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第一感覺便是公婆在謀奪她的嫁妝,後來她才知道,是她想得太多了。


    在公婆的眼裏,他們家的日子的確過得不好,以至於他們每天一大早就要出門去擺攤賣茶葉蛋和煎餅。


    這麽多年下來,曲家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了,說白了,曲家一直是分為兩個世界的。


    他們呈現在公婆眼裏的世界就是曲家又窮又困,全家都是靠著曲維貞的薪資過活,而曲靜翕還在讀書,也需要曲維貞的供養;


    而實際上呢,他們姐弟不僅偷偷買下了這座院子,還一點一點的存錢盤下兩個鋪麵經營些生意,每個月可以有些收入。


    在北邊田地比較便宜的地方買了兩個莊子,租給別人耕種,每年收些地租。


    一開始她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因為公婆出去擺攤並不是什麽好聽的事,可三姑姐留了公婆在家三天後她就明白了。


    公婆還是出去擺攤得好,這樣他們有事情做,賺了錢心裏滿足,家裏人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黃芩不知道三姑姐跟公婆說了什麽,反正那天認親後他們就沒再提起讓她把嫁妝交給他們管理,同時也把管家權交給她了。


    對她的丫鬟們也不再過問,反而很心安理得的讓她們伺候,讓她們給做衣裳等。


    曲家無比的和諧。


    這麽多年,除了公婆每天出門擺攤會讓她有些苦惱外,她實在沒什麽可煩心的了。


    但見現在公婆又被三姑姐的二兩銀子哄住了,她也忍不住心塞,二位老要是知道實情,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呢。


    這二兩銀子實在是……


    曲維貞辦了女戶,她的財產便從曲家這裏分離出去了,現在她名下有一家鋪子和一個莊子。而這個房子也有她的一半,她還未出嫁,哪怕辦了女戶,那也是丈夫的親姐姐。


    每個月光從她這裏出去的月銀就是五兩,每季還有新衣服,新首飾……


    幸虧公婆不識字,不然看到賬本一定會鬧翻天的。


    哄住父母,曲維貞微微一笑,對弟媳點了點頭便起身去書院。


    曲父收到錢的喜悅慢慢消散,他蹙眉道:“我看她這樣子竟像是一點兒也不想出嫁,難道還真要留在家裏當老姑娘?”


    曲母皺了皺眉,扭頭對黃芩道:“兒媳婦呀,你認識的人多,不如你給你三姑姐找找,要是有合適的就介紹他們見見麵。她性子倔,我們是管不了她了,也就她弟弟的話她還能聽一兩句。”


    黃芩就笑道:“爹娘放心,我回頭就和相公說,要說認識的人,那還是相公多,他的同窗和同僚中總有沒有成親的。”


    曲父和曲母眼睛一亮,紛紛點頭,“這個好,這個好,要是嫁個官兒,以後也能給小寶幫幫忙。”


    黃芩知道哄公婆容易得很,隻要順著他們的話說就行,事後讓丈夫去處理。


    黃芩領命離開,但曲維貞的婚事的確重大,她還是忍不住問道:“相公,三姐是打算自梳嗎?”


    曲靜翕微微點頭,“三姐不打算嫁人了。”


    黃芩張大了嘴巴,半響才道:“三姐好厲害。”


    曲靜翕忍不住笑,“怎麽厲害了?”


    黃芩嚴肅的道:“這世間能夠下定決心一輩子不嫁人的女子有幾個?而幾個中大部分是遁入空門當了尼姑,有幾人能跟三姐一樣在俗世中沉浮,還有如此成就的?”


    “隨她吧,隻要她過得開心就行。”曲靜翕心中雖有些惋惜和難過,但還是選擇尊重她的選擇。


    “三姐為什麽會不想嫁人?”黃芩不免有些好奇。


    “因為嫁人很累吧,”曲靜翕有些低落的道:“在三姐看來,重新去維護一個家庭很困難,而世間大部分人都對女子有偏見,她做的事又很容易成為那些偏見的衝突。”


