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獵獵,喻塵站在大橋上望著工地另一邊的南江在月色下晃動著的水波暗湧,和上一次同盛朗唯並肩賞月時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心境。


    身後傳來腳步聲。


    喻塵回過頭去,蕭意和站在樓梯旁遠遠望著她微笑。他的健康狀況似乎更差了,瘦了不少,眼窩越發深陷。


    “塵塵,我們終於又見麵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出現打擾你。”她的聲音淡淡的,然後聽見身後響起一聲歎息。


    蕭意和右手插在風衣口袋裏默然凝視她的背影,明暗斑駁的光影讓他的臉頰更加瘦削,良久,低低地說:“不是打擾,這麽多年我一直在等你出現。”


    她看見他伸出手,手心裏是一枚有些發舊的金戒指,蕭意和黯然凝視她:“塵塵,對不起。”


    他們站在八年時光的背後終於將年少時的傷痕一層層揭開,他對她說的這三個字,她何嚐不知道其中的意義。喻塵忽然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像是在影院工作時有一陣午夜場經常愛播的《胭脂扣》,垂垂老矣的十二少像是殘殘風燭,握著胭脂扣伸出手,低低地喚她一聲:“如花”。


    其實他們的愛情早就在多年前埋葬在那場驚世的大災難中,她卻偏要學電影裏不肯入輪回的癡情鬼徘徊在十二少的身邊不肯離開。是她把少年時的戲言當了真,他輕輕捏著落水的蜻蜓,她笑著答:“以後哪一天如果你不願意見我,我就隔著一道黃金分割線看著你。”


    如果是幾年前,他還未婚,她還沒遇到盛朗唯,此刻她看著這個自己曾深愛過的男人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撲過去,放聲大哭吧?


    樓梯下傳來些響動,聽見一聲流浪貓的叫聲,他們在各自的情緒中回過神。


    “這‘大慈’應該是你的,當年我們都選錯了,我該拿那枚‘大悲’,現在終於可以矯枉過正了。”蕭意和將戒指遞給她。


    喻塵握住大橋的鐵護欄努力讓自己不要發抖,淡淡對蕭意和笑了笑:“這對戒指的立意原本就是錯的,孫多慈和徐悲鴻,永遠隻能躲在陰影裏不能見光的婚外情。”


    她把他掌心中的那枚戒指捏起來,低頭看了看,然後忽然揚手拋向了夜色中黑色的江流。蕭意和伸長手臂衝向鐵護欄外,為時已晚。


    那枚金色的小指環在夜色中甚至沒有留下影子就消失不見了。


    蕭意和原本俊朗的眉宇間浮現出一層倦色,側臉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強硬嚴肅。


    “塵塵,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會補償你,補償你這些年應該擁有的一切。你等著好了,我會讓你像其他被父母寵著的小公主一樣擁有漂亮的衣服鞋子、住最舒服華麗的房子,從此以後不僅不用再為生計辛苦,還要比大多數人過得好上千倍萬倍。”


    他神色鐵青地轉過頭望著她:“塵塵,隻要知道實情的人都消失了,從此以後,你就是真正的沈玉。”


    喻塵下意識地倒退,眼前的人讓她感到陌生,她根本不認識這樣的阿答。蕭意和此刻的目光熟悉又可怕,遙遠、悠長,讓人徹骨的哀涼。


    身後又傳來一聲響動,卻沒有再傳來流浪貓的叫聲。


    喻塵站在原地看著蕭意和驟然轉身向黑暗裏追過去,過了一會兒,夜色中忽然傳來一聲女人驚恐的尖叫聲。


    廢棄工地的草從裏有兩個掙紮晃動的人影,她追過去時蕭意和正雙手用力扼著汪雲翊的脖子。汪雲翊眼珠凸起、四肢無助地掙紮,斷斷續續艱難地哀求:“我隻是收到消息,有個年輕女人約你見麵所以才跟過來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喻塵怔了怔,飛快撲上去掰蕭意和的手指、用力咬他的手腕,他卻毫不放鬆。


    蕭意和轉過頭來盯著她,雙目赤紅,神情僵硬得可怕:“她剛剛什麽都聽到了,所以必須死。”


    她力氣用盡,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他青筋凸起的額頭:“你已經瘋了......阿答,難道你真的要把自己的人生導演成劇本裏寫的那樣嗎?你知道嗎,媽媽去世了,她閉上眼睛的前一秒還在叫著你的名字。”


    蕭意和攥著汪雲翊脖子的手指鬆了鬆,然後忽然更加重了力道。


    “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唯一的親人就隻有你。塵塵,為了你,坐牢死刑我都不在乎。”


