未來可見的生命危機便是生產了。


    這幾乎是每一個女孩都知道的事情。


    而詠梅班的這群孩子最小的十二歲,最大的十四歲,這種事情不僅她們自己已經認知到,家裏的大人也已經開始教她們,甚至為她們做準備了。


    比如有的母親已經開始給女兒挑擅調理身體的廚娘,會些接生手段,會保胎的陪房。


    女子十五歲及笄後便可以出嫁,便是她們家境好,父母疼愛女兒,最遲十七歲也會嫁出去,這些人都是要慢慢的挑選準備。還需要她們培養接觸一段時間,所以提前四五年開始準備是很正常的。


    所以在黎寶璐帶她們去醫廬,門窗一關,人體穴脈圖一方,她們便知道黎先生要給她們說的是什麽知識了——生產!女子一生中誰都要經曆的大坎。


    醫廬的中間騰出一塊空地,上麵放著三十個蒲團,黎寶璐和徐醫女在上麵相對跪坐,對還站在的學生們微微點頭,“你們也都坐下吧,今兒就讓徐醫女來告訴你們書院為何要安排健體課。”


    為什麽,當然是讓學生們們強身健體了。


    這是最直接的目的,也是大家看得到的利益,那麽大家為什麽還是那麽不情願去上健體課?


    明明這門課程對大家那麽有好處。


    歸根到底,還是人心底的惰性和僥幸在作祟,覺得健體課並沒有多大的用處,可能還沒有她們喝一碗湯來得有用。


    而黎寶璐現在要做的便是打碎她們的僥幸。


    覺得健體課沒用?


    那她就用醫學知識告訴她們實實在在的告訴她們這用處有多大。


    黎寶璐會醫,但她並沒有開口講解,而是委托了徐醫女,畢竟相比她,年紀頗大,且已育有三兒一女的徐醫女更值得可信。


    而作為報酬,黎寶璐承諾將她祖父的手稿借她抄閱。感謝她祖父在杏林中的地方,感謝他在婦科和兒科上的成就。


    她才聘進書院,收到的第一個好感便來自徐醫女,理由是她是黎博的孫女。


    徐醫女在書院並沒有授課的資格,她以前便是為女學生們看病處理傷口的醫女,後來女學被禁,女子受縛頗多,就算她出去也很難找到工作,蘇山長便讓她留下在醫廬裏給醫師打下手。


    現在女學重開,她又從男院那邊回來,自己可以單獨擁有一個醫廬,專門照顧醫治女院裏的女學生們。


    因為是醫者,她講解的生產要直白許多,包括人如何受孕,胎兒如何在腹中孕育直至出生她都盡量用她們能理解的語言細講一遍,然後告訴她們,影響懷孕和生產的各種要素,哪些要素是天生不可改的,哪些是可以後天調理改變的。


    這些嬌生慣養的女孩們先是白了臉,後又紅著臉,最後瞪大了眼睛認真聽,恨不得用紙筆記下來,然後並沒有,因為她們是光著手來的,沒有紙筆。


    這跟以前她們聽母親和嬤嬤科普的不一樣,徐醫女講的要清楚直白,也更加條理殘忍。


    以前母親和嬤嬤們說的,她們似懂非懂,隻是知道生產是女子一生中必過的大關,非常的危險,相當於一隻腳踏進鬼門關,要慎之又慎。


    但到底怎樣危險,為什麽危險她們卻不是很明白。


    但今天過後她們想她們明白了。


    徐醫女抿了一口茶水,啞著聲音道:“我要說的便隻有這些了,你們若還有不解之處過後可以單獨問我。”


    女孩們眼中閃閃發亮,不由看向黎寶璐。


    黎寶璐微微點頭道:“徐醫女說的很不錯,現在你們知道書院為何要安排你們每旬必上兩節健體課了吧?其實兩節健體課的效用並不大,書院此舉不過是想讓你們形成健體的好習慣,每日清晨黃昏,哪怕是臨睡前動一動手腳,伸展一下軀體,哪怕時間不長,隻要你們足夠堅持也能達到鍛煉身體的效果。”


    “誰的身體誰珍惜,誰的命誰看重,我希望都能夠珍愛生命,遠離病痛。”


    鄭丹忍了忍沒忍住,“先生,剛才徐醫女說女子最好過了十六再嫁人,十八後再生孩子最好,那您那麽早嫁人豈不是很不好?”


    “多謝鄭同學關心,”黎寶璐眨眨眼,狡黠的笑道:“真要認真算的話,其實我三歲便嫁給顧先生了,但也隻是嫁而已。”


    女孩們都紅了臉,心中卻恍然大悟,這是還沒圓房呢。


    女孩們不由羨慕,“顧先生對您可真好。”


    還沒圓房的媳婦都那麽寵了,放眼整個京城,哪個有權有錢的男人舍得讓妻子拋頭露麵的來教書?


    或許是因為那天大家說的話題很私密,詠梅班不僅同學之間,便是黎寶璐和她們間都有了默契和親密度。


    雖然黎寶璐對她們依然是凶巴巴的,學生們也依然忌憚她,但遇上難題,不論是學業上的,還是私事上的,都願意悄悄的和她說。


    她們現在對黎寶璐還談不上令行禁止,但也聽從了不少。聽從命令的從班級裏出去,三十個人迅速的按照班級作為有序排好隊,垂頭喪氣的往公告欄那裏走。


    她們詠梅班肯定又要丟人了!


    明明黎先生也教牡丹班和海棠班一樣的課程,為什麽就選中了詠梅班做班主任?


    從詠梅班到公告欄並不遠,走一刻鍾也就到了,但路程比較坑爹,沒有直線到達的路,她們隻能繞道路過其餘班級。


    現在正是上午上課時間,自由時間一般隻安排在下午,上午不論是男院還是女院全部有課,所以詠梅班的人排隊走過不要太顯眼。


    先是有走神的學生發現了她們,然後是正在上課的先生,歐陽晴站在隊列第一個,不由紅著臉加快步伐。


    等到了公告處,所有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這裏空無一人,沒人圍觀,自然也沒有那些異樣的目光了。


    歐陽晴抬眼去看那張今天早上才貼出來的公告,清了一下嗓子便帶頭念出來。


    “茲通告,清溪書院第二百三十四次期中考試為男女兩院統一考卷,統一排名。現就考試時間科目安排通知如下:……”


    歐陽晴板著臉一字一句的讀,後麵的人就麻木的跟著大聲誦讀,今天早上她們看到這則公告時嚇得神魂俱震,根本沒看下麵的考試時間科目安排。


    也好,趁此機會記下,免得還要再來看一遍,被罰來讀公告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已經被黎寶璐虐出新高度的詠梅班學生們很是自我安慰的道。


    “……史學出題老師有:黃維堅,崔永,吉軒,黎寶璐,蘇素……”歐陽晴一頓,微微瞪大了眼睛,再度回頭去看剛跳過的文字,嗓子開了八度的重新讀道:“史學出題老師有:黃維堅,崔永,吉軒,黎寶璐!我們先生的名字在上麵!”


    “蘇先生也兩邊都教,他不僅是男學的老師,也是女學的!”


    學生們再維持不住隊形,紛紛擠上來看,後麵擠不上來的就叫道:“快看看算學,我們先生在不在?”


    歐陽晴和萬芷荷的目光迅速的掃過公告上的文字,很快在底部找到算學,而第二個名字就是黎寶璐!


    女孩們忍不住歡呼起來,抱在一起大笑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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