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突然起了大火,火光衝天,從城郊都可以看到皇宮的方向一片明亮,黑煙席卷。火光中出現了一個身高百尺的惡鬼,他青麵獠牙,銅頭鐵臂,站起來比宮殿還要高。隻見他伸出胳膊一掃,一個宮殿的屋頂立刻就不見了,碎石裂瓦嘩啦啦往下掉。宮人們驚恐地尖叫,四處逃竄。惡鬼的大臉幾乎貼到了地上,費力地辨認著小人們的麵龐,似乎在找人。真的是大臉,下麵的小人覺得天都完全黑了下來,連原本黯淡的星光都不見了。突然,惡鬼的動作停止了,似乎傾聽了什麽,他抬起了頭巡視了一下四周,突然發足狂奔,向著紅色宮殿急速逼近,沿途踐踏了不計其數的宮殿和人群。


    蕭逸一直盤腿坐在屋脊上,閉目養神,喧鬧響起的同時,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壽陽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望著蔓延的大火咬牙切齒:“是國師!”


    不用她說蕭逸也知道,那個惡鬼明顯不是凡人能夠召喚的,也隻有傳說中手眼通天的國師有這個本事了。蕭逸拄劍起身,打算過去製止惡鬼,壽陽卻按住了他。


    “不急,他已經過來了。”壽陽幾乎憤怒到了極致,聲音的溫度也降到了零下。


    在他們說話的當會兒,惡鬼已經奔到了他們的眼前,他二話不說,又想如法炮製,將宮殿頂掃落,查看裏麵的小人。然而他的大手被一把劍輕輕地抵住了。對他的體型來說有如針尖大小的寶劍似乎造不成什麽傷害,然而巨大的惡鬼卻驀然僵住,一動不敢動,他毫不懷疑那把劍上散發出的凜然劍氣可以瞬間把他切割成千萬塊。理應無所畏懼的惡鬼第一次感到了刻骨的寒意。


    “羅鄴,你不在地府,來這裏幹什麽?”蕭逸冷冷地問。


    惡鬼這才察覺到那股劍氣有些熟悉,熟悉的縱橫天地間無所能擋其鋒芒的孤絕劍氣,昆侖劍宗特有的三界生靈皆可殺的劍氣。


    羅鄴低下頭看到蕭逸,訕訕地笑了兩下,百尺身高漸漸縮水成正常人的高度,他跳到屋脊上,發現蕭逸的旁邊,一個人類女子正惡狠狠地瞪著他


    。蕭逸在這,羅鄴不敢放肆,雖然他很想教訓這膽大妄為的人類了。


    “蕭……蕭逸,你怎麽在這裏?”


    蕭逸淡淡地說:“我還想問你,你不在地府當值,來人間幹什麽?”


    壽陽冷哼:“地府當值?感情這位大人還是鬼神啊,我還不知道鬼神可以不受地府節令,可以隨便殺人那。”


    蕭逸偏過頭警告:“公主?”


    壽陽撇撇嘴不再說話了。羅鄴被冷嘲熱諷也不敢發火:“你就是公主?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呢。召我來的人可是下令讓我一定除了你。”


    蕭逸淡然地製止了他的恐嚇:“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明白蕭逸對他濫殺凡人動了真怒,羅鄴小心翼翼地說:“你知道的,有時候鬼神也聽從人間的調遣,有的詔令不得不執行。”


    蕭逸眯著眼睛看他:“你在地府職位顯赫,聽調遣也輪不到你。那個國師不過是一介凡人,如何能請得動你?”


    羅鄴望天:“那個,有一次喝醉了,不小心跟人打了一架,然後沒打過,就不得不聽他的調遣了。蕭逸,那個人很厲害,邪門的很,我覺得他跟你的力量差不多。人間奇人異士還真是多。說實話,挺丟人的,所以我還特意變了形體才來,沒想到還是被你認出來了。”


    蕭逸想了想,問:“他不是哪位大人物的轉世嗎?”


    “地府沒有他的記載。我的法力不如他,看不出他的來頭。”


    蕭逸恩了一聲:“你下去吧。”


    羅鄴搓著手陪著笑臉:“蕭逸,咱倆也算是老相識了,你看,能不能把那個人打敗,然後要出契約撕了啊,這樣我就不用受製於他了。”反正蕭逸比他強多了,求蕭逸幫忙也不丟人。


    蕭逸點頭:“好。不過你答應我,以後不可隨意殺人。”


    羅鄴聞言爽快地答應了,大不了以後再遇到得罪他的人小意思的懲戒一下就算了


    。


    說完,他的身體開始下陷,然而屋頂卻沒有破的跡象,似乎人間跟地府的界限被打破了,他的身體一下子從人間過渡到了地府,然後他就消失了。


    壽陽不甘心地探頭看了看:“就這麽放他走了”


