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租了一輛牛車前來迎親,外麵鞭炮一響大家就知道新郎官到了,三叔婆樂得嗬嗬笑,拿起蓋頭給招娣蓋上。


    看到蓋頭上的鴛鴦戲水,婦人們更是羨慕,父母不上心又怎麽樣,她的婚事還不是辦得體體麵麵,妥妥帖帖?


    何況以後曲家還是得依靠小寶和盼娣,這兩姐弟對招娣好,那她便有娘家依靠,哪怕是父母不看重又有什麽關係?


    這一刻,再沒人敢輕瞧招娣。三叔婆和王婆一左一右扶著她去堂屋,曲維貞則拎著藤木箱子跟在後麵。


    曲靜翕才說服曲父曲母坐在上首,劉二郎紅著臉跟在大哥身後進來,才站定就聽到後麵的笑聲。


    他不由扭頭去看,一眼便看見被簇擁在中間,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孩。


    他眼中不由一亮,心頭火熱的注視著她。


    隻是招娣披著蓋頭,並沒有看見,她被引到劉二郎身邊站定,王婆將她的蓋頭掀起一半,低聲指導著跪別父母。


    曲父和曲母瞪大了眼睛,顯然沒想到招娣竟然有嫁衣。一旁的曲靜翕小大人般的歎息一聲,上前拽了拽曲父道:“爹,你也別傷心,劉家莊距咱村不遠,以後你們要是想大姐了就去接她回來住兩天便是。”


    “對,住兩天。”劉二郎傻乎乎的點頭道:“爹,娘,你們放心,我會好好對招娣,常常帶她回來的。”


    劉大郎就拽了一下弟弟,真是個傻小子,你嶽父嶽母哪裏看得出來是傷心了?


    不過這話還是讓曲父回過神來,他不滿的瞪了曲靜翕一眼,嚴肅的對大女兒道:“既然嫁人了,那以後就要聽相公的話,孝敬公婆,好好過日子。”


    招娣連忙跪下應是,劉二郎也“撲騰”一聲跪下,跟著招娣磕了三個頭。


    劉大郎看著傷眼,忙上前將他扶起來,低聲道:“不用磕三個……”


    隻是劉二郎傻樂著,根本沒聽到這話。


    我扶著曲招娣的手,暗暗的捏了捏她道:“快哭,哭得越慘越好。”


    招娣看看小弟,又看看妹妹們,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下來了。


    曲家人看得滿意,這孩子還是戀家的。


    曲母全程話都不說一句,她怕她一開口就忍不住,目光在招娣的衣服,蓋頭上掃了一眼,瞥見她手上竟然還帶著銀鐲,她的心更疼了。


    但對上後麵直直看著她的盼娣,她隻能忍著不說話。甚至都沒留意到她手上還拎著一個藤木箱子。


    王婆見招娣哭得差不多了,就示意曲母將她的蓋頭放下來,跪別之後,按照習俗新娘子的蓋頭是要家中長輩放下的,也是長輩對新人的祝福。


    但曲母垂下眼眸當沒看見,王婆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不能一直讓新娘子哭下去吧。


    曲維貞見了就遙遙對著三叔婆屈膝行禮,三叔婆一愣,然後便上前將她的蓋頭放下來,她拍了拍招娣的手笑道:“好了,出門以後就是劉家婦,以後要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友悌叔伯妯娌,照顧小姑,莫要惡聲惡氣惹人厭,受委屈也莫要強忍,自有你兄弟給你做主。”


    曲招娣抹了抹眼淚,微微點了點頭,曲靜翕這才上前將哭得稀裏嘩啦的招娣背起來送上牛車。


    他和曲維貞要帶著帶娣去劉家,而來娣留在家裏,曲靜翕臨走前對村長一拜,恭敬的道:“家裏就拜托三叔公了。”


    村長摸著胡子滿意的笑道:“你隻管放心去,這裏有我替你看著,生不了亂。”


    曲靜翕這才轉身示意劉家的隊伍可以啟程,兩家的青年後生紛紛拿出鞭炮來燃放,拉車的老牛慢悠悠的往前走,無視後麵劈裏啪啦的鞭炮聲。


    劉家的人見曲靜翕竟然親自送嫁到劉家村,一時間極為滿意,對新娘子更看重了兩分。


    劉家村的人看見新娘子身上的嫁衣眼中便有驚歎,紛紛和劉母感歎,“二郎好福氣啊。”


    劉母樂得笑嗬嗬的,但也有人低聲道:“隻是嫁衣那麽好,怎麽陪嫁隻有一個藤木箱子?”


    直到人到了洞房,七大姑八大姨去圍觀,這才看到她頭上戴著銀釵,手上還有一對銀鐲,這才咂舌著沒說話。


    隻給三兩的彩禮能回這些東西已算是不錯了,而劉父劉母深知內情,知道大頭還是二兒媳的壓箱銀子。


    不過財不露白,他們也不願意宣揚開來讓劉家低曲家一頭,便默認了大家的議論。


    曲靜翕姐弟三人在劉家用過午飯,又陪著招娣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一個女孩就這麽嫁出去了,曲靜翕心頭很有些複雜,喃喃的道:“其實再晚兩年出嫁更好的……”


    曲維貞也有些傷感,但還是“呸”了一聲道:“大喜的日子亂說什麽話?”