    汪雲翊的雙腿劇烈在草叢裏蹬踹、兩隻手在半空中拚命揮舞,雙眼噙滿眼淚絕望哀求地望著喻塵求助。


    夜風吹得周身涼到徹骨,喻塵抱住蕭意和的手臂擋在他身前,眼神理智而冰冷:“你放了她,我和你走。”


    ***


    警方接到報警找到汪雲翊,她一個人躺在廢舊工地的草叢裏已經差點沒了氣息。


    盛朗唯繞過烏泱泱一大片記者來到病房時,她正一個人神情恍惚地望著窗外發呆,安靜得和平時那個囂張跋扈的汪雲翊判若兩人。


    他拿起水果刀坐在椅子上低頭削蘋果:“謝謝你,沒有把那件事說出來。”


    汪雲翊轉過頭目光無神地看著他:“我還沒有你想的那麽不識好歹,我不說,對他也好。”


    盛朗唯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她:“有什麽打算?”


    “打算?從遇到他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打算,可是有什麽用。”


    汪雲翊看了看蘋果坑坑窪窪的表麵,分不清是同情還是自嘲地輕輕笑了笑:“你早就知道他們的關係了?或許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問你比較合適吧。”


    他拿過一張紙,低著頭一下下反複擦拭水果刀的刀刃:“蕭意和現在被全國通緝,肯定會去投奔他劇組裏的心腹,我已經決定了,去梅裏雪山找他們。”


    汪雲翊幽幽望著他:“你確定她跟意和走了,還會和你回來?”


    盛朗唯站起身:“我確定。”


    ***


    陽光穿過頭頂古木的枝葉落在馬鬃上,向導牽著韁繩,抬起頭看向身旁坐在高頭大馬上總是皺緊眉頭的年輕人。


    “上坡的時候要上身前傾,雙腿夾緊馬的身體;下坡時得上身後仰,雙腿伸直敞開馬鐙。”向導笑嗬嗬地拍拍他的腿:“小夥子,騎馬走山路是有技巧的,不然一路好幾個小時可有你好受的。”


    盛朗唯低頭向老伯道謝,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雪峰:“那就是梅裏雪山了吧?”


    向導點點頭、又搖搖頭:“梅裏雪山一共有十三座山峰,你指的那座是我們這的神山,也就是你們說的卡瓦格博峰,每年都有不少人在那失蹤,你們可千萬別去。”


    盛朗唯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此次隨行的還有幾名在南市聘請的退役武警和專業登山隊員,一行人騎著馬在與世隔絕的山間小路上急行,盡管路途有些辛苦大家看著難得一見的風景興致都很高。


    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聽了向導和盛朗唯的話忍不住揚聲問:“是不是真的像說得那麽可怕啊?當年我們部隊還在玉龍雪山下邊訓練過,我看和這山也差不太多。”


    向導當即撂了韁繩,一臉嚴肅地同盛朗唯講:“你們要是隻上梅裏雪山的其他幾座雪山上看看,我還可以給你們介紹雨崩當地的村民領你們上去。但要是你們的目標是神山,咱們就趁早原路折返吧,我要是帶你們去那就是害了你們。”


    小年輕還想爭辯,同行的專業登山運動員也發了聲:“我也在協議裏麵特別注明絕不上卡瓦格博峰的,卡瓦格博峰海拔六千七百四十米,是迄今為止都沒有人成功登頂的處女峰。當年十七名中日聯合登山隊在卡瓦格博全部遇難,屍體好幾年後才被牧民發現。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覺得自己比國家登山隊還能?”


    臨近雨崩村的時候,遠遠的便看見一個騎著騾子的藏族小夥在山路上衝他們招手,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發光,年紀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


    隊伍裏的幾個老兵上下打量他的眼神都有些懷疑:“這一個毛孩子能給咱們當向導?”


    小孩有些不服氣地拍拍自己胸膛:“你們別小看人,我走活可都走了好幾趟了!


    “走活?”


    “是啊。”藏族小孩的表情就像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常年有外人來登山,在梅裏雪山失蹤。家屬給我們錢,我們幫把遺體他們運下來。”


    同行幾人麵麵相覷,臉色頓時都變得有些難看。


    盛朗唯問那孩子:“村子裏這陣子有沒有進來外人?”


    小孩想了想:“這季節沒啥人來旅遊了,你們要找的是不是那些拍電影的?”


    盛朗唯皺皺眉:“最近兩天有沒有來過一男一女來找他們?”


    小孩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拍電影的那些人還住在村裏的旅店裏,你們自己過去找找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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