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第一次見到太後的時候是在一個大臣舉辦的賞花宴會上。


    先皇當時飲了些酒,迷迷糊糊中走錯了路,不小心闖到了女眷們聚會的內院。


    外男闖入女眷的內院,這在大雲國可是極其不符合禮數的,這樣的事若是發生在皇族,那更是成了一件大大的醜聞。


    先皇嚇得酒醒了一半兒,他踉踉蹌蹌,慌忙的想要找假山躲藏,卻不想他藏身的假山前正好有幾株開得極好的芙蓉花,幾個小姐夫人貪看芙蓉花的美麗,便一路笑鬧著要來假山處欣賞芙蓉花的風姿。


    這假山前花木隱映,先皇躲在假山中,若是在遠處,那定然是絕不會被人發現。


    可是若有人走到近前,竟是躲無可躲,定然會被人發現行跡。


    先皇一時心中緊張不已,隻在心中默默祈禱,求這些女子改變主意,萬不要到這假山前來。


    若是這會兒被發現,那可真是有千百張嘴都說不清楚了,定然會被當做那偷窺女色的登徒子,別說自己自己的臉了,就算是皇族的臉,也要被自己丟個幹淨。


    皇上的心聲雖急迫,可是卻實在沒有那心有靈犀的人會發現。


    是以先皇雖然一直在默默的祈禱,這群衣著鮮豔的女子仍舊像是蹁躚的蝴蝶一般一路笑鬧著向著假山處慢慢靠近。


    哎呀,天要亡我!


    先帝的心中大歎,一時卻也隻能束手無措,呆呆的站著等死。


    那個時候的先帝還隻是個青蔥少年,自是沒有日後的沉穩機智。


    他尚未娶親,對於女子自來也是接觸不多,見著這麽多顏色鮮豔、嬌嫩歡笑的女子早就慌得手腳不知如何去放了,腦子也是一片昏沉沉,又哪裏有什麽心思去沉著應對?


    說時遲那時快,就待先皇等著被抓包的時候,走在最前麵的那個女子,敏銳的發現了先皇。


    當然了,那個心細如發的女子,自然就是咱們的太後娘娘啦。


    看到偷偷躲在假山裏的先皇,太後也是心中唬了一跳。


    不過咱們的太後娘娘一向有勇有謀,心中雖慌亂不堪,麵上卻是絲毫不顯。


    她狀若無意的暫緩了腳步,眼角卻在暗暗的觀察一派窘態的先皇。


    她見先皇相貌堂堂,穿著打扮也是富貴非常,又看他神色緊張不堪,額頭冷汗不止,太後也在心中暗暗的給先帝的身份下了個結論:看來這是哪家誤闖入了後宅的糊塗小公子。


    既然不是歹人,那便也不消得大肆聲張叫家丁來了。


    誤闖入女眷的後宅,這雖然是個極其荒唐菲兒錯誤,卻也不是什麽不可原諒的大錯,太後娘娘心思善良,自然也不願意做趕盡殺絕之人,樂意給先帝個機會,幫著他遮掩一二。


    更何況,這古代向來邊對女子極為苛刻。


    雖然這誤闖後宅的小公子會身敗名裂,受到眾人的指責,可是此事若當真鬧大,恐怕在場的所有小姐夫人都要受此事牽連,名節有虧。


    太後一向冰雪聰明,這種於眾人都無好處的事情,她自然不願發生。


    思及此處,太後不由暫且停歇腳步,一回身,便將身後的眾女都攔了下來。


    眾女子不知太後所意,自然大惑不解。


    太後卻是不慌不忙,笑意盈盈:“古人總說蓮花‘出淤泥而不染’、‘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而今我看著這芙蓉雖鮮豔又也出塵,其品性高潔,不懼風寒,實則不比蓮花差。”


    太後一邊踱步一邊搖頭笑道:“隻是賞花未免無趣,若是折花更是憑白辱沒了她。不若我們便也學古人一般,做‘憑欄遠望’之姿,來開個詩會,給這芙蓉花也做上幾首詠歎的詩,免得日後人們想要頌揚芙蓉花,竟是無詞可用?”


    不得不說,咱們的太後娘娘巾幗不讓須眉,正是一個文武全才。


    看她在馬背上馳騁英姿颯爽,如今在文縐縐的賞花宴上也是毫無遜色,便是做起詩詞來,也是文采斐然。


    不過也正是因為咱們的太後娘娘著實出色,是以才引得先皇和隆慶王當年兩大才俊俱都對太後一往情深。


    眾女子聽太後說的振振有詞,又見她提議作詩十分風雅,自然誰也不願意再做那‘辣手摧花’的庸俗之人,隻一路笑著折返涼亭,隻遠遠‘憑欄而望’,一邊賞花,一邊滿心思的想著如何做出一首好詩,一鳴驚人。


    至此,先皇的危機,算是徹底解除了。


    先皇擦擦額頭上的冷汗,滿懷感激的看向太後娘娘。


    他本以為太後也不過誤打誤撞,卻不成想他這一望,卻恰好與太後波光流轉的眼光撞了個正著。


    太後未說話,隻是了然的衝著先皇一笑,便不再理他,隻折返了身子同眾女一同向涼亭而去。


    先皇卻沉浸在太後的這一笑中如遭雷擊,隻覺得心跳如劇,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就此,糾纏了先皇一生的初戀,便正式開始了。


    雖然解脫了危機,可是先皇卻又舍不得走了。


    他窩在假山中,完全忘記了所有的擔心和害怕,像是一個癡漢一樣,眼光一刻都沒有辦法從太後的身上移開。


    他看著太後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貪戀不已。


    太後娘娘動如脫兔,而今正經起來那也是個最最嫻靜高貴的大雲國貴女。


    便是作詩,也絲毫不遜色與這群大雲國的婦人小姐。


    她思索了片刻,一首詠歎芙蓉花的詩歌意境是信手拈來。


    “圓花一蒂卷,交葉半心開。影前半照耀,香裏蝶徘徊。”


    隨著太後娘娘巧笑嫣然,落落大方的念出這首詠歎芙蓉的詩句,先皇的心中也驀然浮現起一個詞語,那便是‘人比花嬌’。


    是啊,自然是人比花嬌。


    若是非如此,又如何能叫自己日後如此魂牽夢繞,割舍不掉呢?


    很久很久以後,先皇再想起與太後的這次初遇,心中亦是感慨萬千。


    兩個人因芙蓉結緣,卻並未像豔麗美好的芙蓉花一般不畏嚴寒,走過風雨。


    對於太後娘娘來說,她的愛情之路倒是可以用令一首與芙蓉相關的詩句來詮釋。


    正是:‘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環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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