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黃玉齋內燈火通明,房簷高掛著喜慶的紅燈籠,兩家人圍坐在堂屋,磕著瓜子,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王氏抱著子傑來到白靈兒的閨房,替她收拾床被,燭光下,她的兩鬢微微泛白,眼中隱有淚光閃爍。


    “時間過得真快,你和寶兒都長大啦,一個嫁了人,一個馬上也快成親。”王氏哽咽道,“靈兒,你嫁的人家可不普通,嫁過了,萬一吃了苦,受了罪,你別忍著,別像娘一樣,忍了大半輩子,差點害苦了你和寶兒。”


    想到分家前,大閨女險些被狠心的婆家人賣掉,王氏忍不住落淚。


    “娘和你爹沒啥大本事,但你將來要真過得不好,拚了這條命,娘也會替你討個公道!”


    王氏心裏邊最大的擔心,是心思單純的女兒會在皇室過得艱難。


    白靈兒哪兒聽得這些?心裏酸泡一個接一個泛起,她強忍著,伸手幫娘將眼淚擦幹,笑道:“娘,這是喜事,你怎麽能哭呢?再說了,十王爺是什麽樣的人,這麽多天,您還看不出來嗎?有他在啊,誰敢欺負女兒?女兒也不是吃素的!”


    她故意擺出一副凶狠的模樣,把王氏逗得破涕為笑。


    “你啊,小時候像個悶葫蘆,如今長大了,性子倒是變了不少。”她無心的一句感慨,卻讓白靈兒心跳漏了半拍。


    娘到現在仍舊不知,小時候受盡欺負的大女兒,在那次與大房的爭執中,已經丟掉了性命。


    “娘,靈兒現在不好嗎?”白靈兒撒嬌似的靠在王氏的肩頭。


    “好,咱們家靈兒啊,是世上最好的姑娘。”王氏笑著說,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能不好嗎?“靈兒,你日後要多學學規矩,不懂的,問問十王爺,問問嬤嬤,宮裏邊的人,個個家世比你強,你嫁過去後,把性子收斂點,別和人起衝突,知道沒?”


    王氏絮絮叨叨地給靈兒灌輸著嫁人後,該記的規矩。


    白靈兒聽得很認真,這些嘮叨裏,含著的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的關心與愛。


    後半夜,白祁耀端著熱騰騰的轎子從廚房過來,見母女倆相擁著坐在床榻邊上,說知心話,心裏微微一暖。


    “靈兒,明兒你得早起,撿著時辰稍稍睡會兒,免得明早沒精神。”


    原本在大婚的頭一天,娘家是得守上一夜的,但白祁耀心疼自家閨女,尋思著,應該不會被人發現,便想讓她歇息會兒。


    “爹,我不累。”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反而還精神百倍呢。


    “累了就躺會兒,別硬撐。”白祁耀在屋中待了片刻,等母女倆吃過宵夜後,捧著空碗出了門。


    這一夜,白靈兒亢奮到睡意全無,在天蒙蒙亮時,黃玉齋外竟迎來了一批身穿粉色群紗的婢女。


    “奴婢見過十王妃,王妃吉祥。”魚貫而入的婢女屈膝行禮後,便忙活著為白靈兒上妝。


    淨臉、脫衣、束發,整個過程裏,白靈兒暈乎乎的,像隻木偶,任憑婢女們上下齊手。


    “一梳梳到尾,王爺王妃白發齊眉。”


    老嬤嬤握著木梳,仔細梳著靈兒柔順的黑發,嘴裏還說著祝賀詞。


    “二梳梳到尾,王爺王妃兒孫滿地。”


    兒孫?


    白靈兒耳廓一熱,小臉不由得紅了半截。


    “呀,王妃這是害羞了?”替她上妝的婢女善意地調侃著。


    滿屋子歡聲笑語不絕。


    吉時快到了,白家和王家人早早候在了門外,上百士兵盡職地守衛在小道兩側,那些個想跑來看熱鬧的百姓,被士兵攔截下來,不得輕易接近。


    王氏樂嗬嗬捧著個竹籃,隔著人牆,給百姓們發喜糖。


    “謝謝大家捧場,這點小心意請大家夥收下。”


    百姓高興得連連歡呼,祝福的話如雨後春筍,一個接一個往外冒。


    “真熱鬧,這可比咱村裏接媳婦歡騰多了。”劉氏穿著深紅色的衣裙,樂得合不攏嘴。


    王安也在一旁感慨:“是啊,皇家娶媳婦陣仗就是不一樣。”


    “沒點見識。”吳氏聽到他們倆的話,不屑地冷嗤一聲。


    “今兒是靈兒的大喜日子,誰敢搞破壞,別怪我翻臉不認人!”白老爺子猛地轉過頭來,警告的目光直直落在嘀嘀咕咕的兒媳婦身上。


    吳氏訕笑兩聲,趕忙退到丈夫身後。


    吉時剛到,小道盡頭立馬有震天動地的鑼鼓聲傳來。


    “接新娘子的來了!”


    “新郎官到啦!”