    黃芩這才沉默。


    不管現在女子的地位提高到何種程度,她們的主戰場依然被認為是後宅。


    現在也有許多女子走出家門,拋頭露麵的工作,有的甚至從事很讓人尊敬的職業,可是她們同樣要兼顧家庭。


    相夫教子依然被認為是她們的主要職責,而三姑姐每天工作的時間甚至比丈夫還要多,完全是把自己當做一個男人。


    除了吃飯和睡覺,她幾乎很少出現在後宅,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外麵就是在書房。


    這樣的媳婦和兒媳,當下的確很少有人能夠接受,黃芩歎息一聲,看來三姑姐要在家裏終老了。


    曲維貞也的確一直單身,她很快接任雲璐學院第二任山長,直到曲父曲母離開人世她也沒有嫁出去。


    而是成了大楚一名傑出的女性,她將雲璐學院開到江南,南邊,中部和西部,分院多達十二所,幾乎是雲璐學院開到哪兒,哪兒的人便會聽到她的名字。


    每一個雲璐學院的門口都豎立一塊碑,上麵隻有已任山長的名字,所以開頭第一個名字是黎寶璐,第二個便是曲維貞,大家想不知道她都難。


    而她除了擔任雲璐學院的山長外,還以個人名義參與過工部的水利工程建設,甚至皇宮宮殿的修葺她都有參與過。


    全大楚中等階級以下家庭的女性以能上雲璐學院為榮,也因為它的開辦,其他女院和技術類的院校也在大楚各地開放。


    大楚的工藝技術出現井噴式的增長,就連史官們都忍不住在史書上給她記上了一筆,雲璐學院當年開辦的日期也被載入史冊。


    誰也沒想到當年隻是一個小小女院的開辦會載入史冊,成為推進曆史進程的一個推手。


    而皇帝更是封她為三品淑人,哪怕她一生未嫁也成了許多女性都想成為的人。


    她一生沒有孩子,也沒有收養任何一個,在死後直接將名下的財產分成五份,除了一份留給學院外,其他四份便給她姐弟四人的後人分了。


    曲維貞也葬進了曲家的祖墳,世代享受曲家子嗣的供奉,畢竟她可是曲家第三個有誥命的人。


    第一個是曲母,第二個自然是黃芩。


    曲家算是飛出雞窩成了鳳凰,不知多少人羨慕他們,尤其是在曲靜翕成了工部尚書後,曲家村裏那些深知內情的老人們紛紛感歎曲靜翕姐弟的好運,當年被那對夫婦選中,從此踏上了一條通天路。


    曲靜翕沒有太大的野心,但他會讀書,因此科舉成績還不錯,在二十五歲考中進士後他就開始進入官場。


    他沒有野心,且感興趣的方向主要在農業上,因此三年翰林後他便進入工部,主要研究的是水利工程和水稻的種子這兩塊。


    論數學,他是遠遠比不上她姐姐的,因此很多水利工程的建設其實背後都有曲維貞的影子在,她也實名參與過黃河的疏通,好幾個水利工程的建設,甚至就是她帶著雲璐學院的學生們改進了水車,再由工部進行完善。


    雲璐學院也是通過曲靜翕才在大楚各地遍地開花,朝廷多次給雲璐學院頒發獎章,鼓勵她們多做發明改良。


    而曲靜翕對水稻的研究也達到了前無古人成就,通過層層選種培育,耗時近二十年培育出多達八種水稻種子,有產量較高的,也有米粒碩大的,更有鬆軟可口的……


    權看你想選擇哪一種。


    在曲靜翕致仕時,他研究出來的水稻種子畝產已經達到了五百六十斤一畝,當然,這是試驗田出來的數據,其實放到民間播種也就能達到四百斤一畝。


    這也比以前的畝產兩百多斤要高得多,而且口感上並無太大的差異,還是挺好吃的。


    當然,他能有此成就也是因為他有一個好下屬,正五品的檢校工部員外郎傅大郎。


    曲靜翕之所以會跑去研究水稻,一是因為他出自農家,想要讓農民的日子好過些,二則是傅大郎的影響。


    那些年每逢假期,先生和師娘最愛帶他們去的地方就是農莊,到了地方把他們往地裏一扔就逍遙自在去了。


    而他和三姐則要帶著一群蘿卜頭下地幹農活,撒稻種,插秧,施肥,收割,甚至除草和捉蟲他們都幹過。


    傅大郎種地並不是悶頭就幹,他隻會寫簡單的字,但用那些字和自己認識的符號,他記錄了很多很多的筆記。


    除了水稻的種植筆記外,還有小麥的,各種蔬菜瓜果的,甚至養雞鴨鵝和魚的筆記都有。


    在他考中進士前,他已經做了十多年的研究,而他能做的就是從他手裏接過這個棒,召集起工部的資源和他一起研究。


    而他能當上工部尚書,傅大郎能夠從目不識丁的農夫成為五品檢校員外郎,就是因為他們做出來的貢獻足夠大。


    除了水稻外,其他種植和養殖技術也都有改進,種子也都經過改良。


    有能力,做出了實在的貢獻,二師兄是皇帝,還有個師弟是內閣閣老,他想要不當工部尚書都難。


    能夠給這個世界留下這麽多東西,在史書上占據濃墨重彩的一筆,他覺得這一生都不算白走了。


    而回憶往昔,他最慶幸的就是當年先生和師娘因雨借住,先生心血來潮教了他一段論語,師娘看上了三姐術數上的天賦,讓他和三姐多了一個機會,一個徹底改變人生的機會。


    不然,今天的他也不過是曲家村裏一普通的農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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