    曲靜翕沉默著不語,走在四姐身邊默默的往回走。


    帶娣比曲靜翕大一歲多,但她比曲靜翕要矮小得多,此時隻到他的肩膀,看著她反倒是妹妹。


    她顯然沒怎麽聽懂倆人的意思,懵懂的看看姐姐,又看看弟弟,最後還是選擇沉默的走路。


    曲維貞看著就伸手牽住她的手,沉思起來。


    三姐妹中,她最放心不下的其實還是四妹,或許是因為幼時受驚,她的膽子極小,連帶著智力也不高,許多東西別人學個兩三次就會了,她卻要反複教上七八遍。


    而且她很安靜,除了跟她們姐妹幾人外,她幾乎不跟別人說話。曲母教她幹活時,她會認真的學,但學不會時她也不會提問,而是悶聲不吭的照著錯誤的去做,因此沒少挨打。


    以前小寶還在家時小寶會護著這個比自己隻大一歲的姐姐,曲父曲母也因為她帶來了弟弟對她另眼相看,所以並沒有留意到她這個缺點。


    但小寶去京城後,她這個缺點被無限放大,所以沒少為此挨打,今天大姐出門前反複叮囑的就是讓曲維貞多照顧一下帶娣。


    曲維貞想起老師說過她想開書院,專門教女孩手藝,或許到那時她可以把帶娣帶上。


    姐弟三人各有各的世界,雖然腳下不滿,卻靜謐得很,反倒有種奇異的和諧。


    但曲家裏卻又是另一番情況,將最後一個客人送走,三叔公讓大家幫忙清洗碗筷,把借來的桌椅板凳送回去,又不顧曲母難看的臉色讓大家把剩菜分了,這才轉身對曲父曲母道:“你們隨我來。”


    曲父曲母老老實實地跟上,一進門,村長就“啪”的一聲拍了一下桌子,低聲怒喝道:“你瞧瞧你們辦的這是什麽事,難道招娣不是你們的閨女嗎?嫁女兒嫁到你們這個份上,我活了這麽多年倒是第一次見到!”


    “劉家上門時你們擺那個臉色給誰看?來幫忙的人都是天未亮就過來了,你們倒好,一覺睡到大天亮,不知道的還以為出嫁的是你們的仇人呢?前頭也就算了,這酒席是不是你們家的?當家的兩個人都在,卻全部丟給幾個還未成年的孩子,還讓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幫忙招呼,你們的臉可真是夠大的啊。”


    曲父低著頭小聲道:“他們又沒跟我說過……”


    “是沒跟你說過,還是你不願意聽?”村長對他瞪眼,恨鐵不成鋼的道:“老三啊,你這心眼全長在了小事上,怎麽大事上卻這麽糊塗呢?”


    他錘了錘桌子道:“多少人幾輩子都求不來的福氣落在了你身上,你不知珍惜,還折騰什麽?”


    “先不說給小寶攢聘禮需不需要賣他幾個姐姐換彩禮,就說你就是換了彩禮,那跟他的婚事有多大的助益?”村長攏眉道:“你怎麽不長腦子想想,小寶的老師是秦氏的外甥,還是個進士老爺,他都承包了小寶讀書生活的費用,難道會不管他的婚事嗎?”


    “而他保的媒是幾十兩彩禮能搞定的嗎?說到底還是得看小寶的能力,他要是有本事取得功名,那這就是最好的聘禮。你們不想著讓他安心讀書,還在這裏分他的心,讓他為家中姐妹擔憂,這不是本末倒置,害他是什麽?”


    曲父曲母抿著嘴不說話,顯然還是沒想通。


    村長就頭疼的扶額,他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一定還能活幾年,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曲家能出個秀才,那樣到了地底見到列祖列宗他臉上也有光不是。


    要知道曲家可是在他當族長的時候出了個秀才啊。


    看是看著這夫妻倆,他生怕這秀才公會被他們作完,想了想,他道:“算了,總之你們記住,以後少拿這些事去煩小寶,也別總想著拿女兒換彩禮,小寶對他幾個姐姐都親,不過你們非要往這父子母子關係上插刀我也沒辦法。你們暫且好自為之吧。”


    說著甩袖離開。


    而外麵的人也離開得差不多了,曲家的酒席辦得還不錯,屬於中上等,剩菜隻有一些,每個人分了一碗,所以都很心滿意足。


    來娣正拿著掃把掃院子,看到爹娘出來她肩膀不由一縮,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


    但整個院子裏現在隻有他們一家三口,想要看不見她太難了。


    曲母奔過來一把拽過她問,“我問你,買嫁衣和銀鐲的錢哪來的?盼娣是不是還偷藏著錢?”


    來娣白著臉道:“沒,沒有,東西是弟弟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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