    頓了頓,蕭逸說:“公主,你隻學了法術的一些皮毛,沒人給你普及三界的知識,可能你不知道,天地間有許多生靈,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脾氣暴烈,凡人在他們的眼中隻是螻蟻般的存在,即使為了天地秩序,有人會製止他們的為所欲為,但是更多的時候,弱肉強食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強者隨心所欲地奪走弱者的東西,包括生命。其實你們人類也貫徹著同樣的法則。你是個好公主,所以你不會隨心所欲地處死宮人,甚至珍惜他們的性命,但是你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把這些人的性命放在眼裏了嗎?隻是因為羅鄴直接殘暴地奪走那些凡人的性命,所以你憤懣不平,覺得他身為鬼神擁有無窮的力量卻欺淩凡人,卻對身邊同樣的情況視而不見……”


    壽陽想要反駁,張口卻發現找不出一個反駁的詞來,她身在深宮,見識了不少殺人不見血的事情,卻從未覺得不妥,但卻對那個惡鬼如此憤恨,是因為嫉妒還是恐懼他擁有的隨時可以碾死她的力量呢?


    蕭逸見說的話她聽進去了,便淡淡地繼續說:“所以,遇到鬼神要學會敬畏。因為你沒有跳出輪回,不僅生前要受他們的轄製,死後還要進到他們的地盤。遇到相同的情況,不要管,不要聽,不要看就行了。”


    那是第一次,壽陽聽到蕭逸說了那麽長的一段話,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語重心長地告訴了她這些以後,以一句話作為總結:“公主,你要學會保護自己。”


    壽陽這才發現,畢竟比她活了幾百年,蕭逸比她看到的要明白的多得多,他胸懷慈悲,卻不一味慈悲,聽人事盡天命,凡事盡力而為,並不強求。想到這,她有些好奇,他為什麽願意違抗天意,幫助她逆天而行,以他的性格多半會順其自然才是。


    “你的師父在哪裏?”壽陽問,如此近的距離,她清晰地看到蕭逸的眼睛中閃過的撕裂般的疼痛,她的話在他的心上割了一刀,濃稠的血液一下子流出來,痛的他來不及做任何抵抗。


    壽陽暗暗懊惱,為什麽一見他自己老是說一些不經大腦的話?不過,同時她也確定了,蕭逸的師父一遭受了不好的事情,那些不好的事情出自天意,來自所謂的……命運


    。


    蕭逸不再理會她,抱劍轉身,眺望著天邊的一線天光。天已經亮了,太陽都快出來了。


    壽陽以為他生氣了,試探地喊他:“蕭逸?”


    蕭逸沒有回應,他隻想一個人靜靜。


    壽陽反而高興了起來,她背著手笑眯眯地又一次喊他:“蕭逸。”


    蕭逸以為她在戲弄自己,越發地不想理會。


    壽陽隻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心中喜悅,忍不住想多喊幾遍,說來這還要感謝晚上的那個惡鬼。蕭逸,蕭逸,壽陽帶著莫名的歡喜在心底一遍遍地念著這個名字,跳下了宮殿,進門的時候腳步還很雀躍。一夜未眠,她終歸是困了,再興奮也要去補覺了。


    太陽中沒能升起來,沒多久,天色暗了下來,烏雲滾滾而來,閃電蜿蜒,雷聲密集,紫色的恐怖的雷電如同巨龍在空中扭動聲嘶力竭地怒吼,攪動了天幕。


    “雷劫?”蕭逸喃喃,目光投到了茯苓殿前的一顆老槐樹上。


    老槐樹在這殿前活了千百年了,本來宮裏不能種樹,但是每一個見到它的人都會產生這棵樹好大,砍了怪可惜的想法,於是它就一直枝繁葉茂地長到這裏了。當然,這種想法的產生不是毫無來由的,這棵樹已經成了精,為了活下去,它偷偷地對人類施展了惑神,使得人類的一些想法受它的影響,強製性的。蕭逸來到宮裏的那一天,它有些擔心的,因為這個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它怕被他除掉,但是這個年輕人卻連看都沒有看它一眼。老槐樹覺得這大概是猶豫它不屬於邪魔歪道的緣故吧。年輕人沒有理會他,老槐樹卻一直戰戰兢兢地觀察著這個總是沉默地望著天邊的年輕人,它覺得他應該是非常傷心的,這種傷心在每一個他沉默的瞬間流露出來,卻淡淡的,應該是持續了很久還沒有得到釋懷,到底是什麽讓他這樣傷心呢?


    他應該在懷念著某個人。槐樹想,真是個是個長情的人。隻是,情深不壽是為悲哀,情深而不老不死就是更大的悲哀了。想到這老槐樹有些可憐這個年輕人,盡管年輕人比他強大得多。但有時候強大並不能給人帶來快樂,說不定是更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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