    百姓踮著腳尖,往接親的隊伍張望。


    白祁耀和白祁棕忙點燃一邊的炮竹,劈裏啪啦的鞭炮聲與那聲勢浩大的鑼鼓聲交纏在一起,宛如一首喜慶的挽歌。


    密密麻麻的接親隊伍,有近兩百人,通體雪白的雪山驄高昂著頭,脖頸間還纏著一條紅色綢帶。


    而莫長歌著一席豔紅的新郎服,挺身傲立在馬背上,唇邊含笑,意氣風發。


    愈發清晰的炮竹聲夾雜著鼎沸的人聲傳進房中,被戴上蓋頭的白靈兒緊張兮兮的坐在椅子上,手指頭不停扯著袖子。


    “白白,我好緊張,怎麽辦!”她顫聲向小夥伴求助。


    想到他已經到了門口,這顆心就會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


    “沒事的主人,你能行!而且還有蓋頭擋著,就算你緊張,也不會有人知道。”白白替她加油打氣。


    “是啊,還有咱們陪著你了。”紅紅趁機安慰。


    在小夥伴的寬慰下,白靈兒緊繃的神經勉強放鬆了些許。


    “啪啪啪”房門被人用力拍響,“新娘子該出門咯。”


    老嬤嬤大聲喊著。


    “王妃請。”兩名婢女一左一右攙扶著白靈兒的胳膊,她幾乎是同手同腳被扶出門的。


    蓋頭擋住了前邊的視野,隻能靠著腳尖前很窄的小位置艱難行走。


    踏過紅氈,邁過台階,吵雜的人聲近在咫尺。


    “靈兒!”王氏在門口捂著嘴,哭著喚道。


    挺著大肚子的寶兒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姐真的要嫁人了!


    白靈兒心裏有些泛酸,她很想撲到王氏懷裏,再和娘多說說話。


    一雙黑色馬靴蹬地停在她的麵前,下一秒,扶著她的婢女笑著退到後方,一隻溫熱的大手牢牢握住了她微顫的小手,徑直帶著人,走到白家人跟前。


    “嶽父嶽母,”莫長歌鄭重地喚著,“請二位放心地把靈兒交給長歌,長歌此生斷不負她!”


    斬釘截鐵的誓言,霎時間,壓下了所有人的歡呼。


    方才還熱鬧非凡的小道,一片死寂,沒人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莫說在皇家,即便是在尋常人家,也不可能有人會許下這樣的諾言。


    永不相負,這是一個男人能給女人的最大尊重。


    不知多少婦人羨慕到眼紅,更不知有多少閨中少女,擰碎了手裏的娟帕。


    哪個女人不想在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裏,得到夫君許下的承諾?


    王氏哭得泣不成聲,埋頭撞進白祁耀的胸膛。


    “好!好!”白祁耀語帶哭腔,“快上轎吧,別誤了吉時。”


    話音剛落,莫長歌竟彎腰將白靈兒橫抱起來。


    “哇!”驚呼聲此起彼伏。


    “喂,你做什麽啊?”白靈兒嚇了一跳,雙手下意識拽住他的衣襟,蓋頭底下,雙頰紅豔如血。


    “抱你。”莫長歌噙著笑,說道。


    黎叔率先回過神來,忙不迭給白家人使眼色:“快放鞭炮。”


    震耳發聵的炮竹,在頭頂上炸裂,濃煙如霧,莫長歌穩穩地抱著人,一步步穿過人群,在轎子前,他托著靈兒的腰身,將人放到地上,轎夫極有眼色地將簾子挑開。


    “跨火盆。”


    白靈兒低頭看了眼腳邊的銅盆,剛想邁過去,曳地的裙擺卻被人搶先拎起了一截。


    “天哪!”百姓們再次受到了驚嚇,他們見到了什麽?一國王爺竟親自彎腰替王妃拎裙子?


    二呆……


    靈兒感動到鼻尖泛酸。


    “走不動了?要不,本王抱你過去?”混雜了內力的話語,清晰無比地傳入白靈兒的耳中。


    她打了個機靈後,慌忙邁過火盆,疾步坐進了轎中。


    惋惜地看著幽幽垂落的簾子,真可惜,他還挺想抱著她一起跨火盆呢。


    “起轎!”黎叔回到隊伍,朗聲高喝。


    莫長歌利落地翻身上馬,在前方開道,隆重的儀仗緩緩離開黃玉齋,朝著十王府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百姓雲集,躲藏在人群裏的孫複,見隊伍過來,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後,那些個早早被安排在人堆中的管事兒,立馬朝天空揮灑著花瓣。


    漫天花雨傾瀉而下,十裏紅毯鋪地,驚豔了無數人的眼眸。


    “主人,外邊在下花雨!”白白透過簾子的縫隙,見到這一幕後,激動地哇哇大叫。


    又是他做的嗎?


    白靈兒輕輕咬住唇瓣,恍惚間,記起他曾說過,會給她一場隆重的大婚。


    他說的,他已經做到了。


    即使不能親眼見到外邊盛大的場景,但僅是聽著那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就足以令她了然。


    莫長歌沿途安排了隱衛在暗中護衛,不願有任何的差池出現。


    但萬幸的是,這一路上,並沒有意外發生,隊伍安安穩穩地抵達了十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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