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寶璐伸手就要放下袖子,卻被顧景雲拉住,看到手臂上青黑的印記臉色越發難看。


    這牙印不完整,一看就知道牙齒沒長全,除了他閨女還有誰能咬到寶璐?


    顧景雲對著熟睡的安安磨了磨牙,握著黎寶璐的手就走到一邊,沉著臉拿藥酒出來給她擦拭。


    黎寶璐窺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道:“剛才沐浴後我就擦過一遍了,隻是看著難看,其實並不嚴重的……”


    顧景雲用指腹給她揉開藥酒,蹙眉道:“安安力氣大,又凶,得讓她知道是非好惡。”


    黎寶璐就毫不客氣的瞟了他一眼道:“我可是一直嚴以待她的,是誰一副‘我閨女這麽聰明,怎麽會不懂事’的模樣,一直攔著不讓我教訓她的?”


    顧景雲默然不語,給她擦完了藥後才沉聲道:“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那樣了。”


    顧景雲說到做到,於是安安一覺醒來發現父親變了,變得一點兒也不可愛了。


    以前母親罵她時,她隻要轉身鑽進父親的懷裏,父親即便不幫她說話,也會安慰的拍著她的肩膀,和她一起承受母親的怒火;以前凡是她想要的東西,父親就一定會想辦法給她找來……


    小孩子最是敏感,她一開始還未察覺,但一天下來她已經知道爹爹變了。


    傷心的安安偷偷的去瞄父親的神色,顧景雲心一軟,差點沒忍住要轉身哄她。


    但想到寶璐胳膊上的牙印,顧景雲還是硬下心腸。孩子現在並不知善惡,也不懂好壞,全憑感覺行事。她未必有傷人之心,但她的確咬了寶璐,如果他再不板下臉,那以後這孩子改不過來怎麽辦?


    咬別人也就算了,咬自個的母親算怎麽回事?


    顧景雲沒想過讓自己的孩子做好人,卻不許他們做個不孝的人。


    顧景雲硬下心腸,冷下臉來的威力可比黎寶璐強多了。安安發現眼淚和賣萌對父母都不管用了,便隻能收起眼淚,嘟起嘴吧似懂非懂的跟著父母學。


    這直接造福了小木棉,讓他挨揍的次數直線下降,木棉更愛來找安安玩了。


    黎寶璐看得冷汗直冒,木棉可真是記吃不記打啊。


    和木棉一樣記吃不記打的人大有人在,皇帝禪位的消息一經確定,不少人都捧了禮物去巴結與太子相關的人。


    太子妃的娘家,太子的母族,太子妃的姐妹,當然,顧景雲也是重點要巴結的人。


    其中不乏跟顧景雲爭鋒相對過的人,這時大家似乎都忘了朝堂上的不愉快,高興的找借口跟顧景雲相交。


    顧景雲是缺錢,卻不是誰的禮都收的,被打擾了兩天,東風和南風盡給人還禮去了,他一怒,幹脆閉門謝客。每天冷著一張臉去翰林院,去書院,去皇宮,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不高興太子即位呢。


    皇帝禪位的日子選在了正月初一,新年伊始,也正是新皇舊帝交替之時。


    以往除夕至元宵都是封印休朝之時,今年看來是不可能了。


    現在距離新年還有三個半月的時間,留給六部準備的時間並不多。


    好在人多力量大,今年大楚大部地區都風調雨順,稱得上豐收,加上太子監國後為替皇帝祈福減免了不少賦稅,百姓的日子好過不少。


    而受災的部分地區糧款也及時的撥下去了,有監察禦史在,目前還未鬧出事來。


    這讓六部的工作量減少許多,所以充分調動起人來,要在三個半月內準備好禪位大典還是可以的。


    不論是皇帝還是太子都很節儉,因此秉持著省錢的原則,今年除夕夜的宮宴取消,禪位大典後皇室再請朝臣們吃一頓就行了。


    於是,除夕宮宴的預算直接撥給禪位大典,加上皇帝私庫再拿出一點,戶部,戶部不敢不鬆口,這可是老皇帝退位前的最後一場盛大宮宴,新皇帝即位的最隆重儀式,他們還不想一口氣得罪新舊兩位皇帝,因此戶部尚書大手一批,也同意撥款了。


    於是準備工作就風風火火的操辦起來。


    在萬眾矚目中,除了極個別人,沒有誰留意到太子妃身邊常用的一個嬤嬤和一個宮女換了人。


    在京城的第一場雪下來時,東宮又傳出了好消息,太子妃有孕,已有三個月了。


    舉朝歡騰,就是京城的普通老百姓都高興。


    現在太子隻有一個兒子,還是多幾個保險一點。


    太子妃過了危險期,能夠從床上下來了,這才有精力去過問這件事。


    太子妃的母親,國子監祭酒蔡大人的夫人低聲勸慰道:“都是母親識人不清,你也別生氣了,才調養好身體呢,可不能再動了胎氣。”


    太子妃蹙眉,“人是怎麽處置的,我總要問清楚。”


    “人直接被皇後下令拖到了慎刑司,就是他們家人也都被連累了,你父親讓人把他們家人的賣身契都送進宮,皇後身邊的嬤嬤做主收了,”蔡夫人歎氣道:“其實她並無害你之心,隻是陰差陽錯……”


    太子妃不由微惱,“她無害我之心,卻有害我之舉。她此次因為私心隱瞞我有孕,焉知以後不會再因為私心害我?母親難道還覺得皇後處置錯了嗎?”


    蔡夫人訕訕,解釋道:“母親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你魏姨從小伺候我,白芷也是跟你一塊兒長大的,眼看著她們落此下場,我……”


    “夫人,”甄嬤嬤撩起簾子進來,上前扶住蔡夫人的手臂笑道:“娘娘也知道您的意思,其實娘娘何曾不傷心?隻是魏嬤嬤和白芷是皇後親自下令處置的,畢竟太子妃肚子裏懷的可是皇後的親孫子,就是太子妃也不敢多一句話的。”


    太子妃肚子裏懷的是皇後的親孫子,卻也是蔡夫人你的親外孫,而太子妃更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麽就不知道心疼太子妃,反而去同情兩個下人?


    甄嬤嬤的譏諷和言外之意,就是外麵守著的宮女都聽得出來,偏蔡夫人聽不出。


    她還一副惋惜的模樣看太子妃,低聲道:“皇家規矩大,你也不容易,不過你也快要熬出來了,等過了正月初一……”


    太子妃和甄嬤嬤麵色大變,太子妃尖著聲音叫了一聲“母親”,沉聲道:“我累了,母親也不好在宮裏留久,還是先回家去吧。”


    甄嬤嬤手上微微用力,將蔡夫人扶起來溫柔笑道:“奴婢送夫人出去。”


    心裏則恨急,宮裏是什麽地方,這人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這話若是傳出去,外人還以為皇後虐待了太子妃,太子妃對皇後心中不滿;而皇帝和皇後要是聽到了,隻會以為太子妃孟浪,竟然早早就計劃著取皇後而代之。


    嚴重點的,皇帝還有由此及彼,覺得太子也早想取代他而代之了。


    現在太子可還沒有即位呢。


    甄嬤嬤自八歲起就進宮了,在宮裏沉浮四十年,功虧一簣的事情見得多了,隻要太子一日未曾登基,太子就還是太子,太子妃就還是太子妃,隨時都有可能被打落塵埃。


    這樣橫生波瀾的話他們恨不得沒有,如何還會容許衝她們這裏傳出去?


    好在今天守在門外的是她們的心腹,甄嬤嬤半強製性的把蔡夫人送到宮外,這才趕緊回去敲打宮女,讓她不準把聽到的話往外傳。


    然後才進去找太子妃。


    太子妃呆呆的坐在軟榻上一動不動。


    甄嬤嬤就斂手上前道:“娘娘,奴婢已經將蔡夫人送出宮去了。”


    太子妃微微點頭,依然垂著眼眸發呆。


    甄嬤嬤見她情緒不好,不由低聲勸道:“娘娘不必傷心,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陛下和氣,皇後娘娘寬容,太子敬愛,大爺又聰明健康,您再要求別的可就是貪心了。”


    這話頗有些大逆不道,但太子妃的心情卻是好了不少。


    甄嬤嬤再接再厲道:“您想想太後和皇後就知道您的福氣有多大了,如今您最要緊的不是去懲治刁奴,也不是在意蔡夫人的態度,而是保住您肚子裏的孩子,管好東宮的後院。這兩個月來不管外頭多忙,太子每日回來必過來您這兒問上三兩句,您舍得繼續讓殿下為您擔憂?”


    甄嬤嬤見太子妃的神情緩和,她便低聲再道:“太子的側妃和侍妾都是皇後幫您選的,最是老實不過,可如今問題卻出在您身邊,皇後不說,心裏卻是肯定不高興的,若是您連東宮的後院都管不好……”


    若是太子妃連這麽簡單的東宮後院都管不好,以後怎麽管理偌大的後宮?


    太子妃心中一凜,坐直了身子道:“嬤嬤說得對,讓人把東宮積累下來的事情報上來吧。”


    甄嬤嬤就笑著給她斟了一杯杏仁茶,勸慰道:“娘娘也不必急,宮務自然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肚子裏的孩子。子嗣乃是大事,您若能在保下皇嗣的前提下處理些宮務自然好,不能,隻要能再生下一位皇嗣,那也是大功了。”


    太子妃當然知道太後和皇後對子嗣的看重,沉吟片刻便點了點頭,歎道:“這件事還得多謝顧太太,若不是她在宮宴上提醒,隻怕孩子流了我都隻當是小日子到了。”


    甄嬤嬤就笑道:“娘娘要是心裏感激便多賞她一些東西就是,前段時間太後和皇後都賞了顧府小姐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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